第63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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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黨已除,江知栩根基漸穩。

  我本該是高興的,可祖父沒了,爹爹沒了,弟弟沒了,沈家亡了。

  我抱著妝奩,坐著一片寂靜里,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沒想到,我隔日就病了。

  這一病,仿佛是心魔在作祟,藥石無醫,整日疲憊,說不出話,連思考都覺得很難。

  江知栩著急得快將整個太醫院搬來了,而醫生們卻都只能搖頭嘆息,說皇后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可心藥是什麼,他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整日渾渾噩噩的,躺在椒房殿的臥榻上,望著窗外的綠樹繁花,心中卻是一片荒涼。

  江知栩陪了我好幾日,可我並不想見他,他說早兒你別這樣好不好,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你是在怪朕麼?為何不想見朕呢?

  我其實都沒有,我沒任何可怪罪皇上的,他比我更難,也不是想家了,我很早就知道沈家將為自己的罪行付出這般代價。

  我怕他多想,想安慰他,可又張不開嘴,我是真的沒有力氣說話啊。

  吉寧也無可奈何,問我小嫂嫂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一個皇后,天天躺在臥榻上像什麼話,我也是失去過親人的啊,你要振作你知道麼?且你知道朝堂上現在有多少聲音麼?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說我祖父和長公主為了弄權,定是傷害過很多忠良的,他們肯定還是有人反我為後的,我也一度想證明自己,想像堅強的周順儀、颯爽的南昭儀一般,可就是沒什麼力氣,甚至有種「愛咋咋的吧」的頹廢。

  林宜妃、月惠妃、南昭儀都來一一勸慰過我,甚至周順儀也來了,說失去娘家的痛她是懂的。

  我看著周順儀,很想抱抱她,她全家慘遭殺害,那痛苦必定遠超於我。

  可轉念想,我有什麼資格抱她呢,如若我祖父和爹爹沒有謀反,她們全家想必也不會有事的。

  我就這樣消沉了一個月,日日癱,後來,江知栩便不來了。

  期間端太妃還帶著姜淑儀來看我,我是後來才知道姜淑儀並非宗正之女,而是江知栩暗中聯合宗正安排進來的「情報員「,假借端太妃的手放進宮來。

  她整日和宮女玩鬧,不過是為了收集罪證和長公主謀反信息罷了,她早先出生於風塵,後被宗正所救,才答應進宮,是為報恩,也為家國。

  她說大家知道皇后的好,我看了看窗外,只覺得不可能,自己這皇后做得這樣糟糕,哪裡好了呢。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外祖母奉詔入宮,來椒房殿中探望我。

  我對外祖母,其實沒什麼印象,雖然她三歲前時常來看我,但我根本記不得她長什麼樣,我甚至一直以為她和我娘親一樣,是溫溫柔柔的性子,天仙一般的模樣。

  不然我外祖父怎會獨獨守著外祖母,即便失了獨女,也不肯另娶妾室呢?

  可直到她走近來,我才知不是的,她長得與我想像中的溫柔截然不同。雖也是慈祥的,但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英氣,讓人有說不出的敬畏,她髮髻挽的規整,眼睛明亮而深邃,只是一看到我,眼角竟噙了淚。

  「皇后果然,和覺夏像極了,連眉眼……都像,」外祖母那樣仔細地打量著我,好像要把我記到骨子裡。

  覺夏,是我娘親的名字,我想外祖母,一定是想娘親了吧。

  倏而,她竟不顧規矩地踱至我身邊,顫抖著道:「早兒,讓外祖母抱抱你可好?外祖母已是十多年未見過你了,真的想你了……」

  我愣住了,這句「想你了」好似觸了一下心弦,一下子融化了心中打不破的寒冰。

  這些年,我念著祖父、祖母、爹爹,甚至念著弟弟和晚娘,都未曾想過失去獨女的外祖父、外祖母,他們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唯一一次給外祖父寄了信,還是求他勸我祖父,不要讓祖父做錯事。

  想來,真是慚愧。

  我有點無法抗拒她溫暖而期盼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外祖母便小心翼翼地將我擁入懷中,那懷抱寬廣而溫暖,仿佛能容納我所有的痛苦和悲傷似的。

  我閉上眼睛,聽她絮絮叨叨講著話,她說最開始,其實是皇上拜託他們進宮來探望我的,這些年,她和外祖父也曾想過見見我,但又擔心諸多,好在皇上這次給了機會。

  她還說,他們三歲後就再沒探望過我,並不是他們不掛念外孫女,而是那時,我祖父已勾結了長公主,又娶了那胡家女,我外祖父才不敢與之來往,又想我是沈家嫡長女,以為我定不會被虧待,卻不曾想,我祖父竟那般狠心將年幼的我送進宮來。

  她說她和我外祖父當時憤怒極了,還拿了劍要來找沈府算帳,可還未來及出門聖旨就到了,外祖父就將她攔住了,她還為此摔了外祖父的九杯。

  「可好在,皇上是明君,也疼愛我的早兒,妾就放心了,早兒不僅是皇后,還是外祖母唯一的孩子,可莫要再傷自己個兒了……」外祖母說完,又將我抱得更緊了些,仿佛怕我也會如我娘親那般消失似的。

  抱了許久,又有些哽咽道:「孩子啊,你祖父謀反並非你的原因,你也千萬不要覺得自己不配為後,你可知……並不是你外祖父救駕皇上才仁慈的,是皇上一開始就想好了如何保你,才命你外祖父裝模作樣地跑去救駕的。」

  我愣蹭著抬起頭,心中的陰霾好似見了些亮光。

  我忍不住開了口,說:「是……麼?」

  身旁的玲瓏激動壞了,啼笑皆非著說:「娘娘,你說話了,你終於說話了!」

  外祖母也忍不住笑了,柔和而溫暖,可她眼角藏的淚倒更多了,她說:「所以皇后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能再這般了,你是外祖母外祖父唯一的孫女,也是皇上唯一的皇后啊。」

  「外祖母,」我輕聲喚道,「我也想您和外祖父了,您可不可以一直叫我早兒?」

  「好,好!」外祖母微笑著點頭,那笑如窗外春風和煦,溫暖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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