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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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真是長得快啊。

  柳德妃孕三月之時,長公主也六月齡了。

  我終於抽得出空去孺子室看她,發現這小傢伙已經會坐著沖我哈哈笑了。

  她現在胖乎乎的,小手臂和小粗腿跟藕節似的粗壯。

  是個和趙婕妤一樣愛笑的公主,兩個小梨渦掛在嫩乎乎的小臉蛋上,如春日的小水窪一般可愛。

  孺子室的奶母和嬤嬤們都很喜歡她,說長公主是個聰慧福氣之人。

  她確實聰明,才六月齡大,已經會對著奶母叫「母」了,我喚她「可禎「時,她也會轉頭憨笑著回應。

  只是生母趙婕妤的近況卻不太好,她生了可禎後,身體和情緒都一直都很低沉,常常偷偷哭泣。

  唯有我去看她時,才能扯出一絲笑顏,滿眼渴望地問長公主的情況。

  極少數的時候,也會唱起我兒時在永巷聽到的歌謠,那首「金鋪日月門將啟,諸院爭先畫翠蛾,高髻紗籠向何處,六龍床上看皇歌。」

  趙婕妤告訴我,這首詞,寫的是母親早早起來,忙著打扮,好去別院看望養在那兒的兒女。

  可平常官宦人家還有看兒女的權利,身為後宮妃嬪的婕妤,卻不曾有。

  我有時候覺得心疼,會在得見江知栩時提起這件事,詢問他能否嘗試讓趙婕妤看看孩子,或者升個妃位。

  可江知栩望著窗外沉思了許久,才輕輕地對我道:「以趙婕妤的性子,不升妃位,不見長公主,反而是在護她。」

  還命我也儘量少去看她。

  我不懂其意,只覺得江知栩也是冷心冷情之人。

  自古帝王最薄情,原來我曾經的少年天子,坐上龍椅後,亦沒什麼不同。

  只是我沒想到,我才是犯蠢的那個。

  眨眼間深秋又至,宮牆之下又見滿地金黃的落葉,此時,柳德妃已經坐穩了胎,我也放寬了心。

  可沒想到,這日深夜寂靜時,我正睡得香甜,曦月宮方向卻突然傳來一聲聲悽厲的慘叫。

  我驚聲而起,見玲瓏已經穿戴整齊在房間來回踱步。

  「玲瓏,外面發生了什麼?」我睡眼惺忪著問。

  「看娘娘睡得香甜,奴婢不敢叫娘娘,是……是曦月宮那邊出了事?」玲瓏焦急著答。

  「曦月宮能出什麼事?」

  「柳德妃所懷龍嗣……好像滑了,「玲瓏猶豫著:」但奴婢不敢肯定,是聽急急忙忙傳喚的小吏說的,現在太醫院已經有人趕過去了,皇上和長公主也去了。」

  「快帶我去。」我這才清醒過來,趕快披了外衫,隨玲瓏急急忙忙跑過去。

  趕至曦月宮時,柳德妃的殿門外已經聚了很多人,醫師在、江知栩在、長公主在、章貴妃在,連平日不常出門的端太妃也來了。

  我給太妃、長公主、江知栩一一請了安,才得以問宮女實情。

  「德妃娘娘,正……正睡得香,半夜突然鬧喜,吐著吐著就流了許多的血,一直也止不住,嚇……嚇壞了……」那宮女面色慘白,驚驚慌慌的,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醫官現正在殿內診治,皇后娘娘也莫要驚慌。」身旁一位年長的嬤嬤淡定許多,安慰我道。

  我沉聲走至江知栩身旁,見從前對柳德妃懷孕之事不太關心的他,現下眉頭緊蹙,面露凝重。

  「哎,希望德妃無恙,可皇后也要好好徹查此事,胎已穩,怎會突然出血?後宮可見不乾淨啊。」長公主著一條粉色裙衫,髮髻隨意挽起,秋風下倒顯得些許溫婉,她行至我身旁嘆道。

  我還未答話,宮外又哭哭啼啼地跑來一個人影,是胡宸妃,她往日與德妃交好,大家倒未有詫異。

  只見胡宸妃哽咽著到我身旁來,「彭」的一聲跪下,對我和江知栩道:「皇上皇后,妾剛聽聞德妃姐姐出事,娘娘一定要為姐姐做主。」

  她說完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我趕緊命玲瓏扶起。

  不遠處的章貴妃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

  江知栩卻始終未說話,他還是眉頭緊蹙,表情凝重,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滿是冷毅。

  所幸。

  經過幾個小時的救治,柳德妃性命無憂,只是她這胎龍嗣,無疑是保不住了。


  經此一遭,眾人踏進殿中時,只見往日身段柔美、眉眼嫵媚的她此刻憔悴不堪,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眼神呆滯地盯著地面,滿床都是未清理的血跡。

  讓人看得心裡難受。

  她的貼身女婢菡香也顧不得眾人在側,「嗚……」的一聲撲過去,趴在柳德妃床邊痛哭起來。

  「命人徹查!」江知栩冷著臉對身邊人沉聲道。

  我輕輕走至床前,喚了聲德妃,柳德妃才緩緩回過神來,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抓住我,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娘娘,妾的皇兒呢,您幫我找找,妾的皇兒呢?」

  我坐下來,撫著她憔悴的身軀,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一遍遍安撫她:「別怕,本宮會陪著徹查,孩子……孩子還會有的。」

  縱使她往日驕縱,可如今,都是淒悽慘慘的可憐人。

  胡宸妃也跪著過來,趴在床邊嗚嗚咽咽的。

  長公主冷哼一聲先行離開了,章貴妃只囑了一聲好生休息也走了。

  殿內剩下我、江知栩和端太妃、胡宸妃四人。

  我們直到柳德妃情緒安定一些,沉沉睡著了,才悄悄出了門。

  胡宸妃說要陪著柳德妃,並未離開。

  江知栩命侍衛加強曦月宮的看護人手,也拂袖而去。

  我本欲向端太妃行禮告辭的,卻被她一把拉住。

  她一直都不太參與宮中之事的,今日不知為何,我心生疑惑,也就隨著去了無人無耳的宮牆角。

  「皇后自五歲進宮,也算老身看著長大,老身本不願多管閒事,但你心性純良,老身還是想囑一句,萬事切莫信片面之詞,宮中人心複雜,言辭往往虛假,要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太妃可是知道什麼?」我望著往日和藹卻形單影隻的端太妃,滿是疑惑。

  「老身並不知,只是……過去經歷得多,看得多了而已,怕再見難過之事罷了。」她對我柔柔笑了一下,淡淡地答。

  夜深而沉,又一陣秋風呼嘯,落葉捲起時夾著一些嗚咽,似有人低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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