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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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我終於將嬤嬤的畫像畫好了。

  畫像中的嬤嬤,清清楚楚地還原了我記憶中的模樣,我畫好了那藏著無盡的故事和歲月的眼眸,畫好了那飽經風霜卻又充滿慈愛的臉龐,還原了那宛如秋天的霜雪的銀白色髮絲,以及曾經無數次為我撫平傷痛、為我烹飪美食的雙手。

  每一筆,每一划,都述說著我無盡的思念。

  我開心極了,命人做了畫框,將其工工整整地裱了起來,日日拿著端詳。

  琢磨來琢磨去,也不知究竟該掛哪兒才好。

  而此時,趙寶林的肚子也漸漸變大了起來。

  我有時候會忍不住對孕育生命的好奇,借不同的由頭去靜訫閣中看她,在得她允許時,才敢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放在她大大的肚皮上,感受這奇異的小生命。

  她腹中孩兒也似有感應,時常會忍不住調皮,踢一踢我笨拙的手。

  輕輕地,卻又直暖人心,感覺……神奇極了。

  趙寶林笑著說也就是皇后娘娘在,這慵懶的小人兒才會活躍起來,平時可不肯跟妾這親娘這般互動呢。

  她說這話時,笑意連連,嘴角的梨渦像是盛滿了暖陽,溫暖而明媚。

  可我還是一不小心地,察覺到她眼底那一抹淺淺的哀傷。

  她本是個活潑明艷的女子,才大我一歲,是後宮中最和氣最溫順的那一個。

  與同樣活潑的姜寶林不同,她的和氣總帶著一絲討好與小心。

  她來宮中的第一天便侍了寢,卻並沒有恃寵而驕過。

  我起先以為是她家世不顯,剛來還比較謹慎。

  但相處久了卻發現,她就是那不爭不搶,對誰都笑盈盈的性格。

  連被每日橫著走的章貴嬪頻頻欺辱,也都只低著頭致笑言。

  記得有一次,南貴人剛好路過,看到了此情形,想幫著趙寶林討公道,但趙寶林不讓,還拼命拉著,反讓章貴嬪快跑。

  把南貴人氣炸了,說她真是活該挨人欺。

  她也鮮少與我這皇后走動,更不見攀附過誰、與誰更要好。

  這樣的性格懷上知元以來的第一個皇嗣,著實讓人擔心。

  這也是為何,我著急地將她接來椒房殿保胎的原因。

  可我大概不懂。

  她雖然不言不語,每次都對我以笑臉相迎,但其實,已經誤會我了。

  大遼的皇室養育規則與宮外的尋常人家不同,後宮妃嬪所生的皇子公主,除卻庶一品的妃位以上,其他妃嬪都是要將親生皇子公主們交予孺子室撫養的,那裡有師傅、奶母同時照料,以便妃嬪們減少生母責任,又更多時間再孕育皇子。

  但這些孺子室撫養的子嗣長大後,卻基本不會再交還階位低下的生母。

  皇上會視情形,交予其他庶一品妃位及以上的娘娘們代養。

  如皇后無子,亦可直接奪之。

  我此前如此著急的將她接來,又安排了諸多的人手幫其保胎,一切吃穿住行安貴妃階賞賜,怕是貼心得令人心驚吧。

  她怕是會以為,我這沒有子嗣的皇后有些著急,埋著搶奪皇長子的心思呢。

  哎,我自己想想都覺得百口莫辯。

  都說母以子為貴,可這些低階位的嬪妃,大多數連見親生子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趙寶林這性格啊,就只自顧自憋屈,根本不敢向我求證,也真是……太讓人哭笑不得了。

  我也不知該怎麼安慰、怎麼解釋,且宮中情形複雜,我能幫上多少,連我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我只得嘆了口氣,靜靜的坐在她旁邊,拿過她的雙手,語重心長的畫大餅:「你放心,明年,你就是這宮中第一個誕下龍嗣之人,皇上定會念你功勳,提你階位的。」

  「可……可是……」趙寶林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醞釀許久,還是沒能說出我已經猜得七七八八的顧慮來,反倒又拋過來一個傻傻的微笑。

  「本宮其實知道你的擔心。」看她這樣,我又溫柔地笑起來,繼續故作堅定地安慰她:「你不必怕,本宮雖也喜歡小孩子,卻絕無奪她人子嗣的想法。你只需在這裡好生養胎,其餘的事情,本宮自會為你打理的。」

  她聽著我的話,眼底那不敢示人的哀傷這才舒緩下來,抿著嘴唇低頭許久,才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來。


  我下意識的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命宮女好生服侍著,便轉身出了靜訫閣的門。

  此時的季節,秋日漸濃,院中已經枯黃落葉飄滿地。

  椒房殿的宮中沒有了桂花樹,再也沒有滿院飄香的味道。

  可我也沒有了嬤嬤,也許久沒嘗過桂花小點的味道。

  江知栩知我對桂花的情誼,曾有意命人重新栽種,我拒絕了。

  吉寧前兩年也常逢秋季就依著嬤嬤的手藝做各種桂花點心端過來,可我也吃不下。

  這世間總有些記憶、過往,去了便去了,無論再怎麼拼命找回,都不可能回得去。

  一陣秋風瑟瑟地吹過,身旁的玲瓏為我披了件披帛,也同我一道嘆了口氣,心直口快地對我念叨:「娘娘,您剛剛實不該許趙寶林那樣的話,這後宮爾虞我詐,即便您不爭這母位,不代表有人不奪,那可是皇長子啊。」

  「可也許,皇上提了她階位,就不必太過擔心了。「我轉身安慰玲瓏,實則也是安慰自己罷了。

  「哎,娘娘您啊,就是心太慈了,「玲瓏無奈的搖搖頭,又直言無諱地分析著:」她趙寶林雖懷了皇長子,可家世背景實在淺薄,怎麼可能連升諸多提至妃位?到那時只怕她怨恨無門,若反過來怪您,您豈不是給自己樹了敵?」

  「……」

  玲瓏所說其實並非不無道理,可我此時,反倒不擔心自己樹敵,開始擔心起趙寶林未來期盼落空來。

  他人或許不知,我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誤闖永巷時所聽到的、那首滿是哀怨與悲傷的歌謠,甚至能清晰記得「高髻沙籠向何處,六龍床上看皇哥……」

  宮中奪嫡的殘酷,會讓好些有心之人,早做準備。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比我預想的要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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