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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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日子過久了,也就習慣了。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這後宮之人的秉性和行事風格,也就慢慢熟絡起來。

  有的英姿颯爽、有的榮辱不驚,有的活潑可愛,有的明艷照人,還有那含蓄內斂和心機深沉的。

  與我交好的,如林婕妤、月榮華、南貴人,她們有的性情溫婉,有的耿直有趣,有的行事颯爽,我們都不屑於後宮爭鬥,便常在一起品茗賞花,共話宮中瑣事。彼此扶持彼此逗樂,在這沉悶的世界裡,也算得上一絲慰藉。

  然而也有那些酷愛爭寵吃醋,拈酸挑事的。

  比如,章貴人,不,現在應該叫章貴嬪。

  論出身地位,她確可與我睥睨,長公主特意點她進來,應該是賦予期望的,制衡我祖父也好,拉攏自己的權勢也罷,反正,定不是單純用來給江知栩寵幸的。

  她父親是志陽侯,祖上是名動天下的世家大族,家中有過官至宰相的、也有過官至吏部尚書的,她祖父還曾做過刺史,到他父親這輩便成了志陽侯,想想,真是差一點就能掌握住上至三公九卿,下到地方的州郡的權勢了,算得上朝朝日上的仕宦之家。

  與我這祖上,曾幫大遼打下過大半個王朝的沈家相比,可謂勢均力敵。

  只是章貴人這人吧,不如他父親那般忠厚健談,甚至,還有些神經兮兮的。

  按說這種家世出身的嫡女,清高、傲氣都可能有些,可她最顯著的特徵,卻是心眼小得跟芝麻粒似的。

  也不知圖什麼,經常沒事找事的跟我這一月才見江知栩兩次的皇后吃醋、較勁兒。

  如果讓她知道我和江知栩連合卺禮都沒有過,怕是要直接騎我頭上作威作福了。

  她看待我的目光總是帶著幾分不屑,仿佛我這皇后之位不過爾爾。

  但我懶得與之計較。

  她大概不懂,我這皇后啊,畢生只想偏安一隅,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

  且不止對我,她對身邊所有妃嬪都是如此,南貴人直升貴人那次,她在晨起於我宮中請安時,當著那麼多嬪妃的面,恨不得冷嘲熱諷上一個時辰。

  後來還是在我的厲聲呵斥下才勉強住了嘴。

  我當時其實也是鼓了極大的勇氣的,如果再不發聲阻止他,以南貴人的性子,怕是要直接衝過去撕人了。

  真要打起來,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身子,不用一個回合就得趴下。

  心直口快的月榮華也經常鄙夷地在我們面前罵她,說她渾身上下也就剩一張嘴比較厲害,也不知她那皇帝表哥到底迷她什麼,大概真如吉寧所言,實在是太餓了。

  我時常也想勸勸章貴嬪,但她那鼻眼沖天的人,顯然是不會聽我這徒有虛名的皇后之言。

  好在,江知栩確實很寵她,甚至給她封了貴嬪。

  身份躍在所有妃嬪的階位之上。

  這才得以讓她在後宮之中橫著走,他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但也有愛竭力表演,暗裡與其爭鋒的,如柳才人和汪常在,她們擅長歌舞琴藝,常常在江知栩面前展示才藝,博取歡心。

  在這之前,我一直篤信小時候救我於教習女官手中的江知栩,是萬萬不可能喜歡這些。

  哪知我竟錯了,過了束髮之年的他突變喜好,常常流連於柳才人和汪常在的歌舞之中,誇她倆是真正的美人兒。

  起先初一十五他循規來我宮中時,我還追問他現在為何變得如此。

  可後來發現,問不出來的。

  每每這時,江知栩只撫撫我腦袋,面色疲憊又凝重地告訴我:「早兒只管好好做自己喜歡的,好好幫朕養著『如初」她們,有些朕對不住你的事,總有一天會給你解釋清楚的。」

  可我等了一年,他也仍舊只做那個「變了心」的皇上,沒給我任何解釋。

  還有一次十五深夜,我甚至在他面前不顧女兒家矜持和臉面,退去了衣裳,讓自己一絲不掛地站於他面前。

  說臣妾已將至金釵,皇上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與臣妾合卺,又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告訴臣妾一切是為何?

  我說這話時,渾身忍不住地顫抖,連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冷還是難過。

  可他竟怔怔地看著我,流了淚。

  然後轉身抓了件自己的長衫披在我身上,又用自己那有些蒼白的右手為我拭去眼淚,將我摟得緊緊的、緊緊的。


  緊到我甚至能清晰聽到他胸膛的心跳聲,和周身微微的顫抖。

  末了,過了很久,他才慌張地在我耳邊道:「早兒別這樣,別這樣……」

  可我聽著這話,說不出的憋屈和難受。

  又忍不住流了豆大的淚珠,噼啪噼啪的,然後便用力推開了他。

  看著我曾經那麼喜歡的少年,看著他眸中的驚訝,看著他依舊單薄的胸膛,看著他散在耳後的烏髮,倔強地跪下,冷著聲道:「臣妾都明白了,臣妾再不過問就是了,害皇上憂心了……」

  至此後,我便開始如現在這般沒心沒肺地生活,每日除了畫畫就是和月榮華他們關起門來偷偷罵江知栩。

  再也不在初一十五問他任何,也不再期待什麼。

  我甚至覺得,他從前對我的好,大概就是為了能幫「如初「他們找個稱心如意的鏟屎官。

  我因此還給胖到十六斤的「小栩栩」改了名字,喚叫」小胖胖」。

  為此,吉寧還莫名其妙生起氣來,問我「小胖胖」這名字是不是在映射她?

  我望著現在已經胖得沒型的吉寧,真是百口莫辯。

  但好在吉寧現在肯忌口了,她說她哥哥都變成這般浪蕩了,「小嫂嫂」又有了新朋友,她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她要專心減點肉,為往後的及笄做準備。

  我問她現在的心愿可曾有甚變化?

  她細細琢磨了許久,才對我說:「以前還是太單純了,男人嘛,光是庸碌和帥氣怎麼行,還要十分強壯,要不這莫大的樹林子和養不完的豬玀,光靠本宮一個人怎麼行呢?」

  月榮華在旁邊聽得,嘴角都快扯到眼角了,忍不住說吉寧你不養豬行不行,這天下之大,就不能做點更有本事的活計麼?

  吉寧撫著胖成豬的「小栩栩」,一臉認真地說:「不行,本宮就是喜歡豬,豬才是這人世間最懂生活的,只有豬才知道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才是人生真諦。」

  我和月榮華忍不住哭笑不得,可那時的我們還不知道。

  及笄後的吉寧,再也沒能實現這沒出息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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