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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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長樂宮回來那幾日,我一直惴惴不安。

  從前,我總以為長公主是居宮中照拂江知栩時日太久了,又參與了諸多朝政之事,才忽迷心智,被炙手可熱的權勢所吸引,失了初心。

  卻萬萬沒有想到,世人皆所贊的,她捨棄舒適的封地,捨棄一生婚嫁的情義舉動,卻是暗藏私心,有著不為人知、不敢細究的目的。

  如今她自爆於我,又拿我家中年幼的庶妹威脅,實不知其為何。

  只是,我小小的腦子實在想不得如此之多,又莫名的心疼起未曾謀面的庶妹來,孩童之時,我雖不喜那幾個慣會搔首弄姿的妾室姨娘,但稚子無辜,我一個嫡女尚在幼時就能被狠心地送入皇宮,那庶出的小妹妹,爹爹大概更不會心疼吧。

  晚間用膳時,嬤嬤看出我心事重重,便問我可有哪兒不舒服,可還是為那日之事?

  我點頭,嬤嬤是知長樂宮中長公主之癲狂的,我那日從長樂宮心驚膽顫的歸來,便忍不住將當日之事悄悄告知了她。

  嬤嬤得知,嘆了口氣,只溫和的對我道:「娘娘宜自保為重,苟無虞於身,則所欲為,皆可隨心。」

  我點頭,心有戚戚然,嬤嬤自我五歲進宮,就一直想盡力護我心靜無染,便一直提醒我宮中之事,多勿聽、勿信、勿看,皆以自保為主。

  我一直秉之盡之,可雪花落日泥潭,又怎保初之白淨?且這宮中迷思眾多,不識真相,自保又談何容易?

  可我還未來得及解謎思惑,月昌便慌慌張跑入長信宮來,急切的對我說娘娘快隨我去未央宮吧,皇上他、他又病了。

  「啊?怎的病了?宣醫官了麼?「我急的一連三問。

  「宣了宣了,昨日兒就宣了,皇上他最近太累了,整日的咳嗽,我勸他休息,可他卻斥我說新政執行如此不順,他怎可休息?」

  「皇上也真是,再忙也要先心疼自己龍體呀,都已經那麼瘦了。「我聞聽此言,也有些生氣,又問月昌:」我不是日日送羹湯麼?皇上有好好喝麼?」

  哪知月昌竟白了我一眼,囁嚅道:「哎呦,娘娘您就別提您那清湯寡水的了,反正昨日上朝回殿我就瞧著皇上不對勁兒,宣了太醫,果然是龍體勞累所致,醫官說倒無大礙,但得靜養。」

  「那就好。」我吁了一口氣。

  「好什麼啊,娘娘當皇上他聽勸吶?您瞅現辰都黃昏了,他又急著去御書房了,娘娘大魚大肉的吃上了,可皇上連晚膳都還未用,小奴是拉都拉不住。」

  月昌說起這話來嘟著嘴巴,氣鼓鼓地平視著我,他這小吏雖與皇上年歲無差,但個頭兒實在不高,今年似乎都沒怎麼長,倒與我齊平。

  「好了好了,我隨你去勸。「我安撫著月昌。

  月昌這人,雖說起不甚好聽,但是個忠僕,且與我不打不相識,也算處成了「難妹難兄「般的主奴關係。

  此時天色已沉,我和月昌趕到御書房時,卻見江知栩已趴在御案前睡著了。

  除了有幾聲無意識的輕咳外,他睡得很沉,此時的他未穿龍袍,只著一件月白衣衫,長長的烏髮鬆散著,唇色有些蒼白。

  我輕喚了幾聲「皇上」,未見回應,便從月昌手中接過一件厚實些的黃色褥袍,輕輕披在他身上。

  後於旁側乖乖坐下,不再打擾,只靜靜等他醒來。

  月昌看著,立於旁側感嘆起來:「我本急得不行,就怕皇上不休息,卻沒想到回來時,皇上竟自己個兒睡著了,害沈婕妤跟著我白跑一趟。「

  「無礙的,他是太困了,且我也無事,坐在皇上身邊心寧,剛好陪一會兒罷。「

  我說的是實話,我最近整日被長公主與那些前朝迷思攪得惴惴不安,早想見江之栩了,只是他近來太忙,我插不出空。

  現在終於能看到他,便覺心安了不少。

  我望著「呼嚕呼嚕」睡得香沉的江知栩,正看得入迷,卻突然發現他胸口緊促地浮動起來,身體也在睡夢中微微顫抖著,然後是一陣劇烈咳嗽。

  月昌忍不住擔憂,輕輕發出一聲「喲……「

  我瞪他一眼,怕皇上被驚醒,準備朝月昌比出一個「噓「的姿勢時,就見江知栩又忽然做了什麼噩夢般嗚嗚咽咽哭喊起來,我俯下身去聽,才聽見一聲聲驚慌急促的喊叫,他不停地喊著」母妃不要,母妃不要……「

  我見狀心疼,伸出自己一點都不寬廣的手臂,學著小時候嬤嬤安慰我的樣子,攬住江知栩的臂膀,輕輕拍著他道:「皇上不怕,臣妾在這,皇上不怕……「


  好在,他在一聲聲的安撫中又漸漸平靜下來,呼呼地沉沉睡去了。

  月昌滿臉佩服的對我豎了個大拇指,不再擔憂。

  可我此刻,心中卻依然不寧。

  在我侍寢的短暫歲月里,我和江知栩雖因年齡小沒發生過什麼,且大多數時候都是陪著他熬夜。

  但極少數躺在一個房間各自為眠時,我總能聽到他說夢話,那夢話的內容大多一致,不是哭喊著什麼「母妃不要」,就是哭喊著「求母妃,孩兒求母妃」之類的……

  我真的,好想知道為什麼啊!

  「月昌,皇上睡沉了,你可隨我去偏殿說幾句話?「我扭過頭,小聲問立於旁側的月昌。

  他不解地回應:娘娘怎麼了,是要問什麼?」

  我也顧不得解釋,怕擾了江知栩,便一把將他拉至一門之隔的偏殿道:「你能給我講講皇上小時候的事麼?他為何總是噩夢,又為何在夢中總是喊什麼「母妃不要」?「

  「這……」月昌撓撓頭。

  我又道:「我以前總以為這世上只有些爹爹是不疼子女的,但我不信沒有娘親是不愛孩兒的,也沒有孩兒是不想念娘親的,因為即便是那不愛理我的晚娘,也待自己親子如命,可自從遇見皇上,我卻疑惑極了,皇上為何總怕自己的娘親呢?又為何會羨慕我這般從沒見過娘親的人?「

  「哎,「月昌聞之,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才對我吐露道:娘娘其實是有所不知,我們往常看著天尊玉貴的皇上,小時候,其實是個極苦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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