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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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0章 老二

  堤清這個人大抵上是投錯了胎。

  年輕時他無比嚮往成為那種最常見的鄰家少年:

  父母鳳協鸞和,家庭收入或許不高,穿廉價的衣服,吃簡單的小菜,但是溫馨幸福。

  邂逅一個不必太漂亮,只要性情相投、彼此喜歡的姑娘,談一場從校服到婚紗的戀愛。

  像許多年輕人一樣。

  奈何,命運給他安排了一個豪門太子爺的身份……

  他有一個極其霸道專橫的父親。

  在很多事情上,他根本無法做主,尤其是影響家族未來的事。

  譬如,婚姻。

  年輕時的堤清,竭盡所能去實現他想要的生活,他確實邂逅了一個願意與她白頭偕老的姑娘,兩人有過四年的美好時光。

  在東京大學。

  姑娘的日文名字叫春野小慧。

  中文名叫梁靜思。

  來自港城的留學生,出身一個工薪家庭。

  東京大學被譽為亞洲的哈佛,日苯又是這個年代亞洲最發達的國家,對周邊地區的許多適齡學生,都有著極大吸引力,比如信託銀行的老孫,當年也是港城過來的留學生。

  以堤清的死鬼老爹堤康次郎的性格。

  不難想像,當大學畢業後,堤清帶春野小慧回到家裡,說「我要娶這個女孩子為妻時」,堤康次郎的臉色有多麼難看。

  事實上,堤康次郎當時指著梁靜思的臉,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這個女人是為了你的錢!為了我們家族的權勢!」

  儘管堤清對另一半容貌上的要求並不高,但是梁靜思其實很漂亮,大四那年,曾入選過「東京大學最美學姐榜」。

  單從外表上講,無甚特色的堤清,站在梁靜思旁邊,像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梁靜思愛堤清嗎?

  深愛。

  當一個豪門太子爺,從不炫耀身份、權勢和錢財,在學校里以最普通的學生身份,過著最平淡簡單的生活時,這個人他是與眾不同的,已經極具魅力。

  然而,但凡有點骨氣的人,都受不了這樣的指責。

  再說,甭提需要勤工儉學來維持生計的梁靜思,就算是堤清,又能拿什麼來對抗堤康次郎呢?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梁靜思消失了,從此杳無音信。

  堤清憤怒地找到父親,父子倆大吵一架,堤清甚至揚言要去告他,這樣的家醜堤康次郎絕對無法容忍出現,最後他發誓說,梁靜思沒有危險,已經回去了家鄉。

  隨後,堤清不是沒有派人,包括自己親自多次去到港城,梁靜思的家鄉尋找。

  唯一得到的信息是:梁家舉家搬走了。

  至於搬去了哪兒,沒有人知道。

  他的世界,從此沒有了春野小慧,他的愛情,也隨之死亡……

  「您能找到她?!」

  李建昆的一句話,使得堤清塵封多年的心事,撫去了積灰,使得他凋謝枯萎的愛情,怦然萌發。

  他是一個十分注重禮儀的人,此刻卻完全忘記了這一點,跑上前拽住李建昆的胳膊,眸子裡充斥著希冀的光芒。

  老實講,即使沒有西武不動產這回事,一個中年男人拿這樣一雙眸子盯著自己,力所能及內,這個幫,李建昆興許也會幫。

  無他。

  他太懂了……

  這就是為什麼,重生回來後,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北大,去邂逅沈姑娘的原因。

  愛情的錯過,世間最大的遺憾之一。

  會耿耿於懷、念念不忘,一輩子的。

  李建昆表情不變,含笑點頭:「茫茫世界,儘管很難,不過我們已經有了線索。」

  堤清兩眼放光:「她在哪兒?」

  別怪李建昆要賣個關子,今天畢竟帶著目的而來。

  如果能促成一段愛情,又能把自己的事兒給辦了,豈不兩全其美?

  找這個梁靜思,可真心不容易,一大批人為此跑斷腿。


  這也就是他,否則假設堤清和堤義明的關係很好,讓他這個兩年後的世界首富去幫忙找,大概率也沒戲。

  港城,不是堤義明的地盤。

  是的,梁靜思仍然在港城。

  不過改名了。

  所以無論堤清去找春野小慧,還是梁靜思,在這個沒有普及網際網路,沒有大數據的年代,都不可能找到人。

  李建昆原本其實也沒有把握,只是姑且一試。

  他一動,英資大勢已去的港城,幾乎各個層面都動了。

  他也因此欠下一個人情。

  他不是有線索,他已經找到了人。

  所以他之前才對堤清說:如果把春野小慧帶來見他。

  但是堤清似乎太激動,沒有聽明白這話。

  既然現在找到人,有這個重要談判籌碼在手,當然是要用的。

  李建昆的沉默,讓堤清嘴角浮現苦澀,暫且壓制住對春野小慧急切的思念,把思緒推回到這之前的那件事:

  「我很感謝你們幫忙尋找小慧,可……你們要讓我出賣家人……」

  堤清深深看一眼李建昆:

  「您既然調查過我,應該知道,以我的性格不會幹這種事。」

  「能不能……」

  他面露乞求之色:

  「換個要求?

  「比如酬金……」

  李建昆攤攤手說:「閣下應該能看出來,我們不是差錢的人。」

  堤清臉上的表情愈發苦楚,他想,是啊,這兩人一個當紅地產商人,一個是其背後的銀行投資方,都比他要有錢。

  西武不動產的那些股份,他根本不想管,也不想動,只是每年年終會有一筆分紅打到他的戶頭上,他把其中大部分用在了家鄉建設上。

  「二位請坐,容我……想想。」

  堤清陷入兩難的境地。

  他讓管家招待好李建昆二人,除了茶水外,又奉上了果盤。

  自己告退離開,踱進了裡屋。

  期間發生什麼,外人不得而知。

  大約半個小時後,堤清去而復返。

  他望向李建昆說:「您之前好像說,能帶小慧來見我?」

  得,捋明白了……

  李建昆頷首:「是的。」

  堤清繼續說道:「我知道這並不容易,她肯定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你們可以不必為我做到這一步,只要給我一張小慧近期的照片,並告訴我她的地址,我自己去見她。

  「作為回報……我也希望你們能折中一下。」

  他頓了頓道:「我的人格和思想觀念,都無法使我做出這樣的事,我會把我在西武不動產的所有股份,移交給我的弟弟堤清二,他和我這樣的俗人不同,從不在乎世俗眼光,而且,他和堤義明的關係非常糟糕……」

  堤清二啊……

  他的親弟弟。

  事實上,對於堤清二,李建昆要比堤清熟悉得多。

  堤清倒沒有說謊,堤清二也是個妙人,的確不會在乎世俗眼光,和堤義明的關係也確實極差。

  鶴田中村皺眉說:「恕我直言,我不得不考慮閣下是否有別的盤算,否則弄得這麼麻煩,有必要嗎?」

  要賣就賣,不賣拉倒,非得這樣倒一手……

  不過,李建昆知道,這符合情報上對堤清的性格描述,他就是這麼個人。

  不重利,但重名。

  堤清挑眉望向鶴田中村,對方這是懷疑他的人品,想要懟回去吧,又有所顧忌,嘴唇翕合,半晌沒說出話。

  這時,耳畔傳來聲音:

  「行吧。」

  以堤清的保守思想,顯然已經被逼到極限,再繼續,也不會有更好的結果,指不定要抹脖子……

  堤清向李建昆投來感激的目光:

  「我這就起草文書。」

  「春野小慧的近期照片和地址,會在一個禮拜內,交給閣下。」

  「謝謝!」

  這樣一來,倒也省了李建昆的麻煩,怎麼把一個有婦之夫弄來私會老情人,顯然不太好辦,即使她現在擁有的並不是愛情。

  梁詩云——梁靜思的現用名,是港城一所貴族學校的化學老師。

  丈夫是該校的教導主任,曾被爆出對女學生動手動腳,後面不知為何不了了之。

  ……

  ……

  商務車進入東京之前,鶴田中村先行下車,被等候的下屬接走,和李建昆分道揚鑣。

  有過兩次被人看出貓膩的經歷,現在二人如無必要,不會再湊到一塊兒。

  回銀座還有約一個小時的車程,李建昆和富貴兄弟閒來無事嘮著嗑。

  「老大,堤清這麼不愛錢的一個人,都沒有把那些股份賣給我們,落到他弟弟手上,真能有戲?也是個做買賣的人吧。」

  張貴問。

  他們兄弟二人常伴李建昆身側,即使是無意之間,也知道不少事。

  比如西武不動產公司,是一家市值嚴重被低估的公司,而且近些年發展勢頭良好。

  妥妥的優質資產。

  商人逐利,這樣的到嘴肥肉,按理說,很難再吐出來。

  李建昆嗯了一聲後,說:

  「你們不懂英語,之前堤清的話沒聽到,對堤清二也缺乏了解,這個人和堤義明,算是死對頭。」

  張富驚訝:「不是兄弟嗎?就算有點隔閡,也不至於成為死對頭吧。」

  張貴糾正道:「一個爸兩個媽。」

  李建昆望向張富,反問:「古代皇子奪嫡,死在親兄弟手上的人還少嗎?

  「人是有劣根性的,對於絕大多數的人來說,只要利益足夠大,無所謂背叛。

  「在你們的思想觀念里,兄弟就應該猶如手足,我說句話伱們別不愛聽,那是因為你們相互並不觸及對方的利益,也不是對方的威脅,你們的老爸沒有一座天下可以繼承……」

  堤家不同。

  堤康次郎死的時候,不是日苯首富,大差也不差。

  堤清主動放棄繼承權,事實上,等於給了堤義明和堤清二更大的誘惑,也加大了二人的競爭、對抗和仇視。

  畢竟只剩下一個二選一的局面。

  誠然,堤康次郎最終選擇了小妾所生的堤義明作為繼承人。

  但是僅憑堤康次郎一個人,是無法管理偌大的西武集團的。

  堤清二為正室所生,又比堤義明早七年進入西武集團,甚至在堤康次郎從政期間,也不知出於什麼想法,還毛遂自薦替他做過一段時間的秘書,在西武集團內部,和堤家的「票田」里,人脈更廣,支持者更多。

  事實上,堤義明剛以繼承者的身份接手西武集團時,根本玩不過堤清二。

  彼時,堤義明這個乖寶寶,謹遵父親遺言,十年不投資任何新的不動產。

  堤清二這個一身反骨的人,誒?他不同,見父親嗝屁了,覺得時機到了,立馬想要大展拳腳,極速擴張自己管理的那攤子事。

  這樣的從管理理念到實際行為上的分裂,對集團肯定是十分不利的。

  堤義明倒也聰明,斷臂求生。

  隨後主動約見了堤清二,將西武集團一分為二,分為西武鐵道集團和流通集團,前者歸堤義明所有,後者歸堤清二所有。

  這一仗,顯然是堤清二贏了。

  原本他是沒有繼承權的,頂多在家族企業內做個高級打工人。

  堤義明不痛才怪。

  從此,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基本上老死不相往來了。

  富貴兄弟訕訕一笑,把眼前的事,代入到古時的九龍奪嫡上,也就不難理解了。

  李建昆突然又冒出一句:「而且,這個堤清二,某種程度上可以算作同志。」

  張貴:「???」

  張富:「???」

  兩人甚至都不知道,在小日子這邊,居然還有同志。

  李建昆笑笑說:「社會主義的大旗,在許多國家其實都有的。」

  堤清二在日苯是個傳奇人物,現在或許不及其弟弟堤義明聲名顯赫,但是在李建昆重生回來的二零二零年代,事實上,沒幾個後世孩子知道堤義明這個人。


  卻鮮有人沒聽說過「無印良品」。

  沒錯,無印良品正是堤清二一手創建的。

  這人有三重身份,三個名字。

  本名堤清二,用於商場。

  筆名辻井喬,用於文壇。

  化名橫瀨郁夫,用於革命。

  無論哪個名字,在各自的領域裡,都是響叮噹的。

  商場上且不提,日苯陷入經濟泡沫後,堤義明因財務造假進號子的時候,他的無印良品已經賣到全世界。

  文壇上,岀版過詩集、長短篇小說集、散文隨筆集等,幾十部作品。

  詩集《異邦人》,獲得第二屆室生犀星詩歌獎。

  小說《總是同樣的春》,獲得第十二屆平林泰子文學獎。

  詩集《無用的人》,獲得第五屆地球詩歌獎。

  小說《風的生涯》,獲第五十一屆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獎……

  不勝枚舉。

  革命也幹得轟轟烈烈。

  在東京大學經濟系學習期間,他加入日共,決心和父親、家庭決裂,脫胎換骨,獻身於無產階級革命事業。

  長期過著顛沛流離的地下生活,奮起鬥爭過,也遭遇鎮壓過,差點沒犧牲。

  張貴眼神明亮:「要這麼說,既然他和堤義明是死對頭,又是同志,應該好辦。」

  李建昆搖搖頭,也沒有那麼好辦的意思:

  「鬧革命是他年輕時候的事,後面他既然回歸家族,現在,現實意義上又繼承了他父親的小部分遺產,說明心態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所以,他沒打算和堤清二坦誠相見。

  仍然計劃好,和鶴田中村配合,使用見堤清時一樣的身份。

  也是考慮到,這事兒,堤清肯定會和堤清二講明——

  堤清突然移交西武不動產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給堤清二,總得有個說辭。

  餘下的車程,李建昆闔上眼,沒有再交談的興致,腦子裡在設想著後續見面的狀況——

  如果堤清二不願意出售西武不動產的股份呢?

  這是李建昆的一個習慣,做一件事情之前,會先考慮到最壞的結果。

  再基於這一結果,事先想好至少一個可行性的應對之策。

  不至於到時候人家送客時,只能幹瞪眼。

  想要讓一個人為你所用,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拿出讓他無法拒絕的籌碼。

  好比李建昆對堤清做的事。

  那麼,什麼籌碼能讓堤清二無法拒絕呢?

  李建昆回想著關於堤清二的情報信息,不時蹙眉:

  這個人……似乎啥也不缺啊,人生經歷豐富多彩,在多領域都很有成就,幾乎沒什麼遺憾,有的……比如他年輕時想讓日苯成為社會主義國家,咱也辦不到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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