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太上忘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610章 太上忘情

  太清是何等存在?

  如果說元始是闡釋、彰顯「道」的本身。

  那麼太清便是賦予眾生有了對「道」的認知。

  道一直存在。

  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可以說,世無太清,眾生便沒有識「道」的途徑。

  其他道祖或許有這能力,卻未必樂意這樣做。

  太清不一樣,實實在在將對「道」的認知,寫在了道德經上。

  這樣的人物,竟然要與周清論道。

  周清此刻的壓力,其實比直面元始還要大。

  青年看向太清,一隻手攥緊,然後鬆開,悠悠地嘆息一聲,「周清,太上道祖欲要與你論道呢?」

  這件事確實有難以言喻的恐怖壓力,反過來看,何嘗又不是一種億萬劫難逢的機遇。

  世間有幾人能與太清論道?

  哪怕佛陀貴為道祖,也被太清化胡為佛。

  周清說是沒壓力,那是騙人的。

  可要說有多大的壓力,那也不見得。

  到他這一步,想死難,想輸也難。

  當然,要贏,他也沒弄清楚,到底怎麼才算贏。

  哪怕青玄、太乙,都有各自的訴求。

  三清亦是如此。

  對於道祖而言,沒有對錯,只在乎自己選擇的道路,能不能走下去。

  僅此而已。

  所以太清來論道,卻未必是找茬。

  周清打算先確認這一點,「這場論道,與老聃開闢人道紀元有關嗎?」

  他凝視太清。

  太清道人:「如果你想得到這個機會,我可以幫你。」

  周清心道果然。

  哪怕太清為老聃出世,早有謀劃,可真當周清要開闢人道紀元機會時,太清也能毫不在意地拋棄自己的謀劃。

  這就是太清。

  你永遠不知道,祂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需要付出什麼?」

  太清道人:「我不是元始。」

  簡簡單單一句話,令太清和玉清元始有了本質的區別。

  元始至高至尊,從來都很目標明確,且堅定。

  如果說,元始是最高的山,那麼太清就是最長的河,貫穿始終。高山要做最高,太清這條河,卻絕不會和高山比高,而是會繞過去。

  周清禁不住笑了,說道:「那我們開始論道吧。」

  他說話間,在這天河邊上,響了一個霹靂。

  一場瓢潑大雨,無端下了起來。

  轉瞬間,周清身邊的場景變幻。

  這裡像是首陽山,又不像是首陽山。

  天地間,孤零零地好像只有一個人。周清睜開破妄法眼,雨水遮擋的視線一下子清晰不少。

  按理說,他早就過了畏懼風雨雷電的年紀。

  此時此刻,心裡無端生出幾分不安來。

  追根究底,這些並非對風雨雷電的畏懼,而是來源於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

  他現在太孤獨,太寂寞。

  他如此,道也如此。

  太清論道卻不言,而是直接讓周清感受最深層的道。

  這種寂寞,並非任何親朋故舊所能慰藉。

  天地山川,雨水如線,這些都具有無法言喻的自然規律之美。任由周清用破妄法眼洞悉真實,看到最動人的一面。

  他能看到,一滴雨水中,有數十上百萬個微小氣泡,旋轉生滅,排列組合,其實比一個修道者畢生的經歷都精彩百倍千倍。

  人一生之微渺,當真如塵土也,甚至還不如。

  當一個存在認識到這些大道無情運轉的規律,並成為其一部分時,那麼人世間的情感,是否顯得多餘?

  太上忘情。

  面對如此之道,情之一物,如何能不忘?


  雨勢愈發地急迫起來。

  …

  …

  青年旁觀一切,他看到雨勢急迫時,眼底里有一絲讚賞,也有一絲惘然。

  雨勢的急迫,代表周清對大道的參悟,已經來到一個無限接近至高的層次,故而已經能影響大道的運轉。

  只可惜,這只是接近,並非真正到了那個層次。

  何況即使到了,又能如何呢?

  青玄、太乙以及他,都對此深有感觸。

  直到如今的布局,何嘗不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不甘?

  …

  …

  大雨磅礴落下。

  太清靜靜地負手在山間一處聽雨亭里。

  這處亭子昔年應在太乙峰,如今被祂徵用了。

  這場論道,無需太多言語的交鋒。

  哪怕周清的破妄法眼,此刻也發現不了太清的身影,對於太清所在的身位,完全會無意識地忽略過去。

  周清漫步山道。

  有時候,快如電光石火。

  有時候卻慢條斯理,宛如蝸牛爬行。

  在這種快慢地交替中,周清更是在詮釋一種動靜快慢的道理。

  驚雷閃電,磅礴大雨,都成了周清的一部分。

  由太清大道生出的天象,赫然被周清化入自身。

  …

  …

  太清見到眼前的一幕,沒有絲毫驚訝。

  本該如此,理所當然。

  隨口又說了一句:「該你了。」

  …

  …

  周清不知道這場和太清的論道何時會結束,但他想要去最高的地方。

  去山頂,去雲間,去看清山的全貌。

  許多年前,周清看到一座山,就會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

  現在,依舊如此。

  在磅礴不息的雨聲中,不知何處傳來一聲牛哞。

  周清止步,閉上破妄法眼,用心靈厘定了聲音的來源,然後睜眼看過去。

  在瓢潑雨勢中,一個道童騎著青牛從容地行走在山道里。

  道童拿起短笛橫吹,笛聲急促時,宛如閃電。

  周清聽到之後,心臟如同擂鼓一般,劇烈跳動著。

  可是他十分割裂。

  哪怕心臟如此劇烈活動,道體的渾身氣血,也波瀾不驚。

  他的神魂也安定到了極點。

  剎那間,笛聲也從高昂短促,一下子變得波平如鏡。

  這一下子的轉折。

  令得周清的氣血,無端波濤洶湧起來。

  在這時候,周清的心臟,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汲取了所有的氣血。

  心如淵海,靜水流深。

  動靜之道,在周清身上,實可謂體現得淋漓盡致。

  終於,周清和騎著青牛的道童在極為狹窄的地方相會。

  起初,周清以為道童是太清的弟子,如同玄都那樣。

  等直面道童時,周清才能深刻體會到,對方身上那純正無比的太清氣息。

  眨眼間,山雨消失。

  周清到底沒有走到山的最頂峰。

  眼下的場景再度變幻。

  周清腳下是流轉不息的天河,而道童騎乘的青牛化為石橋。

  小小的道童立在橋上,顯得神秘異常。

  周清腳尖輕點水面,任由河水淌過。

  「你也是太上?」周清輕輕發問。

  道童搖了搖頭,悠悠然地吟了一首詩:「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周道友,貧道東華。」

  東華?

  周清微微訝然,沒想到小道童竟然是東華上仙。

  傳說中,東華上仙,也是青帝的馬甲之一。其轉世之身,名聲不在青帝之下,那便是道門中論廣為人知程度能和觀自在相比的呂祖呂洞賓。


  這一身純正的太清道祖氣息,說是太清再世化身也不為過。

  周清:「太清之意如天意,我是青帝,你也是青帝。所以誰真誰假呢?」

  道童淡然一笑:「莊周曾言,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他是感慨,我卻以為,白駒過隙之間有無窮妙趣。正如道友見一滴水中的豐富精彩,實是絕大部分修道者都比不上。」

  周清:「所以?」

  道童:「青帝無所謂真假,哪怕只是一刻青帝,只要在那一刻,有無窮妙趣,自也值了。」

  周清:「道祖忘情,但情之一物,哪怕忽然而已,也值得回味無窮。縱然相忘於江湖,也改變不了曾經相濡以沫的快樂。這就是道友想說的話嗎?」

  道童:「得意忘言,道友知曉其意,卻說出來,那意也失之偏頗了。」

  周清正色:「若有偏頗,也不在言語,而在人心。」

  道童聞言一怔,隨即一笑:「何謂人心?」

  周清:「人心自有高低,在實力。你有實力,說的自然對。這場論道,沒有對錯,只有實力的高低與否。」

  道童:「所以伱自然認為,與太清論道,不會贏?因為這關乎實力的高下,力量的強弱?」

  周清微微一笑:「難道不是如此嗎?」

  早早認識到實力強弱決定話語權的高低,等於少走億萬劫的彎路。

  如果這個世界不論拳頭,道祖又怎會一直高高在上。

  周清又道:「道德經通篇所言,不也是在說實力強弱。天下之至柔,可以馳騁天下之至堅。強弱在於環境位置,卻不改變強弱的本質概念。」

  周清字字如刀,劈向道童的內心。

  他不管太清的用意,先將眼前的試道石劈碎了再說。

  與此同時,周清的氣勢也越來越盛。

  不得不說,他從道童身上,找到了自信。

  道童面對周清的強詞奪理,卻禁不住輕輕一嘆。

  「你現在已經很強了,世間之中,能攔阻你的人屈指可數。只是這還不夠。眼下的你,仍是外松內緊,猶如緊繃的弦,處於有法可循的層次。」

  周清對道童的忠告,不置可否一笑,「若是與太清論道,我還能淡然自若,從容不迫,豈不是故作姿態。」

  他說到這裡,微微停頓,隨即洒然一笑:「若是我今日拳頭比太上大,那太上的道,還能高過我的道嗎?」

  周清始終緊扣強弱二字。

  這才是此次論道的精髓之處。

  他輸不要緊,問題是得明白自身的著力點在何處。

  強弱才是周清心中大道的終極體現。

  譬如前世,沒有槍桿子,哪裡來的政權?

  尊王攘夷!

  行王道之事,也少不了霸道相輔,否則王道也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周清見道童沉默,繼續開口:「太清之道,水至善至柔,善利萬物而不爭。這不爭,便是莫與之能爭。水性綿綿密密,微則無聲,巨則洶湧。眼下是該讓我見到太清洶湧的一面了,你退下吧。」

  周清一揮手,也不把這位東華上仙當對手。

  道童洒然一笑,「道友一直糾結於強弱,我說不過你,那就如你所願,咱們先分個強弱吧。請接我一記神通——上洞八仙。」

  這記神通,並非化生出八位仙人法相,而是八種不同形態的力量。

  攻擊周清時,可謂隨心所欲,全無定法。

  周清接下這記神通時,一定是洞悉了東華這記神通至為精妙之處。

  那就是「虛」。

  由虛生氣,致無窮為實。

  虛實之間,形態各異,大相庭徑,卻皆是自然之道,玄之又玄,無分高低。

  其大,蓋過蒼穹;其小,宛如微塵。

  可以說,東華這一招上洞八仙,完全得了太清之道的精髓。

  從無為變作有為,有為再歸無為。

  從而有歸於無,無為而有。

  其將道家清靜虛無的妙旨,展現得淋漓盡致。

  只是東華出手之際,力量一下子雄渾得不可思議,催動這清靜虛無的神通,宛如天風海雨,縱然威力驚人,卻也落入下乘中。


  周清卻沒有因為其下乘之意,有所輕慢。

  水處眾人之下,而莫與之能爭。

  上下之定義,不在於表里,而在於最終效果。

  只是上善若水之道,若有太清使出,則果真是莫與之能爭。

  道童使出,那就不一樣了。

  周清明白其中的差別,卻沒有抓住這個破綻,而是袍袖一揮,袖裡乾坤一動,硬生生將這一記上洞八仙神通,完全容納包裹住。

  道童見狀,似嘆非嘆。

  青牛變化的石橋消失,道童也消失。

  周清再度出現在了山中,風雨微渺許多,他已經來到山巔。

  這是一處廣闊的平台,前面結有草廬,乾淨簡陋。

  裡面點著一盞燈。

  八景燈!

  周清的眸光被燈光吸引。

  他緩步走向草廬,裡面沒有老道士,而是一個剛剛落地的嬰兒,頭上的胎毛雪白,一雙眼十分平靜,靜水流深,似乎又蘊藏著天地間的至妙。

  而草廬之後,赫然長著一棵李子樹。

  傳說中的黃中李!

  未離母腹頭先白,才到神霄氣已全。室內煉丹攙戊己,爐中有藥奪先天;生成八景宮中客,不記人間幾萬年!

  毫無疑問,嬰兒就是老聃。

  而這簡單幹淨的草廬,赫然就是傳說中的八景宮。

  周清很清楚,如果此時殺死嬰兒,那也就沒有人族諸子之首的老聃了。

  小小嬰兒,彈指即可殺死。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