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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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0章 後手

  在「四葉草號」進入銀色雲霧的瞬間,維卡與亞倫感受到了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就好像有某種無形的龐然大物,粉碎了他們的身體,試圖蠶食他們無依無靠的靈體與精神。

  但是這樣的感受只持續了一瞬間,就在朦朧的微光里消散。

  馬蒂歐毫無知覺,他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同伴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只是覺得銀色雲霧相當冰冷,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

  而阿蒙還站在原地,那層雲霧漠然地掃過他的古典長袍,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祂的存在。

  亞倫比維卡先回過神,他下意識確認了一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部件消失,器官也還在原處,隨即便扭頭去看維卡的情況。

  維卡緊閉著眼睛,等到睜開的時候,裡面已經布滿帶著銀色光線的痕跡,不過它們飛快被血色取代,在淌出幾道血淚後,維卡的眼睛才恢復了表面上的正常。

  「你還能撐得住嗎?」馬蒂歐不禁擔憂地問了一句。

  維卡抹了一把臉:「沒事,在這裡我們不會死亡。」

  「不會死亡」,這本來聽上去是一件很好的事,是冒險沒有後顧之憂的保命符,但是維卡淡漠的語氣,卻讓馬蒂歐心頭一沉。

  阿蒙笑了起來,此刻的笑聲在另外三人聽來很是突兀,不過當那團銀色迷霧左右分開之後,維卡與亞倫同時垂下頭閉上眼睛,只有馬蒂歐望著盡頭的景象,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他無法理解視線中的物體,究竟是什麼樣的構造,它看上去又像是圓球,又像是有著難以數計稜角線條的多面體,構成了某種碩大的轉輪。

  在看到這種景象的瞬間,某種東西便粗略地停滯在馬蒂歐的眼角膜外,卻迴避了對於他靈體與感知的損害。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限於表面,但是也足夠讓他感到震撼了——千百面被倒映出的「四葉草號」鏡像,統統呈現在那多面體的外部。

  他們像是站在另一隻眼睛、甚至是無數隻眼睛的對面,凝望著其中密集到讓人困惑的倒影,隨即馬蒂歐的注意力又從整體落向了細節。他注意到,那些「四葉草號」上的景象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差異,有的船身破爛仿佛剛剛經歷過炮火,船頭是身上裹著繃帶的亞歷山大與托馬,有的掛滿綠藻與苔蘚,骷髏骨架被綁在圍欄外,上面帶有牙印啃食的痕跡,仿佛在海底沉沒了許多年。

  馬蒂歐的視線在其中一處景象上多停了幾秒,他看到空無一人的甲板上灑滿血跡,高懸的旗幟上是一朵鮮紅的四葉草,仿佛盛放的玫瑰。

  「那是什麼?」

  亞倫的聲音很嚴肅,卻又因敬畏心而隱隱顫抖:「那是無數的過去與未來,是我們不該知道的命運。它們的分支太遙遠,不要再看了,馬蒂歐,你會瘋掉的。」

  馬蒂歐卻移不開目光,那些畫面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在其中看到了傷痕累累的船員們,但是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或者亞倫的身影,更不要提本就不是「四葉草號」船員的維卡了。

  這讓馬蒂歐不禁低聲喃喃道:「那我們呢,我們在哪裡?我們現在是死了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很快你就會覺得,『死亡』是更好的結局。」

  阿蒙的話里滿是諷刺,祂覺得這人真的太遲鈍,難道這也是能得到「命運女神」青睞的一種特質?

  「這不僅僅是『巢穴』,這應該就是這裡整個世界的源頭,它是……是某種非凡力量的集合體嗎?」

  亞倫第一次對自己在神秘學的知識積累產生了懷疑,他不斷推翻了腦海中對於「神國」的猜想,但是又忍不住覺得,沒有其餘的東西能解釋這個世界的景象。

  如果信徒死亡後能就這樣進入神國,進入「心想事成」的群島,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站在三人身旁的阿蒙分身眯起了眼睛,祂好像聽到了另一個自己的竊笑聲:「神靈並不像你想的那樣遙遠,至少據我所知,這不是任何一位正神或者邪神的『神國』。」

  雖然馬蒂歐對此並不相信,但是也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只是努力收斂了自己的視線,改為盯著「四葉草號」的船舷:「我們還要靠近嗎?那東西給我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跟你相反,我對它有種奇特的親近感,就好像那是我錯過的最重要的事情……」維卡抬了抬手,就好像他知道亞倫對此有所警惕似的,「不用擔心,我不會做什麼,我知道那不是出於我本心的吸引力。」

  「只是非凡聚合而已,忍著就行,」阿蒙懶懶地評價道,「這艘船的旅途也就到這為止了,再往前行駛,它就會被吞下去了。」


  「不會的。」

  一道陰影從反射著「四葉草號」命運的鏡面浮現,那裡多出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影子,它是純黑色的,卻在所有船隻上同時走出,站在與阿蒙相同的位置。

  下一刻,原本站在甲板上的阿蒙分身還想著竊取距離,躲避這樣的映照,但是祂的身形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四葉草號」平靜地向前,直到它撞上其中一面只映照出朦朧金光的鏡面,然後在亞倫有任何行動前,這艘船已經帶著自己的乘客們融入其間。

  阿蒙站在那另一位「阿蒙」的身前,兩張帶軟墊的靠背椅相對而立,其中一張自然是空著的。

  四周一片平靜,瀰漫著散發出柔和微光的霧氣,腳下踩著的只有空氣。

  這樣超過控制的局面讓阿蒙很不舒服,但是對方也是阿蒙——這又很好地彌補了祂心裡的不安感,不論發生什麼,阿蒙們的利益所向都該是一致的。

  「所以,在那個世界的情況怎麼樣了?」坐在椅子上的阿蒙同樣戴著單片眼鏡,不過祂穿著一身因蒂斯式的燕尾服,黑色的捲髮壓在軟頂禮帽下面,看上去更加老氣沉穩。

  「阿蒙」的話里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坦蕩,他的手上甚至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我不知道你會更偏好酒、茶還是咖啡,所以沒有預備任何東西招待你。」

  「那可真是一團混亂,源堡的候選人還在外面閒逛,卓婭,艾絲特,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稱呼她的,反正給我們帶來了不少麻煩。」

  坐在沙發上的「阿蒙」頓了一下,端著茶杯的手僵在空中:「卓婭?艾絲特?」

  「你不知道?光之鑰的分身,源堡的侍從,我們從第三紀起就認識了……」

  阿蒙的話漸漸停下,祂看到對面的「阿蒙」臉上寫滿了懷疑。

  「她的身份有問題。」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迅速的判斷。

  「阿蒙」點點頭:「你知道有某個外神,在屏障內丟掉了某條途徑的唯一性嗎?」

  「我確實聽過關於某盞神燈的故事。」

  「哈哈,不是那個蠢貨,是『命運』所投擲出的現在。」

  「阿蒙」衝著對面那張椅子攤開手,邀請另一個自己的分身落座。

  阿蒙並不抗拒這樣的交流:「那就來一點白葡萄酒吧,我猜測你在這裡也有那種將幻想具現化的能力?」

  「當然,你以為被留在這裡的唯一性是由誰在控制的?」

  「阿蒙」打了一個響指,一個裝著半杯葡萄酒的高腳杯浮現在空中,不過「阿蒙」的臉色看上去有點怪異,祂迅速收回了右手。

  阿蒙的神情忽然一滯:「等等,你明明也是——」

  「不要擔心,我不是外神,我確實也是阿蒙,至少曾經是。」

  阿蒙與對方互望許久,伸手接住那杯懸浮的白葡萄酒:「曾經是?那你現在難道……成為了詭秘嗎?」

  「不,即使是直到我死之前,我也沒有當過詭秘之主,真遺憾啊,」「阿蒙」說著這樣的話,笑容卻相當輕鬆,「而有些人付出了整個世界的代價,卻依然什麼都沒有拯救末日,只是掙扎到最後……」

  阿蒙咽下一點酒液,腦子卻在飛轉:「聽起來像是個可悲又可笑的結局。」

  「所以祂扔下了骰子,抱著毀滅自己的決心,將整個世界都扔進了新的循環。」

  長久的安靜中,阿蒙忽然有點好奇那艘船去哪了——這場談話的內容太詭異,眼下要消化的信息太多,就連祂都感到了壓力。

  「我不知道他是否成功了,我不在乎,但是這對我來說卻是另一次機會——競爭『詭秘之主』的機會。」

  「阿蒙」的視線越過茶杯,黑眼睛裡的笑意因野望而閃爍:「所以我給自己留下了後路,等到你帶我回歸本體,本體就能繼承這一切,也知道該怎麼將這裡殘留的唯一性帶入現實。」

  「我還是覺得你像外神多一些。」阿蒙重新微笑起來,在誘惑與危險之間,祂自然有更多衡量的標準,不會簡單聽信這麼幾句話。

  即使對方也是「阿蒙」,那也是有所不同的——之前已經有過小七這樣的特例了。

  「阿蒙」的神情卻有點安然:「不,我是你留給自己的遺產,至於是否要接受,這取決於你自己。」

  「這真是我聽過最不像自己的話,如果是阿蒙,你應該會選擇欺詐,或者直接頂替我進入現實,從而影響本體。」

  「沒辦法,經歷過『死亡』,即使是我也多少會改變些什麼。」

  「你為什麼會失敗?」

  「阿蒙」卻陷入了沉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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