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食民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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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1章 食民之序

  「周鶴羽雖然在儒序內算不上什麼重要人物,但他身後畢竟站著汝南周閥。你可以殺他,但讓他死的像狗一樣屈辱,這會讓周閥很沒有面子。」

  徐海潮語氣略顯無奈道:「因為你今天這一番沒有必要的泄憤之舉,周閥會對你恨之入骨,值得嗎?」

  「堂堂倭區宣慰使,專門投影過來,應該不是為了問我一句值不值得,這樣的廢話吧?」

  李鈞坐進那把高椅之中,刀尖杵地,雙手交迭於刀柄之上。

  「今夜想找死的人不少,大家應該都會很忙。徐大人有什麼話最好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對於李鈞擺出的桀驁姿態,徐海潮不以為意,眼中的欣賞之意反而更加明顯。

  「自從天下分武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身上依舊有如此血性的武序中人了。」

  徐海潮臉上露出緬懷的神情:「如今存身於儒序門閥之中的那些武夫,都在當年那場屠殺中嚇破了膽子,一個個淪為了套上項圈的家犬,只會看主人的臉色呲牙咧嘴。你想讓他們做一些狐假虎威的把戲還可以,可要是真到了搏殺決死的時候,他們早已經沒有了這份血勇。像你這樣的人,如今已經不多見了。」

  「哦?」

  李鈞眉峰一挑,似笑非笑道:「能看徐大人你這麼看得起,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可對於儒序來說,稀少可不代表就值得珍惜,而是應該被淘汰。」

  徐海潮話鋒一轉:「儒序是一條極為擅長總結和反思的序列。以往的經驗和教訓,讓他們深刻的體會到了武序可能帶來的威脅,所以他們不會再給武序任何出頭的機會。之所以你沒有在帝國本土被直接抹殺,並不是他們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事情,僅僅只是因為他們想看看你,或者說的準確一點,是獨行武序有沒有能力給逐漸顯露惡相的佛道兩家造成一些麻煩。」

  李鈞臉色變得猛然冷硬,皺著眉頭,靜靜等著徐海潮的後話。

  「伱在成都府殺了青城山的道序,在重慶府殺了少林和大昭的行走。更讓他們驚喜的是,你竟然在金樓上逼死了一名朱家的王爺。雖然對方只是一頭妄想衝破樊籠之中的金絲雀,可也沒有多少人敢冒這樣的忌諱。」

  徐海潮笑道:「截至目前,你的表現都讓他們很滿意。也正是因為如此,你到現在還沒有死。」

  「看來你們對我很了解啊。」李鈞眼中泛出點點寒意。

  「是他們,不是我。」

  徐海潮特意糾正了李鈞話中的字眼,這才繼續說道:「如果我和他們一樣,今天就不會來見你了。有一件事你說的很對,今晚我們都會很忙。」

  「他們是誰?」李鈞眯著眼睛問道。

  「老人。」

  徐海潮話音頓了頓,接著補充了一句:「一群尸位素餐,老而不死的人。」

  李鈞故作恍然,笑道:「所以,你這次來見我的目的,是想讓我幫你早點送他們上路?」

  「現在的你還做不到,但未來的你或許可以。」

  徐海潮並未掩飾自己的目的,說道:「不過我需要提醒你一點,想讓他們早點入土為安的不單單我,而是我們!來見你,是我們共同的決議。」

  徐海潮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勢力的代表,而且這個勢力不屬於任何一座門閥。

  因為他們的目標,就是門閥!

  有點意思.

  李鈞抬手示意徐海潮繼續說下去。

  徐海潮臉上笑意逐漸淡去,轉而用一副厭惡的語氣說道:「這些老人已經坐在那個位置上已經坐的太久了,久到他們認為自己天生就該坐在上面,永遠居高臨下的俯瞰這芸芸眾生。」

  「你知道如今的首輔大人已經多少歲了嗎?」

  徐海潮話音中帶著的情緒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對著李鈞豎起三根手指:「近乎三個甲子!而且是在沒有採用任何外部的延壽手段,不移植任何人工培育器官,不替換任何械體義肢,依舊維持自己原生肉體完整的前提下,他活過如此漫長的歲月!」

  「你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嗎?」徐海潮自問自答,眉宇間的神情異常的興奮:「是一言決定千萬人生死的權,是讓無數門閥跪地伏首的勢,讓他的基因不分晝夜處於亢奮到極致的狀態,沸騰如潮,洶湧似海!」

  「大明帝國首輔張峰岳。」


  徐海潮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這句話,李鈞卻從中聽出了深藏在敬佩之下,濃重到幾乎化不開的怨恨。

  「很多愚蠢之人都以為他是在『天下分武』之中憑藉運氣平步青雲,僥倖上位。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為了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韜光養晦了足足五十年的歲月。甚至在他登臨首輔之位前,便已經在新東林書院山長的位置上悄然攀上了儒序三的巔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徐海潮的聲音如詠似嘆:「如今張峰岳真實的序位已經是儒序二,而不是像傳聞之中那樣困在儒三。但即便如此,他的基因也到了真正油盡燈枯的最後關頭。」

  「張峰岳不想死,他還想要東臨碣石,坐看滄海起伏。所以他毅然決然要推行新政,就是為了在一場足以媲美甚至超越先皇的豐功偉業之中,尋求那一絲破鎖晉序的契機。他想要活出廟堂之外,活進萬民之心。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如有實質的狂熱從徐海潮的眼中奪眶而出,一句句慷慨激昂的話語卻讓李鈞心頭橫生刺骨寒意,下意識合攏手掌,攥緊刀柄。

  似乎只有手中的刀,才能讓他感覺到安穩。

  「三教九流十二條序列為什麼要爭?難道只是為了延續自己的基因?當然不是!」

  此刻的徐海潮,如同一名與人爭道辯理的大儒,揮斥方遒,一字一句都顯得極為鏗鏘有力。

  「如果只是為了這個簡單的目的,那在幾千年前的春秋年代,不足萬萬黎民的華夏便能營造出一個百家爭鳴的盛世,如今的大明帝國,又何止十個萬萬的人口?何須彼此糾纏廝殺?如果放任天下百姓的思潮野蠻生長,那足矣哺育百條、甚至是千條序列。」

  「可惜,人性本惡,基因自古而來便是自私的。」

  徐海潮的臉上忽然閃動出異樣的神采,雙臂於身前展開,十指緊握成拳,朗聲道:「三教九流要爭的是命!是和國祚齊肩,是和青史同行。是不隨山河變更而削減的壽數,是舉手投足便能讓天地變色的威能,是得道成仙,是成佛作祖,是超脫凡人!」

  「武序短視,只在一世短短百年的快意恩仇和胸中三兩惡氣,所以才會有天下分武,人人得而誅之。陰陽渴求煉假成真顛覆人間,他們因此被逐出黃粱之外,自此一蹶不振。」

  「農家以自身為世界,法家以民心為基礎,兵墨兩家還在等待新的技術法門的浪潮,其他的序列更是不用再提。唯一能夠造成麻煩的縱橫序,也早就喪失了施展合縱連橫的舞台,如今不過是山林匪徒,跳樑小丑。因此儒釋道這三家食民而生的序列,才能聯手榮登三教之位。」

  徐海潮定定看著李鈞:「這才是紛亂之下,一個真實的大明,一個荒誕的人間!你如今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精彩不在這片窮山惡水,而在帝國之內!」

  呼.

  李鈞緩緩吐出一口悠長濁氣,徐海潮口中的話雖然難辨真假,但只需從中窺見一二便足夠震撼他的心神。

  敏銳察覺到李鈞略顯失神的目光,徐海潮心頭一喜,趁熱打鐵說道:「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更關鍵的是你有情有義。這一點,我們很看重。所以我們想邀請你跟我們一起迎風踏浪,坐海弄潮!」

  「有情有義?」

  可李鈞並沒有如徐海潮預料的那樣迫不及待的答應,而是淡然笑了笑,說道:「或許這句話應該理解為,有把柄好掌控?」

  「我們不會拘束任何人的自由,更不會像周鶴羽這些人一樣,只會用儒序印信控制別人的思想。」

  徐海潮按耐住心頭的急躁,緩緩笑道:「他們是黨伐異同,而我們是求同存異!」

  「用不著給自己套上這樣大義凜然的高帽,你們的目的難道不也是將那些人趕下台,換自己坐上去?」

  見識過那麼多頭老狐狸的手段,李鈞早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經過了短暫的晃神之後,很快便恢復了冷靜,對徐海潮的話根本不為所動。

  「權勢只是我們在發展過程中的需要依仗的工具,並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新東林黨已經徹底腐壞了,它需要的是一場徹底的改良,以快刀剜掉那些腐爛的血肉,而不是繼續維持如今腐朽的現狀。」

  徐海潮面露感嘆道:「我很敬佩裴行儉,他可以說是我們這群人先行之師。可惜他也老了,行事作風變得太過偏激。一味的特立獨行,只會讓他招來殺身之禍。」

  李鈞冷漠道:「新東林黨腐敗也好,新生也罷,這都是你們儒序內部的事情,我沒有興趣。」


  「可你已經不能置身事外!」

  徐海潮肅然沉聲道:「武序在丟失了所有基本盤的情況下,依靠以前沉澱下的基因衍生出了獨行這一條分支,試圖以冠絕所有序列的個體能力重振自身。可這條路有多難,你應該深有體會。」

  「我剛才說過了,他們不會再給武序任何崛起的機會。你的表現已經讓很多人看重,可他們只是把你當成工具罷了,等到倭區的事情結束,你的價值也就用完了。再放縱下去,那就是養虎為患了,他們不會犯這種錯誤。畢竟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要的只是守規矩的良民,而不是亂禁的狂徒。」

  「倭區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大明帝國也將再一次迎來中興。世道如洪流,你我都將身不由己。李鈞,你要想掙脫束縛,只有加入我們,也只有我們有這個能力幫助你。」

  徐海潮的話音放緩,帶著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你難道不想看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不想有一天能把手中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拽著他們的衣領將他們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拖下來,換自己坐上去?」

  「你猜的很準,我當然想。」

  這一次李鈞幾乎不假思索,坦然笑道。

  在徐海潮略顯錯愕的目光中,李鈞按刀而起,一身殺意莫名沸騰起來。

  「可我對他們的位置沒有興趣,對你們的野心也沒有興趣,我只想問他們一件事。」

  李鈞雙眼目光如灼,有豪氣也有匪意。

  「我要親口問問他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叫趙鼎的名字,又知不知道誰是況青雲,誰是燕八荒。知不知道他們以何為生,又因何而死!」

  「飛升成仙,成佛作祖?」

  李鈞神情睥睨:「即便他們真的能成那天上神仙,我也會親手在他們身上一筆一划刻下這些有血有肉的名字。」

  又是這種可笑又可悲的武夫義氣啊,看來一次屠殺血洗依舊沒能讓他們學乖。

  當年的門派武序是這樣,現在的獨行武序依舊是這樣。

  徐海潮心頭湧起一陣感嘆,不禁搖著頭,啞然失笑。

  至於李鈞話中提到的這些人名,根本沒有在他的心頭停留哪怕片刻。

  「雖然我大概猜到了答案,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憑什麼?」徐海潮話音輕蔑。

  錚!

  話音落下,刀吟暴起。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你這是要拒絕我們的好意,執意要做一個獨行的過河卒?」

  徐海潮臉上再無半點笑意,目光平靜與李鈞對視。

  「看來我們對你的評估存在一些誤差,也可能是我此刻出現的時機選擇的並不合適。現在的你還沒有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舉世皆敵,什麼是無處藏身的絕望,所以才會用因為所謂的恩仇義氣,而拒絕我們帶給你的寶貴希望。」

  「不過我們不會因為你的一次無知,而徹底對你關上大門。」

  徐海潮的身影在逐漸變淡:「等今夜一切塵埃落定,當你親眼目睹了那無法反抗的絕望,你的想法應該會有所改變。」

  「來江戶城吧,不要錯過了最後的高潮。」

  交織的光線逐漸抽離,只剩下一顆頭顱在徐徐消散的徐海潮笑望著神情冷峻的李鈞。

  「等到這齣戲落下帷幕,你和我將會是春秋會內的兄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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