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鬥獸場(十五)「我將會被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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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齊斯和念茯這隊之外,其餘玩家隊伍都消耗了四枚遊戲幣,完成了四輪遊戲,積分排名和之前大差不差。

  第一名依舊是楚汛、格林的「虎」隊,總積分為三千二百。

  董希文和萊納安的「豹」隊僅次於他們,總積分為三千一百。

  然後是兩千六百積分的秦沐和兩千五百積分的常胥、劉雨涵。

  林燁、范占維的「獅」隊兩千二百積分,齊斯、念茯的「狐」隊兩千一百積分墊底。

  萊納安在耗盡遊戲幣後,便頂替董希文站在棋盤上,這會兒打量著積分排名,靦覥地笑笑:「齊拖延時間的計劃失敗了,等會兒應該會盡力多通關一些關卡吧?

  「雖然不知道積分排名有什麼用,但落在最後肯定不是好事,他得趁時間還來得及,儘快積攢積分,扭轉劣勢了。」

  「不一定。」格林抱著手臂,搖頭道,「在棋盤上生存四個小時的難度比生存一個小時大得多。立刻通關出來,他八成會死,在塔裡面再耗一段時間,還有機會能活。」

  林燁冷笑:「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哪怕活過了今天的鬥獸遊戲又有什麼用?積分墊底,有的是機會讓他死。」

  常胥漠然佇立,適時看向念茯:「以我對齊斯的了解,他從不會管同伴的死活。他為了自己的安全可以強行拖延時間,使得你們隊伍的積分一再落後,置你的安危於不顧,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寧願承擔失敗的風險也要幫他。」

  念茯也看向他,神情卻是笑盈盈的:「常胥,我看過你的直播,在我們大多數人的印象中,你一直以武力見長,從來都不屑於使用話術。」

  她說著,聳了聳肩:「能讓堂堂新人榜一紆尊降貴挑撥離間,我越發覺得我的投資沒有出錯,齊斯奇貨可居了。」

  常胥眸光微暗,不再多言。

  除了最開始格林選擇行動點作為獎勵,楚汛在棋盤上移動一格外,之後幾乎所有玩家都選擇卷積分排名。

  鬥獸棋盤的格局再未發生過變化,玩家們除了打嘴仗之外便是翹首觀望琉璃高塔的動向,作為節目來說難看無聊得很。

  觀眾席上的動物們已經流露出不滿了,坐在下面幾排的小型走獸鬧哄哄地發出各種嗥鳴,最高一排的大象憤怒地揮舞鼻子,有一隻甚至捲起下面一排的獅子,就要丟到場中。

  站在棋盤旁主持的山羊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朗聲道:「這次的幾位玩家走的都是謹慎路線呢,看來我不得不發布一些懸賞,刺激他們的遊戲熱情了。

  「接下來,我將為塔外的朋友們單獨設立一個小遊戲環節:自願報名,和『鼠』1v1對戰,每輪勝利者都可獲得500積分!」

  場地邊緣、觀眾席下方,一扇矮小的鐵門被從裡面打開,兩個戴面具的山羊人托著一隻鼠頭蛇身的怪物走了出來。

  那怪物看上去和昨晚襲擊玩家們的鼠人是一個品種,不過更猙獰可怖些,白森森的牙齒從殘破的嘴中齜出,猩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視玩家,好像隨時將撲上來撕咬。

  山羊指著怪物,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只要打敗他,就能立即獲得五百積分,你們有人要試一試嗎?」

  玩家們互相以目示意,都有些意動。

  昨晚他們已經試探出了,對付鼠人十分簡單,只需要放點血就好了。

  「我來!」林燁迅速舉手,生怕被人搶先。

  卻聽山羊慢悠悠地說出後一句話語:「事先說明,這個遊戲的勝負判定十分嚴格,只要流血,就算失敗……」

  ……

  高塔第九層,齊斯在十五分鐘休息時間結束後,推開了第三扇門。

  視線左上角的鬥獸遊戲倒計時顯示為【04:00:00】,關卡倒計時為【03:00:00】,遊戲幣餘額為零。

  也就是說,等他通關這局遊戲,他就不得不出塔,剩餘的時間完全暴露在常胥的威脅之下。

  常胥殺死他需要多少時間,這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不過可以確定,肯定用不了一個小時這麼多。

  齊斯自感麻煩地摸了摸下巴,抬腳在門後的黑暗中向前又走了一步。

  剎那間天旋地轉,他在無光的視野中失去了對方位的直覺,似乎在下落,又好像在上升。

  在某一刻,他感覺後背觸碰到了什麼,堅硬冰冷的長板,材質大抵是木頭。


  他伸手向四周摸去,剛移動方寸便被同樣的木板阻隔,四面八方皆是如此。

  他儼然被封在了一個木質的長方體裡。

  一副釘死的棺材,而他是被活埋其中的屍體。

  齊斯平躺在棺材中,久違地呼吸著,聽到自己久別的心跳,鮮明地擊打在後背上,經由木板傳導到泥土,激起沉悶的大地的回聲。

  他好像又成為了人類,或者說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像是還活著,而非一隻鬼怪。

  《雙喜鎮》,這個關卡是《雙喜鎮》。

  齊斯將手覆蓋在自己的心口,感受著胸腔內的心跳,一瞬間知曉了通關的方法。

  他一時間並不急著出來了,而是將意識沉入思維殿堂,去觸碰最深處碩果僅存的猩紅葉片。

  「林辰,我快要死了。」他面對唯一的信徒的靈魂,如是說。

  ……

  「該死!」高塔外,林燁被鼠人一拳掄翻在地,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撞碎。

  一條手腕粗的紅色蟒蛇咬住他的手腕,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受傷的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呈現石頭的質感。

  觀眾席上的動物們興奮地歡呼起來,大象揮舞著鼻子大喊:「撕了他,撕了他!」

  「結束!我要結束遊戲!」林燁察覺到了危險,連忙大喊,「我認輸!」

  山羊好像沒聽見一般,津津有味地觀賞鼠人單方面的虐殺。

  慘叫一聲高過一聲,林燁像是一塊破布般被鼠人搓扁揉圓。

  常胥死死地盯著戰局,忽然摘下面具丟在原地。

  黑色的斷刃在虛空中顯影,他一把將其握住,一秒後出現在鼠人身側,高舉鐮刀用力砍下。

  預想中的阻止玩家殺死神明的提示音不曾出現,鋒利的鐮刀竟然直接割下鼠人的頭顱,深嵌於地。

  飛濺的猩紅血液潑在常胥的臉上,縷縷順著白皙的臉頰滲入黑衣,平添幾分肅殺和妖異。

  他為什麼能殺死鼠人?

  是因為鼠人不是神明嗎?

  對啊,如果鼠人自身就是神明,又怎麼會在昨夜祈求神明的憐憫呢?

  可為什麼幾乎所有動物都成神了,獨獨落下了它們呢?

  『我聽說每個狼群都會有一匹尾狼,最後一個進食,吃一些剩飯殘羹,骨瘦如柴、誰都可以欺凌。

  『如果它死了,狼群又會選出一匹新的尾狼。只是因為需要有狼過得悽慘,其他狼意識到自己不是活得最糟糕、最不幸的那個,才會感到安定。』

  齊斯的話語在記憶中迴蕩,常胥感覺自己好像捉摸到了關鍵,卻來不及細想。

  觀眾席上的動物們被陡然發生的變數驚得沉寂了一瞬,又在兩秒後爆發出更狂熱的歡呼。

  「狼!無敵的狼!」

  他們高喊著為常胥的勝利鼓掌,哪怕死去的那一方是和他們關係更近的動物,勝利者是人。

  也許在他們眼中,鼠人和人沒什麼區別,都是被神明拋棄的低等生物。

  誰能帶給他們戲劇性,誰能給他們更多的樂子,他們就一擁而上去追捧誰。

  娛樂至死——又如何?

  山羊在短暫的愕然後同樣鼓起了掌,唇角噙著鼓勵的笑:「狼隊的這位朋友向我們展示了他的勇武,但是很可惜,死去的鼠人是獅隊選擇的對手。

  「所以這局遊戲,獅隊加五百積分!」

  林燁一隊的總積分升為兩千七百位居第三,一下子超過了常胥和劉雨涵的隊伍。

  觀眾席上傳來不滿的噓聲,誰都不願意接受救人反受其害的不公平戲碼。

  山羊氣定神閒地做了個下壓的手勢,話鋒一轉:「不過不用氣餒,接下來還有很多次遊戲機會,相信狼隊的這位朋友可以斬獲不少積分。

  「當然,規則還是要再次強調一下,接下來雙方都不許帶武器上場!」

  一隻新的鼠頭怪物被從鐵門後拖了出來,看上去比前一隻更加好鬥和強壯。

  山羊的橫瞳戲謔地注視著常胥:「不知這位朋友,是否敢接下挑戰呢?」

  ……

  「我將會被常胥殺死。」高塔第九層,齊斯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棺材裡,平靜地對林辰說。


  「鬥獸遊戲持續的八小時期間,玩家可以互相傷害。我還有三個小時就不得不出塔了,剩下的一個小時足夠常胥殺死我了。

  「哪怕他無法一擊斃命,也能在我的身上留下傷口,而我作為鬼怪『不死者』,無法自愈,終會血盡而死。」

  林辰澀聲問:「齊哥,我能為你做什麼嗎?詭異遊戲不會設置必死的局面,一定會有辦法的……」

  「如果詭異遊戲也想殺死我呢?」齊斯放空瞳孔,任由目光散成碎片。

  他的唇角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聲音如同夢囈:「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諸神賭局的存在。一場堵上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遊戲,沉沒成本已經不重要了。

  「倒霉的是,在這場遊戲中,我和常胥皆是賭桌上的棋子,或者說——候選人。如果一方已經被確定選中,那麼我想,另一方的存在也不再必要了。

  「順手銷毀,或者給一個冠冕堂皇的失敗理由再銷毀,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來說,都是隨意為之的事兒。

  「林辰,你能夠理解嗎?」

  「可是為什麼?」林辰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是因為新人榜排名嗎?可是那個只看武力,沒將智謀納入計算……」

  「因為欲望。」齊斯渙散著眼,說,「我沒有欲望,而常胥有欲望。沒有欲望的人是不被容許活著的,因為只有擁有欲望,才會甘於做棋盤上的棋子,被諸神玩弄於鼓掌。

  「我這樣的人對於神明來說沒有價值,反而可能製造內耗,是註定要被銷毀的。

  「我死後,你以未命名公會會長的身份幫助九州公會澄清,就說我是死於遊戲機制,和常胥沒有關係。相信他們也會念你的人情,允許你在落日之墟立足的。

  「如果你覺得做不好,也可以立刻解散公會,就當一切不曾發生。他們不知道你的長相,你利用人皮假面可以輕易隱入人群……」

  「齊哥,找到了。」林辰聲音冷硬地喚了一聲,打斷近乎於遺言的話語。

  他一字一頓,咬字清晰:「我找到了一個叫做『林燁』的玩家的直播,在畫面中看到了常胥。

  「常胥正在和一個鼠頭蛇身的怪物交戰,雙方勢均力敵,應該還將鏖戰許久。

  「那個怪物是從觀眾席下的鐵門後放出來的……齊哥你現在出塔,是不是可以趁常胥被怪物絆住,進入那扇鐵門,然後利用那些怪物對付常胥?

  「稻草虎應該能撐一些時間,常胥看上去沒有更有效的對付怪物的手段……齊哥,是不是只要殺死常胥,你就可以活下去?」

  「也許吧。多謝了。」齊斯輕笑一聲,從特製手環中抽出刀片,劃破自己的脖頸。

  頸動脈破碎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失去了大部分的重量,輕飄飄地從軀體中上升,眼前漸漸有了光亮。

  這個關卡的解法完全照搬《雙喜鎮》,即置之死地而後生。

  通過棺材內軀體的心跳和呼吸聲可以判斷,這具身體不屬於玩家,畢竟齊斯早就是不會呼吸、沒有心跳的鬼怪了。

  而他之所以被困在棺材中,無非是被滯重的身軀禁錮,才無法離開。

  肉體是牢籠,他打破了牢籠,得以破土而出。

  視野再度沉澱之際,齊斯發現自己坐在棺材板上,一尊黑衣金眸的神像矗立在面前的神龕中。

  三炷香不多不少、不長不短地豎著,神聖又詭異。

  神像面目模糊,儼然是作為喪神廟神像的復刻,卻偷工減料地隱去了大部分細節。

  齊斯站起身,走到神像下首,仰起頭看了一會兒,笑了:「黎,好久不見,有興趣談一筆交易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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