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鬥獸場(四)「神威不可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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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價繼續進行,在意識到積分最低的人可能失去組隊資格後,剩下幾個只有一千積分的新人都緊張起來,緊趕慢趕地參與喊價。

  可惜他們終究搶不過積分較高的老人,最終只能作為拍賣品任人挑選。

  組隊結果很快出來,董希文和一個叫做萊納安的白人青年一隊,兩人合在一起一共剩餘一千一百積分。

  一個叫張陌的中年人和一個叫秦沐的年輕姑娘組了隊,同樣剩餘一千一百積分。

  林燁則和一個叫做范占維的青年組隊,剩餘一千二百積分。

  齊斯和念茯剩餘一千一百積分,格林和楚汛剩餘一千七百積分,常胥和劉雨涵剩餘一千積分。

  常胥一隊,果然積分最低,成了所謂的「尾狼」。

  剩下一個叫做「辛德瑞拉」的中年白人,沒能成功組隊。

  被淘汰也僅僅是因為他倒楣,是最後一個上台的罷了。

  他在其他玩家都組隊完成的那一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運,在台上沖齊斯跪了下來,聲音都在顫抖:「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我的研究就差最後一步了,還有好幾千人在等著我的藥……」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自己對社會的貢獻,掰扯各種聽不懂的專業名詞,企圖告訴所有人他的研究將怎樣造福人類。

  這些話不知真假,但並不重要。

  拿現實的價值說事,足以證明他在遊戲中的價值無足輕重。

  不然作為一個聰明人,他完全可以在倒數第二個玩家上台時,分析利弊說服另一個競拍者和他組隊,而非進行無謂的出價。

  眼下他說這麼一番話,無非是希望說服齊斯立刻自殺,好讓其他人通關。

  可惜對於齊斯來說,哪怕死光全世界的人、活他一個也沒什麼問題,頂多在幾年後因為活得無聊而自我了斷。

  一想到自己若是死了,會讓其他人輕鬆地活下去,他就感覺渾身難受,進而更加下定決心要多活一會兒。

  紅衣青年喟然嘆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不想死,誰都不想死,而且你本來是不用死的啊。」

  他點到為止,意思卻再明確不過。

  如果不是常胥發動身份牌效果,增加了新的主線任務,這一局的死者會是念茯。

  如果不是常胥出借積分,那麼死的就會是林燁,而非那些擁有一千積分的新人。

  沒有人覺得自己不走正經路線通關,而想著殺死一個人應付主線任務有什麼不對。

  他們恨齊斯同為人類,為什麼不秉持大局觀自覺地去死;恨常胥明明無法在第一時間殺死齊斯,為什麼要那麼倉促地發動身份牌效果。

  「我不想死……對不起……」辛德瑞拉喃喃地念叨著,忽然沖向齊斯。

  一把尖利的手術刀在他的右手凝出輪廓,他高高舉起,刺向齊斯的心口。

  然而在即將觸碰到的剎那,他的動作定住了,好像有一道無形的透明牆阻隔在他與齊斯之間,使得刀鋒再無法前進半分。

  他的雙目在一瞬間蒙上一層灰白色的翳,臉色青白得如同殭屍。

  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和神智,呆愣愣地向後退去,站回到圓台中央,死物一般,安靜得詭異。

  之前山羊說過,『遊戲還沒有正式開始,在遊戲之外互相傷害是不被允許的』。

  辛德瑞拉違背了這一點,因此受到了副本機制的懲罰。

  動物們的唏噓聲中,山羊冷漠地倒數:「十、九、八、七……三、二、一!」

  一聲聲倒計時如同冷硬的冰凌砸在地上,除此之外便是寂靜。

  玩家們靜默地等待這一環節的結束,沒有人打算為辛德瑞拉發聲。

  山羊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出詭異的笑意:「很遺憾,這位新朋友因為沒能找到願意接納他的隊伍,在第一天就被淘汰了!

  「這並不是因為他能力的不足,而是因為失去了幸運的眷顧,不可否認,他依舊是『人類的英雄』……」

  動物們嘻嘻地笑了起來,聲音尖細刺耳,好像「英雄」這個表述也是笑話的一種。

  常胥死死地盯著山羊,估算距離和實力對比。

  規則只說了不能對玩家動手,那麼……挾持NPC呢?

  巨大的黑色鐮刀在他身後顯影,金色的細長鎖鏈勾連上面的鐵環,縈繞死亡的氣息。

  【名稱:斷命】

  【類型:道具】

  【效果:收割生命,可耗費精力在五米範圍內瞬間移動】

  【備註:死神常用的鐮刀。神出鬼沒的究竟是死神還是鐮刀呢?這是個問題。】

  常胥抬手握住鐮刀,集中精神就要瞬移到山羊背後,卻感覺身體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都聽到了系統播報聲:

  【神威不可侵犯,神明無法被人類殺死。】

  這是警告,也是蓋棺定論。

  在這個副本里,玩家們似乎拿那些動物頭人身的「眾神」毫無辦法,只能任由他們宰割……

  山羊看都沒看常胥一眼,扭過頭注視雙目呆滯的辛德瑞拉,繼續說:「當然,我們也要恭喜這位英雄,雖然被他的人類同伴放棄,但榮幸地擁有了成為神明大人的祭品的資格!」

  他話音剛落,玩家們腳下的圓台忽然震動起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外圍退了兩步,只有辛德瑞拉依舊呆呆地站著,口中淌出一綹口水。

  能夠無知無覺地死去,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幸運。

  只見圓台中央緩緩裂開一個大洞,露出下方幾乎漫溢出來的腥臭血水,幾具骷髏在水面下若隱若現,手臂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像是要爬上岸來。

  辛德瑞拉掉進血水中,沒有濺起一滴血珠,好像被無形的巨物吞噬,緩緩地沉沒下去,只露出一顆頭顱。

  他的外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染成粉紅,更準確地說,是外面一層皮膚被無聲無息地消解了,裸露出下面血淋淋的肌肉。

  很快,就連那肌肉也融化了,像是煮熟的膠泥般一層層坍塌下來,被血水耐心而細緻地吸收,成為血水的一部分。

  蒙著筋膜的骨骼無力地散落,原本露在水上的頭顱亦沉了下去,被粘稠的血水包裹。

  齊斯抬頭看向懸浮在高天之上的白色神殿,金色的藤蔓神聖地吊掛,平靜、莊重而疏離。

  和下方混亂血腥的鬥獸場恍若兩個世界,完全看不出來兩者之間的聯繫。

  他垂下眼,看到圓台裂開的石板慢慢合上,不留一絲縫隙,平整完好如初。

  ——也不知這個獻祭是什麼原理,竟然沒有任何異象和動靜。

  觀眾席上動物們卻好像看到了什麼神跡,高昂而狂熱地歡呼起來,發出人類聽不懂的叫聲,和現實里邪教的狂信徒別無二致。

  那聲音聽在玩家們耳中,像極了死亡的喪鐘。

  哪怕再有應對副本的經驗,人也都是怕死的,尤其是這種不留全屍的痛苦的死亡。

  NPC無法殺死,鬥獸遊戲的規則尚不清楚,下一個死亡點不知會落在誰身上。

  他們誰都不想死,沒有人想死。

  有幾個先前還在猶豫的玩家此刻更堅定了殺死齊斯的決心。

  畢竟,齊斯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類,怎麼都比NPC和副本機制要好對付得多。

  他們甚至在心底埋怨起格林來。

  如果格林願意借積分給林燁,讓林燁和齊斯組隊,再由林燁逮著機會背刺一波隊友,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動物們的叫聲漸漸平息,天色忽然就陰沉了下來,像是被一塊烏雲遮蔽。

  山羊環視玩家,咧開嘴笑:「今天結束了,相信你們也都疲累交加了,現在你們可以回各自的房間休息了。

  「你們每個隊伍所對應的動物,房間的位置……神明大人應該已經告訴你們了。」

  視線左上角的系統界面刷新出圖標。

  齊斯看到一個毛茸茸的、頗有立體感的狐狸頭顱鑲嵌在灰色的底面上,旁邊是一個指南針,隨著視角的偏移微微移動。

  在齊斯將餘光投向一個方向時,指針指向前方。

  那個方向上,一扇雕刻著花紋的石門半掩著,應該便是他的房間了。

  玩家們都看到了各自對應的動物以及房間,但沒有一個人挪動地方。

  這種分陣營的對抗遊戲中,信息量十足重要,誰都想知道別人住在哪兒,並且不希望自己的位置暴露。


  天色越來越暗,鬥獸場外圍一圈圍觀的動物們陸續散去。

  今天的表演已經結束,他們也看夠了熱鬧,玩家們接下來做什麼,都不關他們的事兒了。

  山羊積極地站到鬥獸場的出口,維持秩序。

  等動物們盡數離開,他才回到圓台上,對玩家們說:「由於今天有一人淘汰,你們所有人都獲得了一份食物,已經放到你們各自的房間裡了。希望你們用餐愉快!」

  山羊轉身走向出口,不再回頭。

  董希文抻著脖子看了一會兒,試探著向出口的方向踏了一步。

  下一秒,新規則在所有玩家的系統界面上觸發:

  【鬥獸遊戲期間,人類無法離開鬥獸場。】

  ……那沒事了。

  一直不聲不響的范占維冷不丁開口:「齊斯,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他留著半長的頭髮,劉海遮眼,看上去沒幾分活氣:「結合你進入副本以來的選擇,我初步判斷常胥對你的指控為真。但這對於博弈來說不構成前置條件。

  「我沒有伸張正義的想法,對你產生敵對意圖基於殺死你這一主線任務難度較低,符合經濟原則;一旦均衡點發生變化,我將會採取不同策略。

  「我的主要訴求是通關,個人情感、公序良俗、前因後果對我的影響因子為零。希望你也能理性看待這場博弈。」

  不待齊斯開口,林燁便冷著臉問:「范占維,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花費積分把你拍下來,你這時候跳反?」

  范占維道:「哪怕你不出價,我作為第四個上台的人,也會有急於完成組隊的人出價,比如按順序要最後上台的辛德瑞拉。

  「相反,我認為不理性的你並不會是我最合適的隊友。」

  他徑直走到一扇石門前,推門而入。

  「有病吧你……」林燁低罵一句,到底不好和掌握較多積分的隊友分開,只得跟了上去。

  有人帶頭,其餘人對後進房間也沒那麼執著了,零零散散地走向各自的房間。

  遊戲尚未開始,殺不了彼此,留在外頭也沒什麼用。

  至於放狠話……

  大部分玩家都過了罹患中二病的年紀,也深知多說多錯的道理。

  齊斯明顯是個不會被道德綁架的主兒,自有一套處事邏輯,和他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

  林燁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要不是常胥借他積分,他就真得被齊斯夥同董希文坑死了……

  既如此,還是先吃飯睡覺吧。

  齊斯等玩家們散得差不多了,才走向指針指向的房門,伸手推門。

  那門看著是大理石雕成的,推動起來卻很輕,像是普通的轉軸門,一推就開。

  齊斯走進房間,入目是一間三十平米大小的石室,地面上擺了兩堆稻草,看樣子是床。

  稻草床旁邊各擺了一隻碗,裡面盛滿了血乎刺啦的肉塊,不知道原材料是什麼。

  結合辛德瑞拉的死亡,和圓台下的一池血水,總難免催生糟糕的聯想。

  念茯慢悠悠地走進房間,房門在她身後自動合上。

  她在茅草床邊蹲下,故作輕鬆地開了個玩笑:「齊斯,我們這算不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齊斯沒有接茬的打算,比起冷笑話,他更喜歡地獄笑話。

  他將視線從碗中的血肉上移開,落在念茯身上:「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選擇出價。

  「僅僅是因為擔心有人違背承諾,淘汰積分最低的你,說服力似乎不高。

  「他們沒必要放著唾手可得的通關不要,來坑害無關緊要的你。還是說——有什麼信息是我不知道的?」

  念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頭,微笑著問:「我可以問一下,如果我不出價,你會死嗎?」

  「不會。」齊斯說,「我是和隊友一起來的。」

  「他和你關係似乎不是太好啊,都沒有第一時間出價。」

  「分到不同的隊伍有利於獲得更多信息量,不是麼?」

  「我明白了。」念茯站起身,直視齊斯的眼睛,「我和你組隊,是因為我不甘心於NE通關。

  「最終副本開啟在即,我需要一張身份牌,而這是我進遊戲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明確涉及神明的世界觀。

  「山羊屢次強調你是唯一一個憑藉智慧取得資格的玩家,我認為你會是TE通關的關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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