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沙都再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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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9章 沙都再請神

  「三花娘娘,你的貓茅廁。」

  「唔?」

  貓兒扭頭看了他幾眼,似是懶得與他多說,搖頭晃腦幾下,便又繼續往上爬了。

  沙山每一座都高大雄壯,遠超想像,無論是人與貓,亦或是馬,在它面前都顯得十分渺小。若要爬上沙山,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沙子是流動的。

  而且它的陡峭程度遠超尋常的山。

  人往上走,腳往下滑,沙山本就夠高又夠陡峭了,偏偏你走出三步還得往下滑出兩步,只剩下一步,距離便憑空多成了原本的三倍。

  道人如此,貓亦如此。

  像是在走滑步。

  馬兒更是走得艱難,只能走之字線。

  三花貓一邊走一邊給道人說,這裡的沙子不讓她上去,亦或是向道人分享,說她的腿暖呼呼的,問道人是不是也這樣。

  爬上山頂就好很多了。

  不僅視線一片開闊,清朗的天地與遠去的沙塵暴盡在眼前,也即將迎來下山的路。

  貓兒站在山巔,眺望遠處商隊,隨即扭頭對自家道士說:

  「他們都不走山上!」

  「每個人有不同的路走。」

  「我們的烤餅吃完了。」

  「前邊就是沙都了。」

  「西瓜也吃完了。」

  「還能再忍一忍。」

  「你這個人……」

  貓兒搖頭晃腦,懶得與他多說,只回頭向道人確認了下方向,往前小跑幾步,就直接衝下了山。

  前方的沙山連綿成片,起伏無盡。

  宋游卻只看著前面一座。

  不知那邊山頂又是什麼風景。

  隨即也拄杖邁步,跟上三花貓。

  上山陡峭,下山亦然。

  只是下山就舒服多了。

  道人一步能走出三步的距離,貓兒差不多也是如此,甚至她走著走著,因為跑得過快沙山又太滑,一不小心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乾脆沿著沙山陡峭的曲線往下翻滾,滾得滿身都是沙子,一下能滾出很遠。

  滾動之際,沙動發出響聲。

  輕若絲竹,重若雷鳴。

  走了半天的上山路,累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竟然只是一小會兒,就已經到了山下。

  山下滿是駱駝與商人踩出的腳印,成了一條隨時會被風沙淹沒的路。

  「請問沙都在哪邊?」

  宋游站在路旁,也感覺口渴難耐,躬身詢問路過的商人。

  只是這些商人大多沉默趕路,是不講話的。如今乾旱,沿途難以補水,便更不願意講話了。許多人都只是看他一眼,並不理會,只有一名商人伸手對他指了指他們身後來時的路。

  「多謝。」

  宋游對他道謝,抬頭看向那方,卻不是看向他們來時的路,而是看向前方的一座沙山。

  山下商人無數,駱駝成群,都沿著沙山底部的商道走,行走枯燥無聊之際,全都扭過頭或抬起頭,看著這一行人在沙山上不斷上下,亦或是沿著夕陽照耀下沙山如刀一樣的山脊線行走,有時走在夕陽下,有時走在陰影中,有時走在光暗交界處,孤獨而又自由,渺小卻又堅定。

  不知翻了幾座山,不知走了幾里路,沙山終於快到盡頭,前方出現了文明的建築。

  清泉一勺月為牙,四面堆沙映日斜。

  正是一汪月牙形的清泉,清泉旁邊建著一座古老的閣樓,旁邊設有瞭望台,有官兵在這裡駐守。

  宋游沿著山脊線往下走。

  到山下的時候,清泉仍是月牙形,大概是因為沙山被風堆出了稜角和弧形,而它又深處沙山之中,因此天然就是這般形狀。只是此時它已經只剩下不足兩丈長的一個小水窪了,一眼就能夠看到底,從旁邊的淤泥、水干痕跡、乾枯的蘆葦水草和與建築的距離可以看出,原先的它應該要比現在大上不少,也要深不少。

  宋游能想像到它碧綠的樣子。

  應是沙漠裡的一處奇景。


  「只是可惜了……」

  宋游來到湖水前,喃喃自語。

  有商隊從此路過,似乎想在月牙泉里補水,卻被駐守的官兵拒絕了。

  「為何啊?」

  「我們都要乾死了。」

  「官爺行行好吧。」

  「乾死了也不行,我們也快乾死了,可這藥泉里的水,卻是一滴也不敢動。」官兵嘴巴幹得快要裂開,神情卻很堅定,「大人們說了,這藥泉是有靈性的,已經幹得只剩這麼點了,要給它留點水種,做引子,不然完全乾了,今後就沒有藥泉了。」

  「唉……」

  眾多商人別無他法,只好離去。

  多少可以省些力氣和口水。

  同時遠處還有不少商人與駝隊朝著這方走來,與離去的人交錯而過,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卻還是不死心,要過來再看看。

  此去西域,越發乾旱,難以補水,卻不知有多少人走不出這片沙漠。

  「唉……」

  宋游拍了拍棗紅馬的脖子,嘆了口氣,對它說道:「早晚讓伱嘗嘗這口藥泉的水……」

  說完也只得轉身,離開此地。

  只是身後兩名官兵持戟看著他,卻都皺起了眉,表情越發疑惑,互相對視,眼見得他越走越遠,終於忍不住開口:「那位先生請留步!」

  棗紅馬頓時停下。

  宋游與貓也跟著停下,轉頭看去。

  只見一名官兵飛跑而來。

  酷熱難耐,盔甲又重,僅是幾步,就已經累得出了汗了。

  「先生可是姓宋?」

  「足下如何知曉?」

  「兩天前從沙都下了令,叫我們留意一位帶了一匹馬、一隻貓的修道高人,請我們見到就立馬往上稟報,並恭請先生去沙都一趟。」

  「這樣啊……」

  宋游站在原地,不由點了點頭。

  稍作一想便明白了——

  定是自己在隴州請來雨神,調控風雨,隴州知州許是出於對自己的照顧,許是出於別的,所以派人遞書到臨近的沙州,請當地州官留意。

  此處已經是大晏疆域的西北邊緣,莫名有了一種「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感覺。

  「那就走吧。」

  宋游也不磨蹭,對官兵說。

  「我等要先去稟報一下上官,請先生跟我來,在閣樓中避一避太陽。」

  「好。」

  宋游便隨他而去。

  這裡似乎是個官驛,同時因為地處沙漠水源要地,有一些官兵在此守著,一面防備沙匪賊人,一面檢查來往商旅,也收一些汲水錢。

  閣樓飽經風沙,早已舊了。

  宋游在閣樓中沒等多久,便有幾名官員小吏飛跑而來,與他見禮,隨後先有一騎火速離開泉邊沙驛,奔向沙都,先去告知城中州官,隨即沙驛派了一名官員,帶著宋游一行往沙都而去。

  沙都是沙州治所,是大晏連通西域的重要節點,也是大晏往西最後一座城池。

  絲綢路上的商隊來往不絕,帶來巨大的經濟財富,使得沙州無比繁榮。東西方文化在此交融,宗教、政治、軍事、藝術,劇烈碰撞,也使得它在文化上盛極一時,成了東方文明懸在西北大地上的一顆明珠。

  只是如今的它也飽受旱災摧殘。

  宋游離開沙漠,前往沙都路上,就沒有見到過一片農田,大地都已被曬得開裂,進入城中後,也是餓殍滿地,百姓大多臉龐嘴角乾裂,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度缺水的狀態,甚至有些已到生死邊緣。

  穿城而過的沙都河幾乎完全乾涸,可以走人,只能見到少許稀泥,也在乾枯邊緣,城中見不到一棵綠樹,河畔的柳樹也全都乾死了。

  四處皆有哀嚎聲。

  宋游感悟天地,亦不見多少水氣。

  這給他一種不妙的感覺。

  才剛走到半路,知州便親帶下屬州官前來迎接了。

  「沙州知州張山張忘川,攜州官見過先生。」

  「見過先生。」


  「見過知州與諸位大人。」宋游微微皺著眉頭,亦與他們回禮,目光卻仍忍不住看向街邊百姓。

  「幾日之前,接到隴州知州來信,本官便派人在各大關口與驛站等待先生,卻是已經等待多時了。」張知州說一句話,又施行一禮。

  「讓知州久等了。」

  「仙師!請!」

  「在下姓宋,叫道長先生都可。」宋游一邊走一邊說,「這邊乾旱比起隴州,確實要更嚴峻些啊。」

  「誰說不是呢?那藥泉生於沙漠中,蓄於沙漠中,千百年來從未乾涸過,今年竟也見了底。若非本官下令,眼下怕是已經幹掉了。」張知州一邊帶著宋游往官署走,一邊說道,「本官聽說了先生在隴州之事,本官也願在沙州各地村落、商路兩旁都為胡木大仙設置廟宇神像,還請先生施法請來胡木大仙,救救沙州百姓與商道。」

  「自該盡全力。」

  「那就多謝先生。」張知州嘆息道,「沙州大旱更勝隴州,百姓難,商道也難。本朝重商,此乃往西商道的重要一段,一旦乾旱,商道上的商人補水困難,就難以走出沙漠。今年上半年還好一些,許多商旅走到這裡,發覺大旱,也不會回去,到了下半年,知曉這邊大旱,商人就算沒有乾死在半路上,一時也不願再來了。朝廷連下幾道書來催,本官已是想盡了辦法,卻於事無補,這身官服就寄托在先生身上了。」

  「全力為之。」

  宋游還是這麼一句話。

  「先生若有需求,都請與下官說。」張知州再次行禮。

  「西域乾旱更嚴重嗎?」

  「聽來往商旅說是這樣。」張知州回答道,「若說隴州只是部分地方乾旱,許多莊稼仍能保存,沙州就只剩下少許地方水源還未枯竭,莫說種的莊稼還能剩下多少,就是戈壁灘上放的羊,也乾死餓死了許多。而要是往西域走,聽說有些地方已經沒有人了,遍地死人曬成乾屍,再耐旱的草都活不下來。」

  「這麼嚴重嗎……」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張知州苦惱不已,「莫不是真的有妖邪作亂?」

  「聽說沙州有個地火國?」

  「是有個地火國,就在沙州以西,不過在大漠深處,離此還有兩百里路,要熟悉路的當地人才能帶著過去。」張知州說著聲音一低,「有傳聞說是地火國的火罈子碎了,火氣跑了出來,才導致了今年的大旱。」

  說完悄悄看向宋游。

  身後許多官員也都看向宋游。

  「當去看一看。」

  「先生想去?」

  「在下已問過胡木大仙,隴州沙州的乾旱應是天地變化,自然更替。至少隴州沙州二地應當沒有導致乾旱的不正常源頭。當然了,在下還是很想去地火國查探一番,看個究竟,也漲些見識。」宋遊說道,「不過暫時不必著急。」

  「原來如此。」張知州點了點頭,又焦急的問道,「先生何時能請神靈呢?」

  「越快越好。」

  「香案神台已為先生備好,不過也為先生置備了晚飯酒水,先生勞累奔波,一身風塵,還是請先吃過晚飯吧。」

  「事有輕重緩急,還是先請來胡木大仙問問再說吧。」

  道人語氣平靜,心內卻無多少希望。

  一路走入沙都官署之內。

  此時天色已晚,官署內點了燈籠。

  衙門大院中果然已擺好神台。

  相比起此前在懸壁寺倉促擺下的香案,此時沙都官署內的神台要華美了許多,算是給足了神靈排場,只是泥像仍舊簡陋。

  「請知州幫我照看好馬,它負重而行,最是辛苦,可一路走來卻既沒吃到好的草料,水也沒有喝飽,還請知州管它一頓飽飯飽水。」

  道人真當是滿身風塵,衣服上、鞋子裡和髮絲間都是黃沙,只飲了衙門小吏遞來的一杯水,還分了一些給貓兒與燕子,便站到了神台前。

  仍舊請三花娘娘變成人形,幫忙點蠟燭與線香,看得沙都州官也一愣一愣的。

  線香飄出縷縷青煙,透出名貴的味道。

  「請胡木大仙顯靈一見……」

  一句話落地,天地間立馬起了風。

  狂風掀起眾人衣袍髮絲,吹起滿地的黃沙,使得眾人不由眯起眼睛,卻絲毫也不影響燭火與香菸。反倒是線香迅速燃盡,升起大篷青煙,直直的鑽進了神台上的泥像當中,使得神像變得生動,生出神光。

  胡木大仙應邀而至,顯身下神台。

  依舊是畢恭畢敬,只是眉目間多了幾分疲勞,待知曉此地是何地時,又多了幾分無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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