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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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玄素也參會了,當然知道大掌教要說什麼。

  其他參會的參知真人,有些已經知道,有些還不知道,不過用不了多久,都會知道。

  其實也不難猜。

  在給前任大掌教上「廟號」的大議上,突然談起這個問題,總不會是談玄聖,或者談四代大掌教。很明顯了,要麼五,要麼六,或是乾脆是五加六一起談。

  很快,大掌教便談到了五代大掌教的問題。

  整個會場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只是誰也沒敢貿然出言反對。

  否定五代大掌教的事情,雖然是三師在幕後推動,各大世家也跟著推波助瀾,但明面上是六代大掌教幹了這個事情。

  給五代大掌教翻案,表面上是否定了六代大掌教。

  不過六代大掌教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沒有自己的嫡系班底,也沒有優秀傳人,甚至紫霄宮都差點讓他解散了,自然沒人給他說話,把一切罪責都推到六代大掌教的頭上,不深挖,點到為止,也沒什麼問題。

  雖然六代大掌教不是死人,但不在人間了,這跟把罪責推到死人頭上是一樣的道理。

  大掌教坐在空了許久的大掌教寶座上,整個金闕只有大掌教的聲音。

  「自由是有邊界的。事實上,世人並不需要過分的自由,世人更需要規則、界限和保護,世人厭惡混亂,需要一個既能提供約束又能提供庇護的領袖,誰能平息混亂建立秩序,就會得到擁護。在這一點上,我認為有兩個人是繞不開的。

  「一個自然是初代大掌教玄聖,是玄聖結束亂世,建立了道門的秩序,另一個就是五代大掌教,進一步強化了玄聖的秩序。

  「談到秩序,我想說一下當年的平王東遷。表面上看,此事的原因是烽火戲諸侯,紅顏禍水。若能看得更深一點,就領會了幽王是昏君的道理,得出幽王把過錯推給女子的結論。其實這兩個觀點都很淺顯,主要過錯既不在褒姒,也不在幽王。

  「想要一覽全貌,就要深入了解當時的背景。其實是幽王想要廢掉太子,改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結果是太子聯合舅舅申侯造反,引西戎入關,殺了幽王,太子自立為王,是為平王。而外戚申侯對於王室的滲透和架空,則正是幽王要改立太子的原因,後來申侯的造反行為也證實了幽王的擔心不無道理。平王自立為王后,又有其他諸侯擁立了幽王的弟弟,雙王並立長達十年之久,更是說明了平王並非正常繼位。

  「所以說,這能怪幽王或者褒姒嗎?總不能坐以待斃吧。或者乾脆說,幽王作為天子,他有沒有廢掉太子的權力?如果有,那麼平王就是造反。

  「平王造反成功,一個弒父的逆子,不忠的逆臣,要為自己粉飾,於是搞出了一個烽火戲諸侯的典故:抹黑想要廢了自己的父親是昏君,幫伯服爭奪太子之位的庶母褒姒是紅顏禍水,這是權力鬥爭的本質,而非簡單的昏君和禍水。

  「可平王未能如願,雖然他殺了幽王,但請神容易送神難,西戎血洗了京城。整個西部,在諸戎的掌控之中,平王無奈,才東遷龍門府。此舉造成的嚴重後果不可估量,不僅是王室的威信蕩然無存,政令不出龍門府,而且導致天下失序,由此埋下了諸侯並起的禍根。

  「這就是秩序的重要性,雖然儒門的史書對平王百般粉飾,但不可否認,平王壞了規矩,打破了秩序,最終造成天下易主,說姬王室始亡於平王,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在這一點上,平王是千古罪人。」

  大掌教稍作停頓,眾人全都沒有說話,每個人都在思考。眾人心裡清楚,大掌教這番話是意有所指:平王不是姬王室的中興之主,而是千古罪人,平王不是撥亂反正,而是禍亂之源。烽火戲諸侯本質上是造反成功後的抹黑。

  那麼道門的平王是誰?

  大掌教再一次開口道:「所以說,秩序最重要,律法也只是維持秩序的手段。我們整天說維持穩定,到底是什麼的穩定?就是秩序的穩定。而秩序又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結構秩序,一部分是行為秩序。

  「什麼是結構秩序?就是我們道門的上層建築,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建立在一定經濟基礎之上的意識形態以及相應的政治律法制度、組織和設施的總和。」

  「什麼是行為秩序?就是公序良俗,或者乾脆用『倫理』二字概括。過去儒門講天地君親師,現在我們推翻了這個,不講這個,我們講平等,可是近二百年來,我們又沒能概括整理出一套很完善的體系。五代大掌教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才要整頓風氣,列出了很多規定規矩,就是為了維護這個秩序,強化這個秩序。


  「我也知道,很多人對這些規矩不滿,認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由此衍生為對五代大掌教的不滿。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作為道門的高層,本質上就是秩序的最大受益者,你們因為一己私利要造五代大掌教的反,且不說恩將仇報的問題,本質上就是挖斷自己的根,你自己都不遵守秩序,上行下效,別人憑什麼要遵守秩序?

  「很多道友常常抱怨,說別人總是以聖人的標準要求他,就因為他在這個位置上。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力是相互的,我們提倡下面的人講奉獻談境界,下面的人也會反過來以聖人的標準來要求我們,如果我們做不到,那麼公信就喪失掉了,沒了信用,秩序就會受到影響,治理成本就會大大提高。

  「五代大掌教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立下規矩,從嚴治理道門,一掃舊風氣,僅就這一點而言,五代大掌教是有大功於道門,是不容抹殺的。」

  整個金闕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大掌教又道:「五代大掌教不是幽王,我也不希望道門中有人是平王。我認為,關於五代大掌教的一些歷史評價是不客觀、不公正的,我們要公正客觀地重新評價五代大掌教,重新重視這個秩序和規矩的問題。

  「我個人認為,自從五代大掌教飛升離世之後,道門的風氣明顯有了惡化的趨勢,為什麼會這樣?根本在於有些人不是一心為公,而是將權力當成了自己的私產,我多次說過,要把心放正,把作風擺正,把姿態端正,要正大光明,要搞陽謀不要搞陰謀。可是有些人呢,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說到這裡,大掌教明顯停頓了一下。

  齊玄素正做筆記呢,忽然就聽大掌教拔高了嗓音,直接點名道姓:「齊玄素。」

  一般情況下,大掌教不會這麼不給齊玄素麵子,正式場合會稱呼「齊真人」、「齊府主」或者「太微真人」,私底下稱呼表字「天淵」,頂多稱名「玄素」,沒有連名帶姓這種情況。

  「在。」齊玄素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大掌教問道:「你昨天去城外的港口,讓人清場了,是不是?」

  齊玄素只是微微一怔,隨即便低下頭去,不敢辯駁,也不能辯駁。

  大掌教接著說道:「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你是執行公務嗎?只是私事,你憑什麼讓人清場?我說的這些我行我素的人裡面,就有你一個。」

  齊玄素立刻說道:「關於這件事,是我錯了,我在這個問題上犯了把道門賦予的權力當作私產的錯誤,予求予取,搞特殊待遇,沒有把心放正,沒有把作風擺正,沒有把態度端正,我向師父和金闕承認自己的錯誤……」

  大掌教道:「這裡是金闕議事,沒有什麼師父,稱呼職務。」

  「是。」齊玄素立刻改口道,「我向大掌教和金闕承認自己的錯誤,請求處罰。」

  大掌教道:「不要避重就輕,必須做出深刻檢討。」

  齊玄素連連稱是。

  大掌教又問風憲堂的掌堂真人應該如何處置。

  風憲堂掌堂真人倒是想大做文章,無奈這件事實在不大,頂天就是記過,只能據實說明。

  於是齊玄素被記過一次,並被處罰一年的例銀。

  其實許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有親近之人才會這麼罵,換成別人,反而不會這樣。這可以理解為殺雞儆猴,也可以理解為一出雙簧戲。畢竟大掌教沒有做出實質性的處罰,既沒有把齊玄素的掌府真人撤了,也沒有把齊玄素的掌宮真人免了,最後只是記過,頂多就是罰酒三杯。

  如此一來,算是把齊玄素提前摘了出來,大掌教當眾罰了齊玄素,別人以後就不好再拿齊玄素說事,也不好再去攀比齊玄素。

  大掌教望向清微真人:「清微真人,你的意見呢?」

  清微真人道:「大掌教的話高屋建瓴,意義深刻。我完全贊同大掌教的意見,沒有意見。」

  就連清微真人都不出頭,其他人自然不能在大掌教占著理的情況下反對大掌教,紛紛表態,贊同大掌教的意見。

  就在此時,寧凌閣道:「大掌教要正本清源,我十分贊同,只是當初的許多決定都是出自六代大掌教……」

  大掌教道:「也不能怪六代大掌教,畢竟是歷史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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