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後三師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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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玄素沒來由有些傷感。

  雖然他沒有姜大真人的年紀,但也深以為然。

  人生前半段,總是朋友越來越多。人生後半段,總是朋友越來越少。

  姜大真人走了,對於齊玄素來說,就是做了一個減法。

  越往後越走,生離漸少,死別漸多。

  不過正事還要做,齊玄素收拾心情,轉而說道:「關於掌宮大真人的繼任人選,不知大真人是什麼意見?」

  姜大真人開門見山:「你有合適的人選了?」

  既然姜大真人不打算兜圈子,那麼齊玄素索性直言道:「是有一個人選,我認為蜀州道府的萬妙真人比較合適,不知大真人怎麼看?」

  姜大真人沉思了片刻,說道:「七代弟子中,齊萬妙的確算是比較合適的人選,威望夠高,資歷夠老,能力夠強,讓他做紫霄宮的掌宮大真人,我沒有意見。」

  齊玄素道:「大真人明鑑,上次議事的時候就提過此事,不過夫人比較中意瀟湘真人,畢竟是自家兄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姜大真人看了齊玄素一眼:「但說無妨。」

  齊玄素這才說道:「做人當然有私,我就有許多私心雜念,萬妙真人也有私心雜念,沒有誰是真正的無私之人。可做人也不能太精明了,不能只想著自己,不想著道門。我對瀟湘真人沒有意見,只是瀟湘真人在有些事情上,唯上勝過幹事,私念重於公務。」

  姜大真人笑了。

  他在道門浮浮沉沉一輩子,哪裡看不出齊玄素的心思。

  其實齊玄素說得還是過於直白露骨了,換成個誅心的行家,肯定是輕描淡寫之間就在別人心頭紮上一根刺,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齊玄素不願意跟長輩玩心眼,以坦誠見人,那就是另外一個說法了。

  不管是哪個可能,在姜大真人看來,齊玄素都不是憑空污衊。蘇元載這個人,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到底是怎樣的為人,他大概心中有數,齊玄素說得還是比較中肯。

  姜大真人十分推心置腹:「你以後的路還長,不好得罪大掌教夫人。我是個即將飛升的老頭子,不怕得罪人,我會跟大掌教講。」

  齊玄素站起身來,作揖行禮:「多謝大真人愛護。」

  姜大真人擺了擺手:「我觀道門的氣數,順中生逆,逆中有順,正處在一個轉折點上,七代大掌教和八代大掌教是轉折中的關鍵。你是八代大掌教的有力競爭人選,雖然我看不到八代大掌教升座的那一天,但如果你真能成為八代大掌教,我希望你能繼承你師父的志向,刷新政治,帶領道門走出困境。」

  齊玄素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點了點頭。

  姜大真人轉開了話題:「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

  齊玄素趕忙說道:「帝京的蓬萊池,您從玉京過來,我和青霄都去迎接您。」

  「你倒是記得清楚。當時你還是個四品祭酒道士,在帝京道府做主事。」姜大真人感慨道,「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已經是二品太乙道士,參知真人,執掌一地道府,建功立業。而我也要作別人間,去往天上。你我此番相揖別,再見之時,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齊玄素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千,不知所言。

  歸根結底,齊玄素還是個念舊的人。

  就在這時,姜大真人的秘書在外面敲門。

  姜大真人道:「進來。」

  秘書走進來:「大真人,庫房裡的藏書都收拾好了。」

  姜大真人道:「讓人一起運走吧。」

  「是。」秘書應了一聲,又退了出去。

  姜大真人道:「我這些年來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藏書,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彌羅殿,而且一待就是幾十年,所以都堆在這裡,現在再搬回去,還是個麻煩事。畢竟書不比其他東西,需要分門別類,不能一股腦帶走,那就弄混了。」

  齊玄素起身道:「如果大真人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那我就不打擾了。」

  姜大真人道:「我這裡的確還有不少事情,就不留你了,我在飛升之前會有一次正式告別,你和青霄都要參加,記得把小殷也帶過來。」

  「是。」齊玄素沉聲應道。

  齊玄素離開彌羅殿,沿著崑崙瑤池緩步慢行,陷入沉思。


  隨著七代大掌教上位,道門開啟了一個新時代,姜大真人的飛升只是一個開始,玉京的政治格局將被打破,由此進入後三人議會時代。

  所謂三人議會是西洋人的說法,不過很好概括了三師統治下的道門格局,這個時代終於要落幕了。

  很難評價這個時代。黑暗倒是談不上,大案興了不少,多是上層鬥爭,牽連不廣。更談不上軟弱,這段時期的道門仍舊武德鼎盛,甚至頻頻對外重拳出擊,拳打西域,腳踢東洋,順帶還支持西道門在新大陸打了一場南北大戰,最後以收復達尊地區為結尾。就以這個結果來看,可以說是武功赫赫。

  最大的問題在於,在這個時期,道門內部的分裂加劇,甚至這些對外戰爭的主要推動力也是道門的內因。因為對外戰爭可以緩解內部矛盾,可對外戰爭就像在火山口走鋼絲,一直贏還好,只要輸一次,內部矛盾會如火山一般猛烈地爆發,誰也壓不住。

  再有就是,財政也頂不住了。連年征戰,對於財政的負擔極大,西域道府已經接近崩潰,齊州道府的底子厚,倒是還好,可也打不起第二場鳳麟洲戰事。其他幾個富裕道府要給金闕補虧空,普通內陸道府能顧好自己不伸手要錢就算不錯了。

  這個時代終於結束了,在齊玄素看來,這是一件好事。

  六代弟子們陸續退場,七代弟子們正式接過權柄,成為道門的主人,八代弟子開始登上舞台,成為道門的中流砥柱,甚至可以看一看九代弟子們的表現。

  可以預見,七代大掌教時代的主題不再是武功,而是文治,填補財政窟窿,彌合道門內部的裂痕,這就會導致一個政策的大變向。

  只是船大難掉頭,如果轉得太急,容易翻船,就要看舵手的本事了。

  換而言之,很考驗大掌教的能力。

  七代大掌教絕不是一個太平大掌教,反而多少有點奉命於危難之間的意思。

  正想著這些,齊玄素忽然注意到崑崙瑤池的湖面上有個小黑點,然後他凝神細看,不是旁人,正是小殷這個鬼丫頭,正在字面意義上的興風作浪。

  齊玄素二話不說,直接取出「太極八卦鏡」,把小殷收了過來。

  當小殷被齊玄素從「鏡中世界」放出來,還在張牙舞爪:「大膽!竟敢偷襲本小聖,哇呀呀呀!」

  不過小殷看清是齊玄素後,頓時沒了動靜,訕訕道:「喲,老齊,是你啊,我當是誰呢。」

  齊玄素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小殷理所當然道:「玩水啊,這叫中流擊水。」

  齊玄素訓斥道:「你當這裡是家裡嗎?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像什麼話。」

  小殷撇著大嘴:「大掌教都說了,允許我在這裡玩,你不樂意,等你做了大掌教再說。」

  齊玄素氣笑道:「你還敢頂嘴是吧?不要以為一眾長輩慣著你,你就能為所欲為,我才是你的第一監護人,長輩們的話,我可以聽,也可以不聽,我要教育孩子,旁人也說不出什麼。」

  小殷不服氣道:「就知道在我面前厲害,這話你去大掌教面前說,去七娘面前說,看七娘打不打你。」

  齊玄素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去老張面前說。」

  小殷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訕笑道:「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我看很有必要。」齊玄素淡淡道。

  小殷扯了扯齊玄素的衣袖,拉長了音調:「老齊,真沒這個必要,我跟你開玩笑呢。」

  齊玄素一抖衣袖,故意不看她:「誰跟你開玩笑?老張前幾天還問你最近表現怎麼樣,我還替你說好話,正好,老張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可要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小殷雙手抱住齊玄素的腿:「老齊,咱倆之間的事情,把老張牽扯進來幹啥?她也怪辛苦的,讓她好好歇著不好嗎?」

  「哦,你現在知道體諒老張辛苦了,早幹什麼了?」齊玄素伸手要把小殷扒拉下來。

  小殷死死抱住不鬆手,整個人都掛在齊玄素的腿上,大聲道:「我錯了還不行嗎?」

  齊玄素道:「你不是知道錯了,你是知道要完蛋了。」

  小殷道:「我跟你保證,我下次不敢了。」

  「你還想有下次?」齊玄素終於把小殷從腿上扯了下來。

  小殷用兩隻手拉住齊玄素的一隻手,使勁搖晃:「我保證沒有下次了,好不好。」

  齊玄素故作沉吟道:「那好吧,我先不跟老張說,看你的表現,以觀後效。」

  小殷終於鬆了一口氣。

  老張為人正派,她要是發起怒來,七娘都不好使,大掌教和大掌教夫人也未必好使,畢竟老張占著理,老齊好使不好使都無所謂了,他就是煽風點火的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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