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交卷離場
雨後，天空碧藍，白雲飄散，號舍外的泥地上積了大大小小的泥坑，將藍天白雲映在水裡。
嘗過竇耘吃食的胖衙役路過巡場，好聲提醒。
「不了。」一則竇耘每寫一題都是深思熟慮才下筆的，耗在這也檢查不出什麼來；二則，他近靠茅房，腥臭味直衝天靈蓋，他縮在這小小的號舍里，有說不出來的煩悶，只想立刻出去透透氣。
「還有一個多時辰，你再檢查檢查。一旦交卷離場，可不許再進來更改，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多謝提醒。」
竇耘將筆墨紙硯收到坐的木板上，再卸下高處的木板，雙手捏著卷子，避開一個個泥坑，一步步走向縣官。
先前竇耘悠悠自得吃飯食，給縣官留下深刻印象，一見他走來，心中不免泛起疑問：該吃飯時吃飯，該答卷時答卷，哪管什麼靠近茅房、大雨下不停，從從容容的，像是出身好見過大世面的。眼下交卷的人極少，他倒搶個先，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縣尊大人，小的要交卷。」
「卷子放下即可。」
竇耘恭恭敬敬地放下卷子，衙役將卷子彌封起來。
卷子近在眼前，卻不得批閱，也看不到姓甚名誰，縣官心裡如千百隻螞蟻在撓。
竇耘自不知已引起縣官大人的注意，將筆墨紙硯與瓶瓶罐罐裝了起來，行至龍門，由衙役放排，離了場。
在外候場的人極多，老老少少地圍了一圈又一圈。雖然大家不認識他，但都自來熟地問起縣試難不難、下大雨有無影響等。
竇耘不慣應付這些，略帶笑意從人堆里擠了出來，把眼一瞟，等他的有宋夫子、傅氏、湯子賢、湯子義、湯斐君、湯子康、雲珠，還有他萬萬想不到的—竇業鴻與竇玉英！
眾人皆在說話，暫沒注意到他。他心想不該來的偏要來，臉上笑容如被冰雪封住。
「竇耘出來了！」
湯子義一喊，眾人齊問：「竇耘在哪呢？」
本想遁走的竇耘，只得大大方方地與大傢伙兒招手。
「竇耘，還有一個多時辰，你咋就交卷了？」宋夫子語氣中含有幾分責怪。
竇耘照實回話：「回夫子的話，今兒縣試給我派的位子不好，靠近茅房，雨水一衝洗，腥臭更甚，我寫完卷子便出來了。」
「這叫什麼話！分到茅房附近，算你倒霉，但你白白浪費這一個多時辰跑出來做什麼？要換做是我，我定把道袍的袖子撕了，纏在耳上，綁住口鼻，好好答卷。」
茅房臭味……即使用布捂住口鼻，可還是要呼吸，總會聞到吸進臭味的，宋夫子說的法子行是行，卻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罷了罷了，宋夫子，竇耘已離場，再也進不去了，不如請您稍個臉，去茶樓坐坐。」傅氏好意相邀。
「不了不了，還有幾個學生在考，我等他們出來。」
被宋夫子苛責交卷早了，讓竇耘有幾分不悅，可要是讓他在接受宋夫子訓斥與跟湯竇兩家人回去，他寧願留在這。
於是，他主動講：「夫子，今年考的四書兩道題，第一道題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第二道題是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您認為難不難？」
「你別問我難不難，先告訴我怎麼作答的。」
竇耘寫的兩篇時文遣詞造句都是想了又想，寫了一遍草稿，又謄了一遍，記了個七七八八，當即背了起來。
湯子義一聽之乎者也便頭疼，拉著湯斐君走開，「姐，你說竇耘能考中麼？」
「一半一半。」
「姐，你這說了跟沒說有啥兩樣？要麼考中，要麼落榜，可不就一半一半。我瞧著竇耘肚子裡是有學問的，宋夫子又點頭如搗蒜，可見寫得不差。運氣好取個縣前十，也是可能的。」
「子義，你講得頭頭是道，還問我做什麼？」
雖說竇耘有才華是毫無疑問的，可寫時文沒有標準答案，入得了這位閱卷官的眼，不一定得另一位閱卷官的喜歡，能否得中縣前十，她還真不敢肯定。
竇業鴻聽了兩耳朵，湊過來問：「請問你們可曉得啥時候發榜？」
「兩天後。」湯子義十分肯定地答道。
竇業鴻眉頭皺起，「還要等兩天？」
「等兩天都算快的。」湯子義接話道。
竇業鴻愁眉苦臉，對著竇玉英一通抱怨：「嗐，我就說了，再過兩天來也不遲，你娘非不聽，拉著我一起火急火燎地趕來，說什麼跟竇耘一起等發榜。這要乾等兩天，來回折騰忒費錢，在這邊住又不方便，你娘真是淨給我添麻煩。早知道，我就不該來的，你們娘三來就行了，沒的耽誤事。」
「爹，娘說張升哥哥家裡好住，吃得也好，咱們一家人去住兩天，啥都現成的還不花錢，爹你就享兩天清福。」
竇玉英毫不避人，說話聲足以讓附近的湯家人聽清。
竇業鴻自有安排，「你和玉薇都是大姑娘了，去人家家裡住，忒不方便。我帶了銀子來，晚上住客棧。」
湯子義把湯斐君扯遠了點，「姐，你瞧瞧竇家人什麼貨色！張升上回好心收留了竇家三娘們，這回回來就賴上他家了。我早跟張升說了，竇家人就是癩皮狗，粘上了甩不掉。待會他出來，聽著一口一個張升哥哥，難不成骨頭都酥了？」
「子義，你別瞎編排。」
湯斐君看竇耘跟宋夫子談興正濃，連看都不看竇家父女二人一眼，分明是藉故避開竇家人。既然如此，她便給他留份清淨。
「大家別乾等著，考場裡不少考生買了咱家的琉璃罐子裝的吃食，早前我跟他們約定好了，便宜賣給他們，但罐子要收回的。待會兒，咱們就站在龍門外，扯嗓子喊收琉璃罐子。明後幾天，咱們還得去臨近幾個縣，一來還有一些人參加第二場，二來把那些琉璃罐子也收回來，省幾個本錢，也免得他們到處亂丟，碎琉璃渣子扎別人的腳。」
一聽要收琉璃罐子，湯子義立馬來了勁，跑到龍門外，眼巴巴地等著考生出來。
離縣試正場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出場的考生越來越多，湯子義不敢大聲吆喝，逢人便問，湯家其他人便拿籃子去裝，個個手忙腳亂的。竇業鴻和竇玉英想幫忙，也擠作一團。
竇耘趁機溜走，既沒回湯家人新宅老屋，也沒去張府借住，跑去五里路外的城西，找了間客棧住下。
嘗過竇耘吃食的胖衙役路過巡場，好聲提醒。
「不了。」一則竇耘每寫一題都是深思熟慮才下筆的，耗在這也檢查不出什麼來；二則，他近靠茅房，腥臭味直衝天靈蓋，他縮在這小小的號舍里，有說不出來的煩悶，只想立刻出去透透氣。
「還有一個多時辰，你再檢查檢查。一旦交卷離場，可不許再進來更改，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多謝提醒。」
竇耘將筆墨紙硯收到坐的木板上，再卸下高處的木板，雙手捏著卷子，避開一個個泥坑，一步步走向縣官。
先前竇耘悠悠自得吃飯食，給縣官留下深刻印象，一見他走來，心中不免泛起疑問：該吃飯時吃飯，該答卷時答卷，哪管什麼靠近茅房、大雨下不停，從從容容的，像是出身好見過大世面的。眼下交卷的人極少，他倒搶個先，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縣尊大人，小的要交卷。」
「卷子放下即可。」
竇耘恭恭敬敬地放下卷子，衙役將卷子彌封起來。
卷子近在眼前，卻不得批閱，也看不到姓甚名誰，縣官心裡如千百隻螞蟻在撓。
竇耘自不知已引起縣官大人的注意，將筆墨紙硯與瓶瓶罐罐裝了起來，行至龍門，由衙役放排，離了場。
在外候場的人極多，老老少少地圍了一圈又一圈。雖然大家不認識他，但都自來熟地問起縣試難不難、下大雨有無影響等。
竇耘不慣應付這些，略帶笑意從人堆里擠了出來，把眼一瞟，等他的有宋夫子、傅氏、湯子賢、湯子義、湯斐君、湯子康、雲珠，還有他萬萬想不到的—竇業鴻與竇玉英！
眾人皆在說話，暫沒注意到他。他心想不該來的偏要來，臉上笑容如被冰雪封住。
「竇耘出來了！」
湯子義一喊，眾人齊問：「竇耘在哪呢？」
本想遁走的竇耘，只得大大方方地與大傢伙兒招手。
「竇耘，還有一個多時辰，你咋就交卷了？」宋夫子語氣中含有幾分責怪。
竇耘照實回話：「回夫子的話，今兒縣試給我派的位子不好，靠近茅房，雨水一衝洗，腥臭更甚，我寫完卷子便出來了。」
「這叫什麼話！分到茅房附近，算你倒霉，但你白白浪費這一個多時辰跑出來做什麼？要換做是我，我定把道袍的袖子撕了，纏在耳上，綁住口鼻，好好答卷。」
茅房臭味……即使用布捂住口鼻，可還是要呼吸，總會聞到吸進臭味的，宋夫子說的法子行是行，卻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罷了罷了，宋夫子，竇耘已離場，再也進不去了，不如請您稍個臉，去茶樓坐坐。」傅氏好意相邀。
「不了不了，還有幾個學生在考，我等他們出來。」
被宋夫子苛責交卷早了，讓竇耘有幾分不悅，可要是讓他在接受宋夫子訓斥與跟湯竇兩家人回去，他寧願留在這。
於是，他主動講：「夫子，今年考的四書兩道題，第一道題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第二道題是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您認為難不難？」
「你別問我難不難，先告訴我怎麼作答的。」
竇耘寫的兩篇時文遣詞造句都是想了又想，寫了一遍草稿，又謄了一遍，記了個七七八八，當即背了起來。
湯子義一聽之乎者也便頭疼，拉著湯斐君走開，「姐，你說竇耘能考中麼？」
「一半一半。」
「姐，你這說了跟沒說有啥兩樣？要麼考中，要麼落榜，可不就一半一半。我瞧著竇耘肚子裡是有學問的，宋夫子又點頭如搗蒜，可見寫得不差。運氣好取個縣前十，也是可能的。」
「子義，你講得頭頭是道，還問我做什麼？」
雖說竇耘有才華是毫無疑問的，可寫時文沒有標準答案，入得了這位閱卷官的眼，不一定得另一位閱卷官的喜歡，能否得中縣前十，她還真不敢肯定。
竇業鴻聽了兩耳朵，湊過來問：「請問你們可曉得啥時候發榜？」
「兩天後。」湯子義十分肯定地答道。
竇業鴻眉頭皺起，「還要等兩天？」
「等兩天都算快的。」湯子義接話道。
竇業鴻愁眉苦臉，對著竇玉英一通抱怨：「嗐，我就說了，再過兩天來也不遲，你娘非不聽，拉著我一起火急火燎地趕來，說什麼跟竇耘一起等發榜。這要乾等兩天，來回折騰忒費錢，在這邊住又不方便，你娘真是淨給我添麻煩。早知道，我就不該來的，你們娘三來就行了，沒的耽誤事。」
「爹，娘說張升哥哥家裡好住，吃得也好，咱們一家人去住兩天，啥都現成的還不花錢，爹你就享兩天清福。」
竇玉英毫不避人，說話聲足以讓附近的湯家人聽清。
竇業鴻自有安排，「你和玉薇都是大姑娘了，去人家家裡住，忒不方便。我帶了銀子來，晚上住客棧。」
湯子義把湯斐君扯遠了點，「姐，你瞧瞧竇家人什麼貨色！張升上回好心收留了竇家三娘們，這回回來就賴上他家了。我早跟張升說了，竇家人就是癩皮狗，粘上了甩不掉。待會他出來，聽著一口一個張升哥哥，難不成骨頭都酥了？」
「子義，你別瞎編排。」
湯斐君看竇耘跟宋夫子談興正濃，連看都不看竇家父女二人一眼，分明是藉故避開竇家人。既然如此，她便給他留份清淨。
「大家別乾等著，考場裡不少考生買了咱家的琉璃罐子裝的吃食，早前我跟他們約定好了，便宜賣給他們，但罐子要收回的。待會兒，咱們就站在龍門外，扯嗓子喊收琉璃罐子。明後幾天，咱們還得去臨近幾個縣，一來還有一些人參加第二場，二來把那些琉璃罐子也收回來，省幾個本錢，也免得他們到處亂丟，碎琉璃渣子扎別人的腳。」
一聽要收琉璃罐子，湯子義立馬來了勁，跑到龍門外，眼巴巴地等著考生出來。
離縣試正場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出場的考生越來越多，湯子義不敢大聲吆喝，逢人便問，湯家其他人便拿籃子去裝，個個手忙腳亂的。竇業鴻和竇玉英想幫忙，也擠作一團。
竇耘趁機溜走，既沒回湯家人新宅老屋，也沒去張府借住，跑去五里路外的城西，找了間客棧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