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這何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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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8章 這何其困難

  「……這就是奧林匹亞的發展了,佩圖拉博大人。」

  卡麗豐陪伴著鐵之主坐在鐵色的綢布下,在洛科斯王宮的頂層,俯瞰著由燈火勾勒出形狀的奧林匹亞都城。

  晚間的山風下谷而過,將紗帳向著黯淡的城區吹去,招展得如同數面深色的旗幟。那些日間呈現出多樣色彩的裝飾彩緞紛紛褪色、簡化,變回一根根純粹漆黑的條帶,探進夜幕深處。在遠處,那些布設嚴密的防禦工事隱隱從山巒間露出尖銳的要塞塔頂,在霧靄間若有還無。

  今日執勤的戰爭鐵匠凱爾·瓦倫不禁將更多視線放在那些與戰爭息息相關的布設上。若是換一個時間來,他的視線將更多地停留在大遠征中罕有一見的、花園般的城區中。

  然而,侍立在帳外,靜靜地聽著卡麗豐總督與原體的對話,他的心緒時不時地落在了標記在城樓與大殿間的鋼鐵勇士骷髏徽章,以及那些軍事設施本身之上。

  鐵血號的返航帶來了一種嚴峻而冷酷的氛圍,與原體相伴的每一個軍官都對他們保持著避而不談的沉默,而其中少數幾個人不見蹤影。

  戰爭鐵匠丹提歐克前去與原體匯報懷言者的擅自離去與所作所為時,佩圖拉博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最信任而倚重的戰士之一的話。

  那時他眼睛裡的憤怒和恍然大悟,甚至讓諸位戰爭鐵匠心中生出一種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安全走出指揮室的錯覺——儘管他們很快就明白那種壓抑的怒火不針對他們而生。

  凱爾·瓦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這口夾雜著冰冷山風的空氣在喉嚨中戰慄著滾落下去。

  隨著卡麗豐與佩圖拉博並不曾對戰爭鐵匠保密的談話逐漸送入他耳中,他們的原體單獨前往無數光年之外完成的旅程也漸漸在他眼前變得清晰……

  不,他聽得出佩圖拉博大人仍有保留,但其中許多事情都被撥開了迷霧,變得愈發鮮明。

  「必須如此嗎?」卡麗豐問,清冽的聲音變得恍惚。

  「這是我的抉擇。」佩圖拉博說,足夠讓人想像他面無表情的神色,「人類帝國如今的成功不是依靠遲疑和徘徊得來的,而是鮮血與犧牲。」

  「可奧林匹亞——是的,我明白了,阿博。同樣是鮮血與犧牲,因為這兒的和平建立在整個銀河靠征戰和強權維繫的穩定上呀……」

  「我很高興你能贊同這一點,卡麗豐。從未有烏托邦是一座空中的花園。為確保第一場大型會戰的隱秘性,在戰帥發動叛亂的消息傳遍銀河之前,奧林匹亞星團內,將只有我們自己的這一顆母星將發起戰爭動員;但我需要你為我做好將通訊立刻傳遍整個行政區劃的準備。」

  「這並不難做到,如果你願意組織一場演說,奧林匹亞會信任你,佩圖拉博。但除了我之外,除了奧林匹亞與你的鋼鐵勇士之外……」一聲細微的空氣划動聲,那是一次揮手嗎?「還有多少人願意相信戰帥佩圖拉博的正義性?你不該去做戰帥的,你知道你在帝國中的名望……」

  「那就扭轉它,依靠聲明,依靠暴力。這不是重點,如果我取勝,憶錄庭將知道他們該怎麼做。如果我落敗,銀河不復存在。」佩圖拉博說,頓了頓,這一個停頓揪人心弦,隨後他繼續:「但不論如何,奧林匹亞星團必定會捲入戰爭。」

  「的確如此。」卡麗豐低低地說。

  「我……」

  鐵之主似乎還有些話想說,然而他的聲音就這麼戛然而止了。

  在一陣凝滯般的漫長靜默之後,佩圖拉博再度開口:「讓我再看看如今的奧林匹亞吧,卡麗豐。」

  是否飄來了一些細微的電流聲,就摻雜在凜冽的晚間山風與吹動的紗簾的細微顫抖之中?而在那電流的響聲里,是否又有一陣原體的呼吸聲,輕而急促地飄散在帳內,最後淹沒在宏大的寂靜深處?

  凱爾·瓦倫可以想像,佩圖拉博大人會用怎樣沉靜的眼神,觀察奧林匹亞的全息圖,伸出手,一手將它托在掌中,一手堅定而柔和地轉動那枚圓球,撫摸著山巒與平原的褶皺——不,那是昔日的佩圖拉博了,那是往昔的鐵之主,卻絕不是如今站在叛亂邊緣凝望深淵的戰帥佩圖拉博。

  他為此感受到一陣隆隆的惶恐,霎時間將他浸沒,因為他無法想像佩圖拉博大人的眼神和態度。他無法確認……什麼?

  面對著眼前這片收養了他的大地……是啊,他不是來自奧林匹亞的兵員,可這兒就是他的第二個家,就是收養了他的第二母星……面對洛科斯,直面這理想之中的美景,他有什麼是無法確認的?


  它的存續,還是它的毀滅?

  似乎是很久之後,佩圖拉博再度開口。

  「我會留一部分戰鬥編隊在此地進行守衛,總督,我會留下一個能替我代言的戰區總統領——三叉戟,這一指揮鏈層級不會繼續空缺。奧林匹亞的一切並非沒有意義,即使所有建設都位於付諸一炬的可能性範疇之內。」

  「你的認可何其令我高興,大人,」卡麗豐哀傷地說,「那麼,不要懷著仇恨再望著空處了,阿博。」

  「我並不曾——」

  「我看得出你的眼神啊,你何曾在我面前變得深不可測呢?」

  卡麗豐說,她是否抓住了佩圖拉博的手?一個脆弱的凡人,將她柔軟的手搭在冷硬的鋼鐵上嗎?

  「不要讓憤怒和怨恨啃咬你,阿博。如果我們一定要失去許多,如果你的理想一定要毀滅在你的手裡,那至少不要讓我們再失去你吧。」

  凱爾·瓦倫的心揪緊了。在鋼鐵戰甲之下,在黑色甲殼的鏈路之下,在胸腔中骨板之下,他的兩顆心臟同時緊張地跳動,一顆心充滿苦澀,一顆心滿是擔憂。

  但隨後,一則送到他耳邊的訊號喚醒了他,他的驚訝把他帶回了現實。

  他決定在聽完原體的下一句話後,就在帳外朗聲請求匯報他所知道的消息。他想這應該算是一個好的消息的,如果可以,凱爾·瓦倫期盼著佩圖拉博大人能因為這一則消息而放鬆哪怕一個剎那。

  而他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原體冷靜的答覆。

  「這何其困難。」鐵之主說。

  ——

  一踏上美杜莎的地表,不,在那之前,在他們剛剛抵達美杜莎的大氣之外時,阿庫爾杜納就已經感受到這裡的確發生了一些變化。

  是啊,在亞空間風暴中刺出一縷奇蹟般的金光之時,在導航員們吃驚而站起,星語合唱團的大廳中溫度再次下降的那一刻,紫衣鳳凰福格瑞姆就下令前往美杜莎,哪怕這只是為了阿庫爾杜納的一個幻覺,一個亞空間作亂下帶來的險惡危機。

  是啊……早在那許久之前,他們兩人就親自領教過亞空間背後隱藏之物的冰山一角,知曉一個淪落至黑暗手中的人可能遭受怎樣的經歷……而法比烏斯·拜爾至今仍列在帝皇之子的追殺令中。

  對此,福格瑞姆並不宣揚,也無意掩飾。就算藥劑師的叛逃被視作帝皇之子完美羽翼上的一處污點——福格瑞姆認定了隱瞞罪行才是真正的醜陋。

  不論如何,他們就這樣穿過了足夠辨識方向的亞空間,即使這兒還是黑暗難明,但那一束光就足夠了。

  美杜莎的大氣本就常年昏暗陰沉,恆星光幾乎永遠無法穿越嚴重污染的厚重大氣,透過翻滾的硫磺雲將亮光送到地面上。這也是美杜莎許多氏族將費魯斯·馬努斯的降臨視作世界之光的緣故。

  但是,此時這一片無光的嚴酷界域,卻比往時更加暗沉。似乎天空已經被一些仿佛就從美杜莎附近的虛空中抵達此地的黑暗陰影所填充,那些甲蟲噬咬的細碎響聲混著灰燼與蒸汽一併地在阿庫爾杜納耳邊響起,令他感到十足的不安——他們還在軌道之外呢,何來的雜音,能穿透這片真空呢?

  鋼鐵之手沒有回應他們的降落請求,但衛星與戰鬥平台也沒有阻礙他們。帝皇之子只能主動著陸。

  一如先前的約定,福格瑞姆帶上了阿庫爾杜納以及他的連隊,除此以外還有第一、第十連隊伴原體同行。

  行走在這片布滿金屬礦石與極端氣候的大地上,某種潛在的危機感強化了大陸對人仿佛本身就擁有的敵意。大型的陸地列車似乎在某個位置帶著一個氏族的財產遷移著,來應對美杜莎地表時刻變化的環境與可能的天災。

  二連長坐在他自己的坦克里,和尤里烏斯與索爾一起,同福格瑞姆保持著音訊的聯絡。福格瑞姆在這趟旅途中顯得有些安靜,或許這片陰沉的大地並不適合耀眼的鳳凰,又或許他只是回想起了徹莫斯永不停息的工廠。

  大約在六個小時後,他們遭遇了第一場戰鬥。黑暗之中,一些似乎本就屬於美杜莎大地的奇異物種從散亂而受到捨棄的鋼鐵鑄造區出現,攔截在他們前方。在帝皇之子的照明燈光下,可以看見那是一群跳躍的怪物,頭上生著公牛似的角,五足的怪異肢體將它們從大地上支撐起來。

  甚至不需要離開載具,依靠幾發無需精準命中的噴火器,這些動物就在他們面前被清理得一乾二淨。但那種危險的預感仍然在阿庫爾杜納的額頭中鈍痛著。

  是的,美杜莎的荒野中遍布危險,在加迪納爾星系的系列戰役中,他帶領二連與費魯斯·馬努斯並肩作戰時,他就了解過許多關於美杜莎本土的故事,那些黑暗裡的蠻荒危機和氏族本身的排外特性……


  哦,那段時間裡,他想起費魯斯大人還有心去爭奪傳言中的戰帥席位。可惜那場仗打得不太漂亮,直到福格瑞姆率領遠征艦隊,急急忙忙地趕來支援,事情才從危險中好轉——而他的命也從那場危機里保留了下來,對他本人而言,那還挺值得慶賀的。

  那麼,這一次會如出一轍嗎?一場成功的援助?

  阿庫爾杜納有些出神,直到他再次看見那些扭曲但仍然保留了大致原型的輪廓。那應當是鋼鐵之手在母星上的基地要塞,如果他沒有記錯。他一時還以為那是拉爾之刃對他的影響依稀在持續,不間斷地讓幻覺閃回,但他很快明白,不:那片沉悶而詭異的輪廓,就是他現在直面的現實。

  這一切幾乎令他感受到某種難言的背叛,不是被鋼鐵之手,而是被現實所背叛——難道這片悄然浸透了膿汁的地方,竟然是曾經與福格瑞姆大人的美麗足夠相映成輝的戈爾貢的家園嗎?

  在那段亞空間風暴遮蔽光芒的時間裡,那短短的幾個月,就足夠亞空間中某一個黑暗的存在,將這片堅韌而冷酷的土地,傷害到這種褻瀆的地步了嗎?那麼,如果繼續這樣推斷下去,徹莫斯發生了什麼,黃金王座又發生了什麼?

  太多的事情發生了……太多,在尼凱亞之後,似乎所有變亂都紛至杳來,以至於他們無暇應對……

  第二批被玷污的生物靠近了,那些窸窸窣窣的鐵鉗靠近了帝皇之子紫金色的戰鬥車輛。

  那些扭曲的東西,繡在金屬與扁平的石頭上,就像一群多足的蜘蛛,有意在他們身邊結成有毒的網絡,將他們吞食進去……這只是第二輪,阿庫爾杜納的戰鬥直覺告訴他,這不過是一頓開胃小菜。

  這些異端之物來自何方?難道是當年在奧林匹亞襲擊他們的那股力量,至今還念念不忘著有意捲土重來?

  阿庫爾杜納短暫地閉上眼睛,摒棄湧起的雜念。倘若拉爾之刃果真還給他留下什麼影響的殘餘,那就只能是他的憂慮,以及對很久以前他曾經戰勝的那片污穢花園再度掀起的憤怒和厭惡。

  而帝皇之子將再度戰勝任何能夠打敗他們的東西。

  不負胸前的天鷹。不負泰拉的王座。

  他的手指拂過擺在膝上的兩把刀,將它們一一固定在自己的腰間磁扣上,站起身,向著頭盔之內下達了指令。

  「離開載具,清理敵人。之後,跟隨原體前進,兄弟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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