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竊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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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0章 竊盜者

  「老實說,我從來不知道你們都在安排什麼了不得的事,歐蘭涅烏斯。我只是個後來者,不像你們那樣對整個迷霧重重的歷史都充滿那種莫名其妙的把握,就像人類的世界缺了你們就不再運轉似的……我忘了帝皇也是你們中的一個,我收回前言。」

  約翰·格拉瑪提庫斯抖了抖手裡那張尺寸有限的皮革地圖,不去思考這種粗糙材質的原料究竟取自何處。

  腳下的道路和十一號跟他描述的一點兒都不一樣,這裡不再是瀰漫著乳白色油霧的狹長通道,而是整段整段地泛著不詳而熾烈的紅光。網道,是嗎?一個很平凡的名字,卻讓那個靈能大師和他叮嚀了一萬遍這兒的重要性。

  還有接下來,他們要去的地方的重要性。

  「摩洛?」歐爾在聽到這個名詞的時候就止步了,他猶疑地盯著約翰的背影,「為什麼要去那裡?」

  「你問我嗎?」約翰指了指自己,「難道陪著帝皇幾千年前去摩洛的是我而不是你?我不知道,除了有個基因原體告訴我摩洛是見鬼的整個宇宙的關鍵之外,我拿到的只有這張地圖殘片,而我獲得的報酬就是我這條上次得救了的命。」

  一個原體,歐爾想,就像阿爾法瑞斯嗎?他沒有給他好的記憶,他的謊言太多,真相太少。

  尼奧斯的孩子們自命不凡,但他們果真擁有和他們的天資一樣傲人的意志嗎?也許並不是每一個。

  「那是誰?」他沉悶地說,放緩腳步,跟上約翰。這片深邃的通道令他時而以為自己正步入煉獄的邊境。

  「不知道,應該也不重要了。我賭他已經死了。我只是一個任務的執行者,準備補償一個基因原體的救命之恩,或許還有我曾經為光明會服務對人類造成的不良影響。

  「任務內容是找一個大概知道一切真相的人,帶他在今年末尾前往摩洛——001.M31,你知道為什麼這個時間被你們永生者看重嗎?」

  約翰說,在原處站定,面對著眼前阻塞的通道,臉色發苦。一個無色的幽暗深淵橫亘在他面前,被殘渣一樣的黑暗塞滿。

  「現在好了,所有路都被堵死了。」他用手裡的地圖碎片給自己扇風,轉身對著歐爾挑眉,「你可以開始後悔跟著我跑出阿爾法軍團的旗艦了。歐爾……歐爾?」

  歐爾·佩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一時浸在了他自己過去的碎片中,直到約翰用捲起的地圖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拽回現在。

  「你剛才被惡魔附身了嗎?」約翰問。

  「沒有。」

  「那就好,否則我不一定打得過你。」約翰聳了聳肩,「所以什麼——」

  「現在到第三十一個千年了?」

  「對,按照通行的帝國曆法目前是這樣,究竟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難道你平時從來不看日曆嗎?奧特拉瑪的酒館裡沒有時鐘?算了,」約翰嘆了口氣,「你又有什麼新發現,士兵?」

  歐爾的目光緩緩從他臉上移過,帶著一份冥思苦想的茫然。

  「那麼就是這一年,」他神思不屬地說。

  「考慮到我們沒路可走,有的是時間,我就不問你為什麼不一次性把話說完了。」

  歐爾沉默了片刻,他的回答變得流暢,語氣重新得到了控制,而他的表情變得更加複雜。

  「不是在過去,不是在神話盛行的年代,也不是瀕臨步入黑夜的黃昏時刻……就是在第三十一個千年,」他說,「就是現在,盜火者得到了火。」

  「恕我冒昧,歐爾,但我沒有你們那麼通曉神話。我只是個新人,即使我看現在整個銀河系只剩區區幾個永生者還在兢兢業業地幹活——我是說,拜託把這句話翻譯成我聽得懂的樣子。你說得總不會是那個知名的普羅米斯……修斯……」

  「普羅米修斯。盜火者。」

  「對了,謝謝。就是這個詞。這是個比喻,對嗎?人類歷史怎麼可能用三十個千年記載一件還沒有發生的事?」約翰乾笑了一聲。

  歐爾微微搖頭,十字架在他胸口搖晃。隧道中的光開始搖曳,像蠟燭的火一樣在網道牆壁上晃動。一陣不穩定的顫動正順著這條危險的通路滾滾而來。

  「一半是比喻,」他說,「一半,也許是真實的。我確實應當前往摩洛,如果曾經尼奧斯所描述的景象是真實的……現在就是揭曉那個謎題答案的時候。他當年見到……」

  歐爾懷疑地看了約翰·格拉瑪提庫斯一眼,止住話頭。


  「行,歐蘭涅烏斯·佩松,我不再祈禱得到你的信任了,這看起來比我跑遍半個銀河都難。」

  「因為你提過你認識爾達。」歐爾說。

  「我不該和你提我一度為她幹活,我錯了。」約翰敞亮地表現出了他對這件事的後悔,「這讓我變得可疑了一萬倍,但我發誓我沒有打算把你騙進某個地方悄悄宰了,或者別的什麼你擔心的內容。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到底該怎麼找路前往摩洛,因為我們看起來哪兒都……」

  驟然地——如此驚人的、無徵兆的降臨——一束光顫動著擊穿了黑暗,而時間彷如靜止……一切都變得遲緩,光線徐徐地前進,蜿蜒在約翰·格拉瑪提庫斯抬起的雙手間,越過歐蘭涅烏斯·佩松胸前的銀十字……而後遠去,遠去,直到黑暗咆哮的盡頭……

  那一根光線就這樣在曲折狹長的網道走廊中四處輾轉折射,而黑暗在這細絲的貫穿下凝滯,減緩,沉悶地摩擦著光的細絲,直到某一個不可承受的時刻:黑暗的世界嘩啦啦地破碎,為一條光輝的無形窄道讓開道路。

  約翰睜大了眼睛,這一縷光在他眼睛裡映出飛旋的紋路,像火把映在洞穴里,牆面上照出的躍動光線。竊來的火?點燃的火?無源的火?沒有答案。

  「發生什麼了?」他問。

  歐爾·佩松踏著光邁開一步,將手伸進前方的黑暗,光輝之徑順著他的動作變得寬闊,周圍的黑暗猛烈地碰撞抓撓著這條小徑,卻只是在光的照射下不甘地尖嘯著破碎。

  「是他,」歐爾說,既篤定又困惑。「這是他的力量。」

  「我怎麼聽說帝皇已經逝……」約翰接收到歐爾的視線,他舉手行禮並投降。「好吧,那我們又有路走了。」

  ——

  「所有的死亡,」弗西斯塔卡說,「毫無意義。」

  阿里曼努力地從地上站起,弗西斯塔卡拉了他一把,看著首席智庫蒼藍的、顫抖的眼睛。巫火從他們身周淡去了,不再有火焰那長鞭抽打空氣的殘酷聲響,馬格努斯赤紅的溫暖力量重新回到他們身旁,在地面上晶瑩而破碎地閃爍著。

  不遠處,圖丘查引擎放棄了突破網道隔離層的嘗試。馬格努斯的符文不可摧毀,當他得出這一結論時,弗西斯塔卡仍為之心顫。

  「影月蒼狼,真的去毀滅普洛斯佩羅了嗎?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哈索爾瑪特喃喃,靈能縈繞在他手指之間,綻放出鮮紅的火。

  他伸展開五指,凝望著自己的掌紋,就像他是一個初學的手相占卜者,下一刻,他猛地攥住手指,火焰狂舞著從指縫間迸發。

  「巴圖薩·納瑞克不是一個說謊者,」阿里曼站起來,他的平靜漸漸剝落成碎屑,無形地向下落。「但只要我們趕回去得夠快,我們就還有希望,我的兄弟們。我們還能將家園從無意義的毀滅中挽救出來,一切未成定局。」

  「你相信你說的話嗎?」哈索爾瑪特直白地問,他略微低著頭,眼睛向上抬,苦澀地凝望阿里曼的慘白面頰。

  「我相信。這不是我們應得的結局,普洛斯佩羅不該遭受毀滅——甚至影月蒼狼不應擔負屠殺無辜者的罪惡。這些死亡無法帶來任何作用,互相的殺戮不應當存在於阿斯塔特軍團之間。我們都是忠於帝……忠於人類的戰士。我們怎能死於反目成仇?」

  他這樣說著,但他的目光已經滯留在遠方,那樣黯淡。

  「現在,」他繼續說,「有一股力量,有一個存在,竊奪了人類勝利的果實,妄圖摧毀我們的未來。一名何其可恨的盜賊。

  「我們邁上山巔,這是已有的。我們跌入深谷,這是不該來的。儘管,我們確實必須假設後者的可能性。那時……」

  「怎樣?」

  「那時我們就要從谷底向上重新攀登。」阿里曼說,眼睛裡的光變得朦朧。

  弗西斯塔卡正要說些什麼,忽而一股微妙的漣漪盪過了他的身體,拂過了他的兩顆心臟。他凜然一顫,感受著一股徘徊的灰燼翻滾著、沸騰著,盤旋並俯衝,順著漫長的通路向他們涌過來,目標卻在更遠的另一處地點。

  他怔然四望,散落的灰塵變作有形的光點浪潮,互相呼喚著向前方衝去,那些瑣碎的喃喃自語聲則愈發地龐大,越來越浩瀚。

  「這不公平……」一個聲音傳來,就在這光暈的流淌中,「不,該死的雷射……啊,我的靴子,腿——什麼?這是什麼呀?……疼痛,我好疼……狼在咬我們,媽媽那是狼……」

  還有千萬個名字,已死的、失去意義的、不應當的死亡的名字,帶著每一個名諱天生具有的生命與力量,帶著……憎恨,深厚而濃重的咆哮不止的憎恨和仇怨,翻湧著拍擊並擠壓起網道之中幾名聖堂講師的有限心智。


  伊尼戈……索倫森……梅倫……佩德羅斯……以利亞……貝魯庫……

  一千個名字,一萬個名字,一股腦地奔涌傾泄。阿里曼聽出了其中的一部分,那些熟悉的名字是他在提茲卡大圖書館周圍時而聽見的。

  施米特……魯普……塞列多尼奧……阿德爾……薩瓦斯……科萬……

  普洛斯佩羅的靈魂在這些逝去的名字之間熊熊燃燒,阿里曼咬住牙關,從牙齒的縫隙間擠出一絲痛苦的、空洞的悲吟。那滾燙的水順著他的臉流下去,在他舌尖引發了有如阿斯塔特分泌的酸液帶來的灼燒疼痛。

  他剛剛放出的話語被現實猛然地狠狠擊碎,而那燒焦的血肉臭氣、骨骼破碎的噪音、彈片迸出的雜音和吵鬧的、紛繁的嘶吼與轟鳴,就這樣擊中了他的靈魂。

  與此同時,這些滿懷怨恨的凶厲魂魄正撕扯著他們能找到的唯一生人,弗西斯塔卡嘶吼一聲,跌伏在地,靈魂被掠奪的痛苦在他熟練學會控制亞空間的力量後,便再未如此熾烈地傷及過他。

  其中,有一些靈魂失控的仇怨也認出了他們,對準了他們,「你們在哪,」一個孩子的聲音大喊,「爸爸說紅色的戰士會保護我們……」

  此外還有那戰士的聲音,還有那狼與塵埃的死,那些戰士咽氣前的最後一發爆彈,響徹在死者的洪流里,全數融為一體——就像他們實際上是因同一件事而死,因同一個緣由而不應當地犧牲。

  毫無意義……

  +過來!+阿里曼立刻發送了號召,或者說命令。

  很長一段時間裡——又或者並沒有過去太久,但阿里曼將每一秒都感知得如同一個周年一般漫長,他如這些靈魂本身一樣虛弱。聖堂講師們的靈魂彼此相連,作為一個堅固的整體,抵禦著亡魂的狂暴河流。

  他們要去哪兒?阿里曼強迫自己保持理智,維持著靈能鎖鏈的運轉,普洛斯佩羅人在他們身亡之後還要去往哪裡?難道他們連安息都得不到嗎?這就是千塵之陽的結局嗎?這一切值得嗎?這便是他們得到的了嗎?

  如此珍貴的靈魂啊,兩百年,不,三萬年的心血啊……那些不可被遺忘的光輝,不可被玷污的珍寶啊,無謂地毀棄了,變成毀滅與憎怨忿恨的醜陋的漆黑餘燼,與他們生前再也不一樣,再也沒有了……

  馬格努斯殘存的印記在洪流中閃爍著,輕柔如羽毛,撫觸過阿扎克·阿里曼的手掌,他已沒了做出更多反應的氣力,只是接受。而洪流仍在蔓延擴散,充盈在網道內部,被輸送到一個未知的終點。

  於是,便在那漫長通路的盡頭,一點冰冷的星辰之光被死者的靈魂點亮了。

  那昔日竊火的人,正飲下死者的靈魂之火。這惡意的、無心的、燒卻光之城的供奉,被無意間獻上。

  於是,是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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