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序 狼血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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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8章 序 狼血為誓

  原體荷魯斯·盧佩卡爾倒下後,悲悼的空氣在我們的旗艦內瀰漫已久。

  我在白天見到的阿斯塔特們仍然執行著他們平常的任務,行走在他們固定的軌跡上,就像他們是在八音盒裡跳舞的錫人小兵,只要帝國還在轉動那些發條,他們就會永無止境地在同一條軌跡上面運動下去:從一場又一場的短途作戰中乘坐運輸艦離開,度過一段現實時間後重現在牆壁略微燒得褪色的機庫里,舉起手臂比出天鷹再放下,返回隔間用一段時間維護自己的身體,等待下一場集體行動。

  這些比喻是我的憶錄使同伴寫的,而自從盧佩卡爾倒下,他言辭里的趣味已經收斂太多。荷魯斯大人的沉睡讓我們身上的某種氣質也一起陷入漫長的靜默之中。我想我很久沒有聽見真正的笑聲,那種過量的、需要被軍官訓斥的爽朗笑聲,和不受限制的打鬧,以及在臉龐上留下的友誼刻痕。

  我從來沒有真正見證過其中的一場,梅薩蒂說他們神勇無雙,卡爾凱西說他們又抓又撓。

  聽說連機仆都不再被安排相關的打掃任務,不需要再在他們的右側觸肢頂端塗上清潔泡沫,左側拿著水桶和人造纖維布。這是真的嗎?不論如何,我想至少在荷魯斯大人醒來之前,我很難有機會見到競技場的燈光又一次亮起了。

  種種情況對我而言不是一個好消息,也正是通過這種方式,荷魯斯大人的「暫時離去」——我們現在都使用著這個溫和的措辭,就像話語的力量能夠觸及現實似的——帶來的影響力直接沉重不可抗拒地籠罩在我的身上。

  因為我並不熱衷於戰爭,我也不擅長刻畫戰爭。

  我在百餘年前被帶到復仇之魂號上,是因為我按照第十軍團鋼鐵之手的命令(或者說訂單?我傾向於訂單,因為我得到了報酬,而且是兩倍)打造過一件他們要求的聖物匣,我的技藝讓指揮官讚嘆不已,而我無比感激鋼鐵之手給了我這個機會。

  有一天兩個非同凡響的凡人敲響了我在泰拉的房門,一個穿著黑袍,一個一頭白髮,我開門的時候他們還在爭論我到底該去第四軍團還是第十六軍團,而我的選擇是後者。

  原因其實有些荒誕,我弄混了鋼鐵勇士和鋼鐵之手,因此決定去影月蒼狼給自己尋找未曾謀面的靈感。但即使我很快搞明白了這一切,我也從未後悔——想要前往其他軍團拜訪則完全是另一回事,我不能否認我到底有多麼想要去普洛斯佩羅的大金字塔里參觀。

  我欣賞復仇之魂號的氛圍,即使我知道我們從未是他們中的一員。

  但這一切都在荷魯斯大人遇刺後結束了。

  影月蒼狼失去了狼群之王,或者說,牧狼之神。這就像一串複雜繩結的最中心一枚突然燒斷,於是剩下的結全部瀕臨散開。

  親密無間的時代結束了,狼與狼之間的紐帶變得細如髮絲,也許影月蒼狼距離分崩離析只有一步之遙,而荷魯斯大人的甦醒還有無窮之遠。在這樣的時節里,戰爭一躍而成為了將第十六軍團維繫在一個整體之內的最有效手段。

  在這個年頭裡,唯有戰爭。

  正是在這個時候,一位高貴的戰士在復仇之魂號的設計廳里找到了我。他的面龐寬闊,輪廓舒展,與荷魯斯大人形神相似,皆具備一重古典的高雅。那種隱約的凝重固化了這張面龐,將他從與俊美石塑相近的人,變作栩栩如生的石塑。

  哈斯塔·賽揚努斯,四王議會的新月。他的到來讓我受寵若驚。

  他帶著一份委託來到這兒,我不確定這一次是命令還是訂單,因為我搶先告訴他我不會索取任何報酬,就當是在這特殊時節的安慰禮。何況,我告訴他,待在復仇之魂里,根本沒有用得著金錢貿易的地方。

  他沖我笑了笑,即使我與他們共處了超過百年,我還是為這份一閃而過的、影子般的笑容感到與榮有焉。賽揚努斯告訴我,他需要五枚戒指,以月亮為主題,分別為新月、半月、凸月和滿月,第五枚則是無月之夜。

  我想我知道這些戒指都會送給誰,除了第五枚。我在「扭曲者」馬洛赫斯特和其他幾個知名將領里猶豫,不確定賽揚努斯心中想的究竟是誰。我希望我能確認這一點。性格。氣質。我設計的銀戒必須量身定製,才能與它將前往的那隻手相稱。

  賽揚努斯第二次來的時候,我鼓起勇氣詢問了他。出乎意料地,他在我身邊坐下了——依然那麼龐大,像衛星上的一座小山,赫然聳立在我附近。清潔用的味道很淺的某種潔淨劑細微地流露在外。我意識到他剛剛從一場戰爭里返程。

  一場對抗什麼的戰爭?我想著,還是那些躁動不安的人嗎?那些將自己的腦子拱手讓人的狂信徒?


  不,其實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一定會把自己的驕傲託付在某一種事物上,也許是自己手中的創造,也許是自己引以為傲的某一種想法。這和一本信經一樣。將思想放在哪一件事上,都是自己做的抉擇而已。

  賽揚努斯說第五枚戒指屬於加維爾·洛肯。雖然眼下荷魯斯·盧佩卡爾遠在泰拉,但影月蒼狼不能就此離散,所有的工作仍需繼續,所有的設施還在運轉,迎接歸來的牧狼神的必須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狼群,仍然具備對月高呼的信念。

  影月議會的第五人就是一個全新的決策。一種不同尋常的改革。一個鼓舞人心的象徵。

  而他們也確實需要一個能在變亂里維持冷靜視野的同伴,陪伴他們繼續履行自己的戰鬥誓言。

  這是一件好事,賽揚努斯從不缺乏邁出第一步的勇氣和眼界。但不知為何,我聽他訴說時,我感到一陣悲傷。

  荷魯斯·盧佩卡爾沉睡的事實第二次觸碰到我,這一次更加兇狠,像湍急的月下河流向我當頭潑來,河水像失色的鐵塊砸在我身上。我感謝了賽揚努斯的告知,當我與他告別的時候,我覺得他比我更失落。

  我想這是因為他正單獨擔起軍團長的職責,是的,這就是他正在做的。而一個凡人對他們來說或許與一台自動錄音機沒什麼兩樣,而對著活人談論問題,又沒有對著錄音機自言自語那麼傻。憶錄使是個折中的選擇,他又恰好有委託要交給我。

  我在繪製圖紙的時候一直在想,我要怎麼安排每一道花紋,來讓它們契合賽揚努斯的需求,影月議會的需求。這是半個意在悼亡的會議,我不會把紋章安排得太花哨。但也不能太樸素,那會讓一切變得不再獨一無二。

  賽揚努斯第三次找上門來,我慚愧地告訴他最近模具那邊排期排不過來,我想要拿一批樣品都做不到。他告訴我沒有關係,過了一會兒他問,有沒有興趣設計一些更簡單的東西。

  「我們決定推廣結社制度,」他說,悵然地聳肩,「來穩固我們內部的情誼。影月蒼狼的戰術特色適合結社的發展,一個單獨的個體則不足以抵擋眼下帝國境內的風雨。戰士結社需要更普遍的記號,讓我們每個人有所歸屬。你有看法嗎?」

  我想了很多主意,我們討論肩甲、胸章、印記、肩章、袖口、項鍊、戒指。

  「硬幣呢?」我說。「正面雕刻月亮,背面雕刻狼首。」

  「為什麼?」

  「在我家鄉的神話里,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枚硬幣交給船夫,度過悲傷的河。」

  賽揚努斯笑了,笑容很淺。他的眼睛閃著光。

  「請吧,」他說。

  悲傷的河。我說出這些字的時候,偶然間又想到了懷言者。

  這不能責怪我,懷言者的名聲在宇宙里變得太過響亮,以至於就算是我這種不聞舷窗之外的事的人,都知道尼凱亞的事件在銀河系掀起了多大的波濤。他們是一群悲傷的狂人,我們都這麼說的。

  尤其是懷真言者,心思莫測的懷真言者。

  第一個支持佩圖拉博登上戰帥位置的人,也是第一個反對佩圖拉博的人,更是第一個被佩圖拉博運用戰帥職權軟禁的人。

  這種先後跌宕起伏的對比在帝國宣傳機器的手中得到傳揚,而這類包藏無數隱秘的衝突,正是人們最喜歡在一天的做工之後跑去酒館裡談論的事。在我的一名憶錄使同伴舉著聖言錄告訴我,她也反對修訂帝國真理時,我驚恐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說得出這種話。

  「奧瑞利安用熔融的盔甲懲罰他自己,」她說,「我們許多人相信,這就是他對推舉佩圖拉博的懺悔。」

  「我不屬於你們的許多人,」我苦惱地說,我不喜歡思考太多的引申含義。「況且我喜歡佩圖拉博,他是我們這些設計匠人的終極目標。所以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批評他,否則我就要說洛嘉·奧瑞利安燒毀那麼多珍惜的舊夜遺產有多浪費了。」

  她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不提到聖言錄的情況下她其實很好說話。

  我鬆了口氣,卻不禁心想——連一個憶錄使都秉持如此看法了。

  給戰士結社的硬幣很快設計好了,因為這是大規模生產所需,我簡化了紋章記號,這讓一切變得很省心。模具廠那邊送來了硬幣的樣品,成品與星際戰士的一個指節大小相當,紋章印刻清晰,韌性和硬度也值得稱讚。

  我等待著賽揚努斯下一次來找我,這樣我就能告訴他我完成了他的委託。

  他一直沒有來,我的期待逐漸演變成擔憂。我發現我害怕影月議會的新月死在某場不知名的戰役里,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


  又或者,我們都知道最近的亞空間環境並不太平,風暴遍布四周,導航員頻頻送來前路不清的反饋,而星語者尖叫著炸掉了他們的腦袋。太陽星域被紊亂的力場徹底包裹,除了懷言者悍不畏死地在往裡頭闖。

  是的,他們最近從鋼鐵勇士那邊跑開了,移動速度快得驚人,幾個月的亞空間航線被他們用幾周跑完。簡直是宗教奇蹟。

  可以想像第四軍團氣得有多厲害。

  總之,我希望賽揚努斯沒有因此失事,那太過可惜,而且會讓我倏然間覺得世界沒有意義。

  私下裡我是帝國真理的篤信者,這不是說我不相信靈能存在,而是指我相信一切的一切之上,不存在一個存乎萬物的至高意志,我們的命運不被一個絕對的存在所掌控,至於那些強大的生命,他們只是我們不理解的生命而已。

  古泰拉賢者說——好像是個異端,也許——古泰拉賢者說,如果上帝不存在,那麼一切都是容許的。

  因此,我們的行為就不再有命運當做藉口,我們不能說這是神的旨意,來解釋我們的行動。而行善的人不一定有好的結局,遵守道德的人不一定能獲得嘉獎,沒有上帝來保證這些事情,世界只是存在。

  儘管如此,我還是矛盾地希望賽揚努斯能得到配得上他付出的結果。如果上帝真的能保證善有善報,那就讓他來吧。我悲觀地想。

  「那是個錯誤,」我們閒聊的時候,卡爾凱西說,「第四軍團的主人不該當戰帥。」

  「注意你的言辭。就算你覺得這個位置應該屬於荷魯斯大人……」

  「不,你弄錯了,我只是覺得就不該有這個職位。泰拉議會正在興起,帝國的權力中心正在轉移,政治焦點的核心從暴力轉向經濟和內部行政,在這個時候偏偏要給一個單獨的軍閥號令百萬軍隊的武力……」

  「你該去皇宮門口張貼你的打油詩,這樣我們就不用聽伱在這裡談天說地。」

  「因為我的真知灼見會讓我地位提升?」

  「因為你的口若懸河會把你的頭送到禁軍的矛尖。」

  「不,我們想一想,偉大的帝皇甚至沒有劃分義務與權責,除了一句戰帥將是所有軍團的領導者……這就是全部的委任狀,你看他們給行星總督授權還要附贈八百頁文件條例……」

  「我覺得你喝多了,」幼發拉底說,「真的。」

  「但事已至此,」我說,「事情已經到這兒了。」

  正是在這一個剎那世界開始震動,天花板上的燈一瞬間就熄滅了,有種呼號的憤怒嘯叫攜著強烈的仇恨頃刻從世界的底層湧出,仿佛轟然一響,黑光在我眼前明亮地炸開,奪走了我能夠思考的一切。我滾到地上,驚恐萬狀。

  復仇之魂撞上小行星了?還是世界終於毀滅了?

  不久後燈光又亮起,廣播裡告訴我們安下心來,剛才亞空間裡爆發了劇烈的風暴,對現實宇宙產生了一些波及,但一切都在迅速復原。大家不用擔心,要相信帝皇的偉力。如此種種。

  賽揚努斯最後一次找到我的時候,我本該鬆一口氣,但他的神色讓我心裡徹底繃緊了。失魂落魄,不敢置信。如果這些詞可以加在一個星際戰士身上而不算褻瀆。

  我把五枚戒指交給他。他感謝了我,但心不在焉,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我把硬幣交給他的時候,他明顯更感興趣,舉起一枚硬幣在手指間摩挲,觀察它的紋路。

  「我們初定用這枚硬幣輔助臨戰誓言,」賽揚努斯說,「滴下一滴血在月亮上,代表如月純潔;一滴血在狼頭上,代表征服及毀滅。」

  「哦,很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下次實戰的時候試一試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當然。」他說。

  「你們又要出征了?」

  「對。」

  「哪裡又需要平定行動了嗎?」

  「是……也不是。我們終於聯繫到泰拉,然後得到了一條新的指令。」

  我沒敢問是什麼,好在賽揚努斯自己開口了。

  「普洛斯佩羅,」他顫聲說,「泰拉宣布,馬格努斯背叛了人類帝國,摧毀了王座的希望。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普洛斯佩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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