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結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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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9章 結義

  鳴沙城下。

  党項軍用五日完成了對鳴沙城三面包圍,其間宋軍不斷出城襲擊夏軍,雙方互有勝負。

  最後党項仍是摧毀了城牆外圍的石壘,羊馬牆。

  到了第六日,党項開始攻城,確實如游師雄之前所言,鳴沙城周圍沒有樹木。

  到處是光禿禿的沙灘,河灘,最多只有些不到半人高的草植。

  党項千里輕騎而來,也唯有蟻附攻城一條路,游師雄之前在城頭上多蓄大石,守城士卒用石擊退了党項數度攻城。

  到了第七日時,土石已是用盡,宋軍傷亡便多了起來。

  這些日子章直每日懷揣兩個燒餅登城巡弋,宋軍只有十日糧草,若不省吃儉用,十日以後便沒有食處。

  章直身為主帥卻與士卒卻能同甘共苦。

  章直用兵確實平平,但待士卒手足,平日他能記得不少士卒名字,守城數日,他將城內數千士卒名字記下了一小半,至於軍官更是全部記得。

  每逢作戰,章直便立於城頭。

  他甚至不要書記,也不要軍官,自己親自記錄士卒,軍官的表現。

  不論士卒是斬將奪旗,甚至稍有出色表現,他都會記錄在案,至於臨陣而潰,甚至逃跑的,章直也不會放過。

  對於奮勇殺敵者予以重賞,對於退縮不前予以重罰。

  這是章越手把手教給章直的,他多次告訴章直,為主帥者只要能辦到能識人用人,賞罰分明這兩點,便可以躋身名將之列。

  所以章直這兩點上非常出色。

  軍中有什麼錢財,都是毫不吝嗇地賞賜下去,這一次困守孤城,章直將隨軍錢物都拿來賞賜士卒。對於奮勇作戰負傷的士卒都是親自探望。

  到了第九日,党項軍發動了進攻。

  這一次攻勢如潮,章直上城廝殺,連他本人都遭遇到了危險,身上鎧甲都被砍了兩刀,幸虧游師雄,王贍二人最後時刻趕來救援,才將党項兵擊退。

  雖是守住了城池,但党項如這般再攻一次怕是守不住。

  章直,王贍,游師雄都知道,這城他們守不住。下面將領不止一次來勸說他們,這鳴沙城就是死地,鄜延路主力幾乎全軍覆沒,其餘各路膽戰心驚下,根本不敢來援。

  不如就這般拼死趁夜突圍出去,能活幾個便算幾個。

  甚至有的將領暗示索性投降西夏算了。

  聽到投降,章直搖搖頭,他不用多說了。王贍,游師雄二人的家小一個在秦州,一個在長安。

  朝廷對於邊將,領兵官員家中都有安排,他們若戰死疆場,家裡都有撫恤,若不然……

  即便如此朝廷對他們仍不放心,否則何必用王中正來典兵呢?

  章直生出天地皆棋局,而城中的士卒將領不過棋局上一枚枚棋子罷了,說到底自己其實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章直默默嘆了一聲,心腸微硬,覺得沒什麼的,見過了生死,便不把人命,也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屋內王贍,游師雄都是默不作聲。

  章直看向王贍,游師雄二人道:「兩位若非蒙你救命之恩,我今日已死在党項的刀劍之下。」

  王贍,游師雄皆道:「節帥不敢。」

  章直低頭笑了笑道:「如今城池危如累卵,我等都要死在此處,便沒什麼節帥之分了。」

  二人都是沉默,臉色灰暗。

  章直道:「我今日有一不情之請,相與兩位商量。」

  王贍,游師雄抬頭道:「節帥儘管吩咐。」

  章直似喃喃自語地道:「我自幼就是獨子,自小便是讀書,沒什麼兄弟,朋友。我爹爹待我很好,但平日沒說什麼心底話。我三叔能與我說心底話,但他卻甚嚴厲,於功課上督促甚嚴。」

  說到這裡,章直低笑道:「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話,你們二人對我是救命之恩,又肯陪我困守這孤城,足見生死與共,故我想……我想今日與二位結拜為兄弟!」

  王贍,游師雄聞言皆是一愣。

  章直道:「以後你們之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我父母也是爾等父母,我便效桃園劉關張,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兩位意下如何?」


  王贍,游師雄對望一眼,然後皆是拜下道:「大帥何等身份,與我們二人結義為兄弟,我們二人真是三生有幸。」

  章直大喜,當即扶起二人笑道:「太好了。亂軍之中,就不敘繁文縟節。」

  「序年齒,景叔為兄長,我次之,王將軍最少,委屈你為弟了。」

  「大哥,三弟,請受我一拜!」

  游師雄,王贍見章直如此情真意切,不由感動,忙扶起對方。

  眾人相互拜過。

  游師雄道:「大帥,今日一番大戰,党項固也死傷枕藉,若是今夜前往偷營,必有奇效。」

  章直道:「我們連日偷營,都沒撼動西賊,今夜為何能成?」

  游師雄道:「大帥,一來今夜是無月之夜,二來我在城頭觀望多日,党項西北處兵馬一直不強,陣容不整。三來鏖戰一日,兩軍都是疲憊,党項也萬萬料不到我軍居然有餘力廝殺。」

  章直道:「好啊,也不妨再多試一次。」

  王贍道:「以往我們都是半夜偷營,不勝則退,如今我們再來一次,先是半夜偷襲,不勝而退,令党項以為我們技窮,今夜到此為止。隔半個時辰再攻,則可出其不意。」

  章直,游師雄都稱是。

  ……

  王贍回到軍中,他心底有幾分激動,深知要是平日,自己一個武將絕不可能與堂堂一經略使結拜。

  而今日他明知章直雖有些收買人心的意思,但也是甘之如飴。

  他便是經略使的兄弟,以後二人就可以推心置腹了。甚至日後見了章越,也可以以子侄自居。

  都說你之父母便是我父母,那麼你之三叔,也是我之三叔了。

  王贍是個幹大事的人,富有野心。

  別看白日拼殺個你死我活,士卒疲憊至極,其實下面老兵油子都有心機。

  圍城時士卒們並不是眾志成城。

  自古圍城都是圍三缺一,看似給你一條生路,其實也是不想將守軍逼死。所以很多老兵都留了心思,看準了生路,一旦鳴沙城破,他們便拼著從党項人沒有包圍的一路縋城逃亡。

  儘管失去了建制,而且党項騎兵可以沿途追殺,但終歸有一線生機。甚至逃出城後也可向党項投降。

  王贍對下面士卒的心思知道得是一清二楚,但他也不會阻止什麼,今日卻是不同。

  今夜王贍將心腹將領全部召集起來,眾將領見王贍神色凝重,以為對方要開城降夏,又或是帶兵私下開門出逃了。

  眾將見王贍召集後不說話,只是命士卒將珍藏的酒都拿出給眾人分享。

  圍城之際還有酒喝,眾將都是酣然暢飲,唯獨不會王贍一口不喝,而是提筆作墨連寫了十幾個虎字。王贍粗通文墨,虎字是他寫得最好的字。

  等眾將都喝完了後,他將筆一擲道:「諸位,有一場潑天的富貴,需拿命來換,你們願不願與我共享!」

  眾將一聽都來了精神。

  「我剛與章經略結拜為兄弟……」

  眾將領聽了瞠目結舌,從未聽過文臣肯與武將結拜的。

  王贍看向眾將道:「所以你們曉得……」

  ……

  而此刻身在西夏大營的彭孫對李清道:「我家經略使已是答允先歸蘭州,會州以後再說,換城中將士平安。」

  李清道:「不成無論如何,蘭州會州要一起歸還,否則吾主不會答允!」

  彭孫道:「你也知道我等身為邊臣,能辦到這一步已是不易了。」

  李清道:「那是你們的事。」

  二人言語之際,忽聞外頭喊殺聲。

  彭孫笑了笑道:「看來鳴沙未必如閣下所言掌握在手。」

  李清面無表情地道:「你不用拿話試探我,區區一座鳴沙是否能拿下,這是誰都看得到的。」

  彭孫道:「那好,容我連夜返回稟告沈經略。」

  李清冷笑道:「我也不怕你來窺我虛實。」

  彭孫見李清底氣十足的樣子知道對方此言非虛,當即起身告辭。

  說完彭孫出營帶著隨從來到附近高處望去,卻見鳴沙城下喊殺聲四起,宋軍士卒持火把正火燒西夏大軍。


  彭孫不由心底叫好,守城最忌悶守。

  宋軍苦戰一日,居然還能夜襲,可見士氣還是可以的。

  彭孫看著宋軍連破西夏數座營壘,跟隨彭孫來的隨從無不在心底為宋軍叫好,甚至不顧身旁西夏兵卒為宋軍助威。

  而一旁護送的西夏將領也不禁他們旁觀,而且還非常不屑地道:「宋軍又來偷營,此番雖有些新意,但也不過如此,此次必是有去無回。」

  果真西夏兵馬齊出攔住宋軍歸路。

  這名言中的西夏將領面有得色,但不久後臉色又恢復如常。

  原來兩軍苦戰了一場,党項十倍人馬沒可奈何宋軍,居然仍叫對方從原處又殺回了城去!

  彭孫不由默默嘆息,果真最後沒有奇蹟出現,但城中宋軍死中求生的鬥志令他振奮。

  「若章經略此戰能不死,本朝又多了一個曹彬般的名將啊!」彭孫如是在心底言道。

  彭孫想到這裡不再看鳴沙城一眼,而是疾馳返回葫蘆川大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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