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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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1章 忠義

  北方的遠處,地面微微震動,甚至連地上沙礫也震了起來。

  遠處再度出現了党項騎兵的蹤跡。

  苦戰了半日的士卒們手扶受傷的袍澤,腳踩著咔咔有聲的黃沙,回頭看著這一幕,都露出苦澀的神情。

  自與党項精銳『御園六班直』交戰後,殿後的熙河路兵馬遭到重創,雖是殺退了敵軍,但也付出極大的代價。

  之後党項輕騎開始銜尾追擊,又給宋軍造成了大量傷亡。

  交戰宋軍戰馬大量大量死亡,不少騎兵都成了步兵。

  到了鳴沙城下時,章直身邊的士卒已不到五千,而且不少還帶著傷,其餘人馬都永遠地追不上了。

  章直看著這一幕,搖頭道:「吾真庸將矣!累得三軍皆陪我死在這裡了。」

  他與种師道約定的涇原路接應兵馬之地還遠著,現在西夏大軍追擊,章直發出如是感嘆。

  正說話間,鳴沙城城門開啟,但見一員將領帶著十餘騎至此。

  章直看這接應的正是游師雄。

  對方見了章直立即下拜道:「游師雄見過大帥!」

  章直大喜下馬扶起游師雄道:「景叔,你果真在此!」

  游師雄當即將自己戰馬牽來給章直道:「經略相公,党項追兵馬上到了,你騎著我的馬速速趕回涇州區。」

  章直回望身後茫茫的將士,搖頭道:「上萬將士因我殿後在此,我豈可舍之先走。」

  「我若一走,軍心豈非崩沮?」

  左右紛紛勸道:「大帥,你若走了,日後我等戰死疆場,都有個說處。朝廷撫恤追贈上都有來處。」

  「伱若隨我等戰死在此,全軍覆沒不說,朝廷責怪下來……」

  聽眾將士都這麼說,章直不由意動。

  這世上誰不怕死?

  章直也怕死。

  但章直旋即想到,我殺了王中正,損了官家顏面,朝廷必有重責,三叔若知情必在天子面前不顧一切保我。我又豈能讓三叔為難,使我章家丟臉,使祖宗蒙羞。

  若不立些大功抵罪,唯有死在此地了,這才無損於我章家忠義的名節!

  章直想到這裡,將心一橫正色道:「大丈夫立世當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此番事我已寫信給章相公,撫恤不用擔心,諸位好意心領了,不必再勸了!」

  眾將不知章直心思,以為他身為主帥明明可以逃生,非要與將士們同生共死,皆是垂淚。

  眾將心道,當年章經略相公為了保廣銳軍將士,不惜以刀橫頸,如此義氣深厚今日是見識到了。

  游師雄道:「眼下党項追兵已至,還請經略相公先隨我入城暫避。」

  章直道:「景叔你是文官,不必陪我留此。」

  游師雄心道,我深受你三叔厚恩,你若出了什麼差池,以後豈不是前途盡毀。

  倒不如陪你在此博一博,若能建功立業,你三叔他日復參知政事之位,必不會薄待於我,一生榮華富貴都有倚仗了。

  游師雄道:「大帥,鳴沙城足有五千大軍十日糧草,還有兩口水井,未必是絕地,我願陪大帥在此守城。」

  章直聞言先喜後悲,十日之後糧草耗盡還要全軍覆沒。

  章直道:「多謝景叔了。」

  游師雄道:「下官不敢,正所謂玉可碎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

  「大帥忠直,師雄佩服得五體投地。」

  章直當即率軍與游師雄入城,安頓了傷員。

  章直入城後知游師雄早有準備,調用之前轉運糧草的民役,在城上壘了不少石塊,城下也修築了防騎兵衝擊的石壘,還加固了羊馬牆。

  關鍵是游師雄沒有聽從王中正之前一意從鳴沙城調糧的命令,截停可支五千兵馬十日食用的糧草,還新挖了一口水井。

  要知道在黃沙大漠之中,城中有沒有水井是兩回事。

  游師雄得知宋軍在靈州城下倉皇退兵的消息,便早早遣返了民役,只留下三百士卒守城。

  章直部下一入城,士卒便提了水桶供給,並安置傷員。熙河路兵馬都饑渴了多日,看見有水,於是兵卒與戰馬都爭先恐後地將頭插入共槽牛飲。


  章直見游師雄不僅有膽識,而且辦事極為周到,心道三叔真是慧眼識人,給我留下這等人才。

  到了半夜,城下火光四起,党項騎兵趕至。

  党項騎兵欲趁宋軍立足未穩之際偷城,結果被熙河軍埋伏在城下的弓弩手伏擊。

  上千張神臂弓,弩機,弓都瞄準了手持火炬奔馳而來党項騎兵。

  一時之間,弩機盡發,人馬仆跌之聲不住響起。偷城的党項騎兵死傷了上百人,倉皇退去。

  党項騎兵不敢再臨城下,只是遠遠地包圍,卻見宋軍卻趁夜出城,將倒斃城下的党項人馬盡數拖入城中,也不知何故。

  章直立在城頭看著這一幕,夜間驟冷的寒風颳著罩著鐵甲的外袍。

  這無盡的黃沙大漠,不知埋葬了多少將士的屍骨,一輪彎彎的月牙正獨照著城頭按劍而立章直。

  這入史詩般畫面中,這一刻章直想到了汴京的家人們。

  還有王家那位雖容貌平平,但善解人意的女子。

  ……

  在鳴沙城以南不足百里之處,涇原路經略使沈括帶著五千騎兵趕至接應。

  丟棄了所有輜重兵械,倉皇失措的涇原路將士看到自家兵馬,無不生出絕處逢生之意,抱著袍澤們放聲大哭。

  沈括趕至見了种師道結結巴巴地問道:「章經……略何……在?」

  种師道慚愧地道:「率軍殿後了。」

  沈括急得都要哭了道:「彝叔,你……昏頭了,敢讓章經略……殿後!」

  种師道見沈括作此婦人之態,當即道:「還能如何?是章經略自己請命的,非我所願。再說我乃涇原路兵馬總管,務要護得本路兵馬周全。」

  沈括搖頭道:「糊塗,糊……塗,好你個糊塗的莽夫,若章經略戰死……章家兩位相公,朝堂上那多高官,豈會放過我等!」

  「你种師道一人死不足惜,你種家滿門也要陪著你!」

  沈括說到這裡,种師道方才色變。

  ……

  中書。

  「丞相,丞相!」

  當夜章越從值房的座椅中驚醒,卻見中書兵房檢正徐禧正立在值房門旁。

  章越一掠髮鬢道:「進來!」

  徐禧道:「涇原路大軍,終於有消息了!」

  章越用熱巾擦面聞言看了徐禧一眼,當即接過奏報一目十行看起了。

  待看了一半,章越欲拍桌大罵,最後收斂怒色斥道:「好個沈括!」

  徐禧看著章越這神情心道,若沈括在此,恐怕會當場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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