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七十一章 物物不務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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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汴京。💢😝 ❻➈𝓼Ħù𝐱.¢𝐨Ⓜ ♝🍪

  「陛下,如今西夏國相梁乙埋親率重兵攻涇原路,此皆章越調劃失策,既與遼國不能和,又使熙河空虛,以至於我軍進退失據。」

  「臣請罷章越宣撫使之職!」

  鄧綰疾聲,幾乎震動宮闕。

  這一次鄧綰是在大起居中向官家提出對章越彈劾。大起居五日一次,由待制以上官員參加。

  按照參與會議人數越多,越決定不了的性質。

  其實對會議結果的影響,並不會由什麼真正決定作用。

  但勝在力量大,堪比炸彈丟糞坑。

  當初唐坰彈劾王安石更是在常朝時,當著所有朝參官的面上。

  總之突出一個效果驚人,把事鬧大。

  官家聽鄧綰彈劾章越也是眉頭一皺,鄧綰欲倒章越不是一次兩次了。兩府執政的名額有制,身為御史中丞的鄧綰,爭執政之心可謂路人皆知。

  擠掉政見不同的章越,順理成章地位列二府。

  連官家也是鄙夷他的為人。

  如今執政中,樞密副使曾孝寬,參政元絳是支持變法,王珪老滑頭,一點錯都不讓挑。所以鄧綰要上位一定要擠掉章越。

  不過既是異論相攪,官家也是默許鄧綰此舉,畢竟你要彈劾人,也要有真憑實據,不可以隨口亂噴。

  ……

  退入便殿後。

  只余兩府及諫臣。

  鄧綰再提彈劾之事。

  吳充出面回應道:「陛下,如今已探明遼國三十萬腹里兵駐於西京,而我軍在真定,定州,中山,代州,河間一線兵馬不足十萬,又缺乏騎兵,若不調熙河路馬軍如何能維持?」

  「至於西夏狼子野心,若是我真的對遼國談判讓步,焉知他不能乘虛而入?」

  面對遼國重兵集結於西京,宋朝前線兵馬不足維持。ღ(¯`◕‿◕´¯) ♫ ♪ ♫ 6❾𝓈ĤỮⓍ.c𝕠𝓜 ♫ ♪ ♫ (¯`◕‿◕´¯)ღ

  一旦遼國全軍南下,真定,定州,代州一線的宋軍全線崩潰概率很大,沒有調熙河路兵馬,連談判的籌碼都沒有。

  所以章越的決策沒有錯。

  王珪道:「可否讓章越率軍撤至邢州或大名府一線?讓熙河路騎兵回援陝西?」

  曾孝寬道:「章越陳奏,河北一馬平川,唯有太原,真定,定州有險可守,若無馬軍,遼騎則肆無忌憚。」

  王珪嘆道:「此乃失燕雲十六州之弊。」

  曾孝寬道:「確實如此,無燕雲十六州,唯有將兵馬集結於真定,定州的外線進行防禦,幾無縱深可言。」

  「若真定,定州失陷,遼國鐵騎可飲馬黃河。」

  鄧綰聽了心底大怒,好個曾孝寬,王珪,借著聊天的方法,你一言我一語,將自己對章越的彈劾一句一句地頂了回去。

  鄧綰覺得你們是在幫章越,但官家心知,他們說的乃事實。

  何況這時候追究章越之前不與遼國議和已無意義。

  遼國下了國書,那麼自己也要以國書答之。這對於注重身前身後名聲的天子,要以國書答之割地之事,放在誰身上也丟不起這個人。

  而官家不知道的是章越這裡耍了個花招,遼主要天子以國書答之並非劃界割地之事。只是遼國使節帶著國書還在前往汴京的路上,他現在還沒有看到遼國國書的全文而已。

  官家道:「都到這個節骨眼下,還在追究他人的責任,鄧卿難道不能為朕分憂嗎?」

  鄧綰聞言面紅耳赤,他聽出官家對他不滿。

  殿內繼續議論,官家則道:「李憲在密奏言,他從河州蕃部首領中聽得一個消息,梁乙埋出兵之前,曾溝通青唐,約定一道夾攻,兩家平分熙河。以熙州,洮州,岷州歸青唐,以會州,河州歸西夏。」

  「此事真假難辨,你們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失語,真是如此就難辦了。░▒▓█►─═  ═─◄█▓▒░

  王珪道:「陛下,董氈,阿里骨眼下尚且恭順,這或許是西夏的離間之計。」

  「朕也希望是離間之計。朕聽聞如今董氈多病,青唐城中是由阿里骨主事,此人朝見過朕三次,還算恭順,朕不信他會反。」


  官家說到這裡,想起阿里骨,不由對這個年輕人還是頗有好感的。

  鄧綰道:「陛下,董氈之妻是契丹公主,豈可深信?」

  眾臣言語一陣,爭執不下。

  正待這時,內侍道:「陛下,宣撫使章越有札子上!」

  章越的札子如今是朝堂上優先級最高的公文,一旦有緊急之事乃內侍可以半夜叫醒熟睡天子的那等。

  一般而言只要章越的札子到,無論在何時何地,官家都必須立即看到,哪怕是在這等兩府重臣集議的重要會議中。

  內侍當著天子與大臣之面,用楔子破開竹筒,取出札子來。

  …………

  大茂山的岩洞外,昨夜下過了一場大雨。

  章越走到洞前,看著眼前的嫩葉垂掛著雨珠,大雨洗刷了一夜,仿佛山間一切都是新的。

  山泉水汩汩有聲,注入了山間的小溪之中。

  章越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穿著草鞋,手持竹杖,背著酒葫蘆在山間轉了一圈,尋得了山泉的去處,便坐在一處林下乾燥的地方,拿起酒葫蘆緩緩飲之。

  遙看著山林間煙雨如障,喝著草木清新之味下酒,酒亦素酒,味道寡淡至極,可喝著喝著卻品出了閒雲野鶴,悠然自在的意境來。

  身在官場,位列宰相,便是世上最入世之人,但心卻可以是出世之心,如廣闊天地中一沙鷗,擅飛,能水,亦能走,天下之大哪裡都可去得,沒有什麼能夠困住自己。

  藏身這僻靜之地,也可以窺天下之博大,道理之精微。

  這一切的道理就藏在『物物而不務於物』之中。

  坐了不知多久,章越回到岩洞中,坐在案邊磨墨,提筆寫下給官家的札子。

  臣受命宣撫河東,河北兩路以來,戰戰兢兢,寢不安席,不敢辜負陛下託付之任。今契丹屯兵三十萬於界上,以勢凌人……

  章越給官家的札子,先寫如今遼宋對峙的現狀,自己現在的處境艱難,遼使的蠻橫,不講理,故意連連訛詐,用戰爭的威脅,逼迫宋朝讓步。

  章越鋪墊之後,講到西夏出兵之事,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自契丹的唆使。

  如今西夏看似攻涇原路,但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疑兵之計,其目的定是取熙河路而來。

  ……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此乃臣的艱難之處。

  陛下聖心獨運,運籌全局,禦寇之策貴在一以貫之。

  青唐雖似撫定,然董氈已不理事,養子阿里骨實為梟雄,看似恭順,實能隱能藏,能起能騰之傑出,朝廷絕不可輕之。

  ……

  寫到這裡,章越想起了阿里骨。原先董氈之下,鬼章,阿里骨並列,如今鬼章一去,阿里骨實力膨脹的厲害,實際上已是青唐蕃部的話事人。

  從章越與阿里骨打過交道可知,此人能力出眾且野心勃勃。

  這人並非唃廝囉的子孫,在重視血統的青唐,阿里骨這樣的出身便算是『寒門』子弟。

  寒門子弟要上位有兩等,一等是人情練達,身段柔軟,能拍會捧,到哪裡都有貴人一路提攜著你。

  還有一等便是自己拿自己的主意,六親不認,打落了牙齒和血吞,手拿兩把西瓜刀,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

  這阿里骨恰恰是屬於後者的代表。

  這樣的人,對於同樣出身寒門的章越而言再熟悉不過了,他認識的很多人都有阿里骨的影子。

  他們辦事一切都從利益出發,全然不講任何的情面。

  可以說阿里骨遲早是宋朝的大患,只是眼下實力不夠,所以表現得非常的溫順。

  所以章越在札子中請官家割讓湟州之地給阿里骨,讓他從青唐出兵全力攻打西夏!

  章越寫到這裡,知道自己的建議太過驚人,甚至令人難以接受。

  湟州是章越親手打下來的,而且是大州,宋朝經營已有兩年,一下子拱手讓給青唐。而且湟州在章越設計中,是出兵攻打涼州城,並重新奪回絲綢之路。

  你這邊與契丹爭數百里地,但在青唐卻又棄幾百里地,這不是有病嗎?

  而且宋朝的大戰略是要滅夏,你在青唐棄幾百里地和在契丹棄幾百里地是一個意思嗎?


  章越知道此議論一出,朝廷上肯定是炸翻了。

  他在這裡舉出一個例子,那就是湘水化界。

  這是當年東吳與西蜀之間的約定,當時曹操要攻漢中,東吳欲謀荊州,劉備思量再三與東吳以湘水劃界,將長沙郡、桂陽郡送給了東吳,讓他出兵淮南攻打曹操。

  三國演義里有這段話,諸葛亮離開荊州入川援救劉備,臨行曾問過留下鎮守荊州的關羽。

  如果曹操來犯怎麼辦?

  關羽說以力拒之。

  諸葛亮又問關羽,如果曹操和孫權同時來犯怎麼辦?

  關羽說分兵據之。

  諸葛亮說這樣就完了,我送你八個字『北拒曹操,東和孫權』。

  所以章越的戰略就是『西和青唐,北拒西夏』。

  章越在札子中言,用兵的大忌就是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什麼都想要,什麼都得不到。

  正所謂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只要擊敗了西夏這一次進攻,且氣勢上壓倒了遼國,湟州不過是暫時借給阿里骨的,日後甚至整個青唐,都可以拿回來。

  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的意思,就是爭勢不爭地,物物而不務於物。

  ps:開玩笑的話也有人當真,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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