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八章 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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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公孺已是先一步返回邊驛歇息,他畢竟上了年紀,隨章越一番奔波巡邊已是吃不住。💘☜ 6➈รђᑌ𝔁.ᑕⓞ𝐦 🐨🐤

  章越則送章直一段路,叔侄二人沿著滹沱河溯流而上。

  真定府內河流縱橫,除了滹沱河外,還有滋水,治河等總舵河流,但最要緊的還是滹沱河。

  河流是天然阻礙騎兵的屏障,滹沱河異常湍急,可以護衛真定府周全。可是熙寧以來河北西路轉運司數度治理,但仍止不住河水泛濫。

  不過章越到任後,卻發現滹沱河雖泛濫,但卻可在下游造成大量的淤田,這淤田的田土細膩如面,乃上好的田地。

  所以章越宣撫使在任上,一面忙著與遼人談判,一面協調滹沱河上下游變淤為田,一舉開得淤田十幾萬畝,並用農閒的功夫調民夫重修了河兩旁堤堰,重建當初被沖斷的渡橋。

  扎紮實實地為河北老百姓辦了一件好事。但對於整邊抵禦遼國的大事而言,這於章越而言不過是小事。

  但此事卻被新黨大書特書,因為章越此舉乃為王安石的農田水利法中淤田法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個良好背書。

  曾參與制定過農田水利法的新黨官員李承之對王安石道,若天下官員各個都如章度之這般用心盡力地謀劃國事,何愁農田水利法不能推行天下。

  王安石聞言笑而不語。🐯🐝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章直與章越說起這段故事,章越微笑道:「此事我怎麼不知,你是怎麼聽來的?」

  章直有些尷尬地道:「我見王二娘子書信里提及!」

  章越看了章直一眼心道,你小子可以啊。他道了一句:「是蔡王氏啊。」

  章直聽得章越話中的意思,連忙道:「我與王二娘子只有書信往來,從未見過一面,並且此事元度也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

  章越心想,果真要當宰相女婿那可一點也不容易。

  旋即章直道:「三叔,當初呂吉甫之事我錯怪你了。」

  章越笑了笑沒有言語。

  章直道:「還有我與蔡持正走得太近,令你不喜。」

  章越還是沒言語,章越當初對章直確實生氣,也因對方事事聽蔡確的,而不是聽自己這個親叔叔的。

  章直道:「可是……可是三叔這些年蔡持正確實教了我很多。」

  章越道:「持正是我好友,可以省得。不過我不喜歡你與他走得太近,是怕你誤入歧途。」

  章直問道:「難道三叔以為持正非善人?」

  章越搖頭道:「若是持正非善人,我怎與他為友?」

  「好比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旁人說是男兒當自重名節,不可卑躬屈膝。💔♤ 6➈Ⓢ𝔥𝔲𝕩.ᑕ๏ⓜ 🍩♗」

  「但換句話說,當卑躬屈膝時有黃金可得時,男兒也不妨跪一跪。畢竟大把的人整日卑躬屈膝,也得不到黃金。」

  章越對章直道:「持正之才,便是這般劍走偏鋒。你乃堂堂正正走正途的人。當初侍直,出入御前,我擔心你太剛直觸怒官家,故而讓持正照拂著你,讓你說話圓滑著些,處事機靈著些。」

  「但這只是權宜之計,畢竟伴君如伴虎……我覺得你的性子剛直不阿沒什麼不好,其實在官場上吃些虧沒什麼,一味趨利避害,才是走了最大的彎路。」

  說到這裡,章越指著滹沱河兩岸的百姓道:「你看燕趙之地,自古多悲歌慷慨之士,故而此地之地多豪傑,處事侵奪少恩禮,而好生分者多矣。若你是地方官常感覺此地百姓難治,但這等百姓為將為兵則是良才,日後抵禦契丹都要仰仗他們了。」

  「做事也是這般,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知道不等於做到,就算是做到也不一定懂得其中的權變。你不是蔡持正,就算學個三成,但不知權變,也學不像,好好做自己才是。」

  「就似你們二人同維護人主,蔡持正持個忠順,你可取個忠直。」

  章直道:「三叔,我明白了。」

  此刻章越與章直並騎走在河中渡橋,但見在春色下滹沱河堤岸邊柳葉新發,百姓們正下淤田插秧。

  春風吹動柳枝,章越見一老農在水淹沒田中退步插秧,油然而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章直品味著章越的話,方才恍然。

  這些年蔡確教自己太多計謀權變之道,自己越學越覺得自己笨,差蔡確十萬八千里,但今日聽章越這一番言語,三叔教給自己才是堂堂正道。

  章直下馬道:「三叔,以後我聽你的。」

  「好!」章越點點頭。

  又走了一段路,叔侄二人短短見面不過一二時辰就要分別。

  「三叔,沒什麼事,我便回代州了,你且等我好消息。」

  「好。」章越點了點頭,仔細看向章直,他此計甚險,但卻可扭轉局勢。

  只是一個不小心,他要當不小的干係。

  二三月的真定,仍是春寒料峭。

  章越見章直衣袍半新不舊,當即脫去自己身上皮襖給章直披上,又將自己的坐騎給了章直。

  章越道:「此馬和真定的良馬,馬鞍乃遼國所贈,你且拿去。路上仔細些。」

  章直也不推辭,點了點頭道:「三叔我省得,你也多保重。」

  章越目送章直,見他上了馬背後,數度回頭看向自己。

  此番叔侄相見,久別重逢下,章直真情流露,露出對自己的牽掛。又經此一番長談,二人冰釋前嫌,章越心底高興。就算叔侄二人雖說在政治上曾有所分歧,但畢竟都是章家的好兒郎,血濃於水。

  這份叔侄之情,不是那等生在豪門家的親情,自己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那時候章家簡直寒門的不能再寒門了,而且還親自教過他讀書。

  自己對章直費的心力,比自己兩個兒子還多。

  這等感情現代人難以體會,但讀一讀韓愈的祭十二郎文就知道了,韓愈也是父母早亡,由兄嫂撫養長大,所以對侄兒十二郎感情很深,幾乎就是當作親弟弟看待。

  何謂血脈相連,就是如此了。

  章越目送章直背影良久……

  熙寧九月三月,遼使再度至真定與章越談判,這一次遼使在劃界四地上,又加上了天池歸屬。

  對於遼國的反覆無常,章越一方早有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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