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我便是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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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4章 我便是大局

  金殿之上,李定朗聲地念著章越罪狀。

  諸公們聽得都是眉頭緊鎖,蔡確算是事先得知李定要攻訐章越的事,但聽得居然還有一個耶律宏時,也是有些震驚。

  章越竟然連耶律乙辛的私生子也養在身邊,這莫非是在圖謀什麼?

  官家從皇城司中聽聞章越收受賄賂之事,尚覺得可以容人之過。畢竟到了章越這個位置,你要罷免一個宰相,也不是那麼隨隨便便的。

  這裡有一個流程,一般是要先清除黨羽,換人逐步接替要害崗位後,最後再一舉扳倒章越。

  李定這攻訐太冒失了,官家根本沒有追究章越的意思。

  但現在聽說章越將耶律乙辛之子都養在身邊,這就不同了。李定彈劾章越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此事必須有個說法。

  官家緩緩壓下怒氣,繼續聽著李定在殿上彈劾章越。

  李定念畢之後看向官家問道:「章越收受耶律乙辛一箱北珠,值數萬貫。」

  「陛下宣諭章越,臣所言虛耶?實耶?」

  官家聞言眉頭皺起。只見章越道:「陛下,此事實耶,這一箱北珠仍在臣家裡,可臣自始至終沒有動過分毫。」

  沒錯,這錢我拿了,但我沒花一文。

  章越此言一出,眾臣都露出驚訝之色。

  章越道:「陛下,如今李定身為御史中丞彈劾於臣,若此事確有道理,那麼臣自當罷黜相位,一切聽憑國法處置,若此事沒有道理,那麼李定便是妄奏,污衊宰相,此罪亦是不小。」

  「但無論如何,御史中丞彈劾於臣,臣當先避位以待處置。請容臣至偏殿等候,陛下與諸公商議後再定奪。」

  「如此諸公也不用顧及往日同僚的情面,能夠暢所欲言。這般臣絕無二話。」

  章越宰相在被彈劾時,當避位以待處分。否則你站在天子面前,哪個大臣敢當面講你壞話。

  「准奏!石得一你陪同章卿往偏殿歇息。」

  石得一的陪同,章越從正殿退至偏殿之中歇息。

  石得一一臉憂鬱地看著章越,他對章越是很有幾分好感的。

  石得一從內侍手中端來了茶湯親自給章越奉上,章越向石得一點了點頭,接過茶湯徐徐喝下。

  猶豫片刻,石得一道:「章相公放心,必定是以大局為重的。」

  「大局為重?」章越聽了笑了笑心道,沒錯,大局為重,我便是大局!

  ……

  大殿之內。

  此刻誰也不敢出聲。

  這時候唯獨王安禮出班道:「陛下,宋遼兩國使者交往時私下收下一些珠寶,也是眾人心照不宣的事。」

  「其實兩國使者出使對方,隨從常私攜貴物,往兩邊販賣,這些也是心知口不言的事。」

  李定道:「可是章越是負責宋遼談判時所收,當時章越是否損公肥私之舉?」

  「更何況收容耶律宏,藏在汴京心腹之地,又是何為?」

  王安禮聞言語塞,被迫退下。

  蔡確道:「此話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臣相信章越之忠貞,但是否有損公肥私難以斷言。」

  官家聽蔡確之言道:「此中正之言。」

  薛向道:「陛下,臣猜測章越並非貪圖錢財,而是收取北珠以博取耶律乙辛之信。」

  官家道:「朕聽聞耶律乙辛在遼國位高權重,有『無違魏王白帖子』之語。」

  「或者此事別有隱情。」

  王安禮道:「陛下,臣再保章越忠直可信!」

  薛向亦道:「臣附議!」

  接著其餘眾臣紛紛發言,包括王珪在內,大家說得都很謹慎,都沒有落井下石,甚至連逼章越退位的意思也沒有。

  官家當然也沒有。

  正在言語之際,內侍入殿道:「陛下,御史何正臣求見!」

  ……

  陽光下,何正臣是帶著滿額頭的汗抵至殿上的。

  他匆匆忙忙地邁步入殿,不顧左右官員和御龍直驚訝的目光。


  李定看著何正臣入殿內心有幾分篤定。

  而此刻知通進銀台司韓忠彥亦是登殿。

  對方似乎比自己早了一步。

  韓忠彥當仁不讓地比何正臣先一步入殿,奉上奏疏道:「陛下,登州馬遞急奏!」

  天子分別看了韓忠彥和一旁大汗淋漓的何正臣一眼。

  「登州?」

  官家想不到登州有什麼事值得用馬遞急奏的。

  何正臣欲言又止,只好立在一旁,頻向李定打眼色。

  官家看了登州發來的急奏後,忍不住身子一動,不由看了一眼殿下的李定。

  李定從官家的目光中竟看到了一抹嘲諷之色。

  章卿啊,章卿,真有你的……官家心道,連朕你也算計在內了。

  「給李卿看過。」官家將奏疏命內侍遞給李定。

  李定滿是懷疑地接過奏疏看過,看後突然情緒失控滿臉頹然之色,奏疏也從手中掉在地上。

  據自己彈劾章越不過半個時辰,這登州的奏疏便到了。

  殿內眾人都在揣測,到底是什麼奏疏令眾人這般失態。

  蔡確彎腰從地上拾起這令李定失控的奏疏大略看了一眼然後道:「登州知州稟告,一艘海船從遼國浮海而至,一自稱遼國南院大王耶律乙辛之人請朝廷收容。」

  蔡確話音落下,殿內寂靜無比。

  官家這時候道:「朕記得用章越為相之時,朝廷內憂外患不斷。」

  官家默默嘆了口氣道:「朕當時病重,確實感到力不從心,無力執掌大局,故將國事託付給他。這一年半以來,朝堂上下如何,國事如何,眾卿都是看得清楚。」

  「朕總是想章卿性子確有些執拗,屢違朕意。但他出自寒門,平素又清廉自守,在太皇太后力薦下,朕用他來挽狂瀾於既倒也是合適,至於是否長久為相,朕也沒深想。」

  「外人說章卿這個年紀,能夠烏髮執政,任上十年二十年太平宰相也是尋常。但數月之前,他與朕道,他為宰相不超過五年,任滿即自罷。但這五年內他想為朝廷盡些力做些事,不怕人罵,不怕人怨。」

  「這話朕也沒多想,其實章卿才幹如何,這些年諸位愛卿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朕今日把話放在這裡。」

  「以後朝廷涉及變法之事,章卿之意便是朕的意思!天下勿違之!」

  官家說到這裡拂袖而去,往側殿而去。

  滿殿之中,大臣都是無語片刻,過了一陣默默離去,這時候才有了一些話語。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李定的耳李,他合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站在殿中。

  PS:遼史耶律乙辛傳『後謀奔宋及私藏兵甲事覺,縊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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