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東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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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6章 東歸

  涼州以北,數株稀鬆的胡楊樹聳立在戈壁上。

  黃沙低卷,數名騎兵歇息在戈壁灘上將懷中的胡餅掰作兩半生生咽下。

  不久一騎遠遠而來,這幾名騎兵臉上都充滿了警惕之色,待看清來人後,旋即放鬆。

  對方到了胡楊樹這下馬,將一羊皮擱在樹上後,又策馬離去。

  片刻後這數名騎兵將羊皮之物取回,眾人看了後相互詢問。

  一人操著帶著吐蕃腔的漢話道:「沒錯,是從涼州至蘭州的地圖,我當年從曩霄

  點集時走過一趟,沿著莊浪河谷的道,過了這裡便是黃河。」

  「黃河對岸便是蘭州。」

  「蘭州,太好了!如今這是大宋的地方,是漢人的地方。」

  「就怕我們在涼州上百年,宋人未必視咱們歸義軍的後人為漢人。」

  「宋人連熙河路的番人都能接納,又何況我們。」

  「我們是涼州第一個率部東歸的,宋人必會厚待咱們的。」

  「可是咱們這一走,兩萬人的部眾,若仁多崖丁派人追擊如何是好?能夠抵達蘭州的怕是不到兩千吧。」

  「那也好過党項人頻繁的點集。這党項人簡直狠過當年的吐蕃和回鶻啊!」

  「阿里骨在瓜州,沙洲立足,似仁多家就驅使著咱們與阿里骨去拼,非要將我們先耗盡了再說。」

  一名穿著扎甲的男子蹲在地上,將雙手插入的沙子。一直沉默的他道:「我們還有祖上歸義軍節度使的信物,將此獻至汴京城。」

  「當今大宋天子是有志之主,他會知道此物的分量。」

  「走吧!咱們回去。」

  說完數騎騎兵從此地離開,行了入夜,他們抵至一處避風的地方歇息。

  他們裹著皮氈子,看著夜間颳起的大風,黃沙漫天飛舞,令他們臉上都是塵土。

  「涼州太荒涼了,到處都是土做的。」

  「聽說蘭州那好多了,像書里說的江南景色。」

  「江南是什麼樣的,咱們誰都沒有見過。」

  大漢看了一眼外頭的風沙道:「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明日別遇到仁多部的爪牙。」

  說完眾人入睡,到了半夜風停了,然後是此起彼伏的狼嚎迴響在荒涼的涼州戈壁上。

  次日天未明,五人八馬揣著羊皮圖上路,多餘的馬都用繩子系在一起,以便換乘之用。行了半路,他們距部族的領地不足十里。

  這裡有一片胡楊林,無數寒鴉停歇在此。

  忽然一支箭矢飛來,射中了那名大漢的肩背,對方吃痛呼叫一聲,頓時無數寒鴉盤旋上天。

  山嶺上出現了十餘辮髮的甲騎。

  「是仁多部的!走!」

  大漢大吼一聲折斷箭矢,目光盯住山坡上的甲騎後,當即率左右數騎飛馳離開。

  仁多部的騎兵縱馬下山追上了他們,雙方在馬背上取出大弓相互對射。

  大漢為首的數人,乃部族中選出了弓馬嫻熟的勇士,遇到仁多部驍騎亦是打得有來有回。

  不久兩名騎兵被射落下馬,而仁多部的甲騎被射落三人。

  又疾馳了一陣,這時大漢與剩下的兩名騎兵,當即飛身跳到另三匹空馬上。特別是這名大漢雖受了箭傷,仍是身手矯健。

  大漢坐穩之後立即斬斷繩子。

  三匹馬載著大漢三人疾馳絕塵而去,而仁多部甲騎終究是馬力不濟,慢了一步被大漢三人逃回了部族。

  大漢帶著羊皮地圖返回了部族大帳,當掏出圖來時,上面染著半邊暗紅色的血跡。

  一名老者仔細地看著這地圖道:「確實是往蘭州去的地圖。」

  「族長,仁多崖丁多半是知道了咱們歸宋的打算了!」

  大漢道:「族長,咱們必須馬上走!否則仁多崖丁不會放過我們。」

  老者沒有說話,他對大帳里的所有人道:「你們都考慮清楚了嗎?」

  眾人一併點頭。

  這一次踏上東歸的路途,雖然大家都知道是九死一生,但眾人都不後悔。


  因為党項多次讓他們這些歸義軍後人作前鋒攻打阿里骨或是攻宋。如果不聽從,他們在党項的人質就要被處死。

  但聽從了党項命令,他們每次作戰歸來的不過十之二三而已。

  此外還有各種盤剝,每年要交多少多少皮革,視為對党項的稅賦。

  現在阿里骨攻到了沙州,瓜洲,此人一年內統一黃頭回鶻和草頭韃靼,被視為又一位不亞於李元昊的雄主。

  而這也成了壓垮大漢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了避免被驅役為與阿里骨作戰的炮灰,他們決定不再受党項人的脅迫。而他們通過往來的商人得知,宋朝在熙河路大規模墾荒並種植棉田,這裡的番漢百姓都過得非常富裕,都能安居樂業。

  聽了商人的描述,他們就無比渴望回到宋朝。

  蘭州附近山川水美,物產豐富,是他們理想的定居之地。

  得到所有人確認無疑的答覆後。

  老者點點頭道:「你們走吧,我走不了,我的子侄都在仁多崖丁的手上,你們要東歸,便去吧!」

  「族長!」

  族長露出苦澀的笑容道:「這麼多年了,咱們不敢說漢話,不敢穿漢服,連漢俗都改了,以往咱們歸義軍的人也有東歸的,但被抓到後都被殺了。」

  「但是咱們要讓大宋的天子知道,咱們歸義軍的人雖穿著胡衣,但仍舊心念故土,永永遠遠是漢民漢臣。」

  「如今雖不是大唐的天下了,但仍是咱們漢人在東面坐了天子,我們歸義軍的子孫日夜盼望著漢家的天子能收復這片疆土!」

  「所以你們走吧!」

  「比起歷任的族長,我是幸運的,咱們每個人都要記得自己是漢家的子孫,以後你便是我們部的族長了,帶領著大家回去!回到故土去!」

  族長如此對大漢言道。

  大漢聞言鼻子一酸,點頭道:「是族長!」

  族長滿臉欣然地看向眾人道:「從今日起,你們可以穿著漢家的服飾,我們數輩在此艱辛,忍辱負重供吐蕃,回鶻,党項驅役,便是讓你不要忘了自己是誰。」

  夜裡。

  草原上的帳篷全部被收起,除了被帶著在身上,多餘的東西都被付之一炬。

  上萬名歸義軍的後人看著經營多年的家園被熊熊大火燃燒著,他們都知道這一去,無論是生是死,他們都永遠地回不來了。

  婦人們孩童們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落下了淚水,他們都知道今日他們離開這片故土,是為了回到一個更大的故土中去。

  那裡水草豐滿,物產豐富,最重要的是不再有奴役和逼迫他們的党項人。

  儘管一路上可能要死很多人,但是他們不懼。

  族長與大漢看著這一幕,族長對大漢道:「我老了不能再跋涉,陪著你走這最後的一段路了。」

  「再說仁多崖丁知道若是連我也走了,定是會折磨我的族人。」

  「你帶領著族人們回到漢土去,一路朝著東走!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去!」

  「是,族長。我們走了!」大漢看著火光。

  族長點點頭,目送著大漢騎上了馬,然後帶著上萬族民踏上了東歸的路途,上百輛的騾馬大車延綿著。

  族長目送著這一切,一直到了東方露出了晨曦。

  在晨曦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他的祖先,他的族人們,蹣跚地跟著子孫們向東前行。

  族長滿懷喜悅地坐下,仿佛自己也是他們的一員。

  ……

  涼州城中。

  仁多崖丁正在啃著一隻肥羊腿,聽著數名心腹族人用吐蕃話向他稟告。

  仁多崖丁驚怒道:「不能讓他們回去!」

  一旁仁多保忠道:「爹爹,東朝自勢力滲入青唐後,咱們的仁多泉城已在宋軍兵鋒之下。」

  「阿里骨在沙州瓜州立足,又牽扯了我們太多兵馬。」

  「咱們好容易與宋議和了,萬一因這些人歸宋挑起事端來,宋人報復如何是好?」

  仁多崖丁放下羊腿,喝了一大碗酒,酒沿著他花白的絡腮鬍流下。他長長出了口氣道:「不追這些人,國主若知道了,放不過我們父子。」


  「爹爹,宋人給咱們的價碼不錯。蘭州之戰後,涼州城的諸部族都是人心惶惶。」

  仁多崖丁看了仁多保忠一眼道:「你的幾個弟弟都還在御圍六班直中呢。」

  仁多保忠欲言又止,仁多崖丁又啃著肥羊腿道:「不要多想了,若不殺了這些人,以後涼州城會有更多部族歸宋的。」

  仁多保忠聞言不甘願地起身正欲走出帳口,仁多崖丁叫住對方道:「記得將這一次買來的十幾個美貌女奴立即送到興慶府的李清家中。」

  「不要在咱們手裡過夜!過夜了就不值錢了。」

  仁多保忠稱是一聲有些憤憤不平,自己父親身為一方諸侯,也要舔李清這等漢臣。

  如今國主李秉常在党項高層中進行改革,改用漢俗並參用番俗,弄得番不番,漢不漢的,無論是朝中番人還是漢人都有怨詞。

  作為出身青唐蕃部的仁多部,仁多保忠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對党項和宋沒有太多想法,哪一邊強他便依附誰。

  他不似父親仁多崖丁對漢人有著深刻的仇恨和蔑視。

  而今宋仁的王厚,童貫還有與他同宗的溫溪心都寫信招攬他,價碼開得一次比一次高。仁多保忠雖沒有堅定叛党項之心,但確實有了待價而沽的心思。

  現在仁多保忠點了騎兵出涼州城追擊叛逃的歸義軍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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