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拯救
正如孫老頭所說，那邊確實是通向河道的。那女的跑了一會，就發現自己跑到了河道旁邊。河邊黑咕隆咚，就連路燈都沒亮起幾個。她雖然神智不是很清楚，但人卻不傻，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妙，轉身就往岸上跑。
但後面，孫老頭跟我，遠遠還吊著一個蘇幽，已經慢慢圍了上來。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真的報警了！」
女人尖著叫著，慌亂地摸出了手機，卻一個不留神，摔到草地上不見了。
孫老頭沒有說話，我只得無力地勸了一句：「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就是手段……呃，有點那啥了點，你相信我，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救你的性命……」
「林濤，別跟她廢話了！」孫老頭直接打斷了我的話，然後二話不說摸出了一道靈符：「以為附了身就瞞過我了？幽冥小鬼，給我現身！」
話音未落，靈符自燃，彭的一聲徑直貼到了女人身上。女人當場抱著腦袋劇烈的慘叫起來，一道極淡的影子散發著濃重的黑氣，從女人頭上緩緩鑽了出來。
還好這河道附近根本沒人，不然被人看到這個場景，還以為是哪裡在拍鬼片呢！
孫老頭臉色嚴肅，一直到小鬼徹底脫離了女人的身體，女人也不再嘶叫，才摸出了另一張符，全身散發著濃重的煞氣，準備給小鬼致命一擊。
不料剛才還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跳了起來，用身體護住了小鬼：「不，不要殺他！求求你，不要殺他！他是我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啊！」
「原來……你都知道？」孫老頭也愣住了，手中的靈符揚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女人小聲的哭泣了起來：「自從我兒子失蹤後，我就一直發瘋一樣找他，他平時去的地方，還有派出所，統統去過了，卻一直沒有消息。」
「就這麼過了幾天，我突然開始做起了惡夢，夢裡一聽聽到我兒子哭著叫媽媽，說他被壞人關起來，一直指使他做這做那，他很害怕，求我去救救他。」
「我醒了之後就去找警察，把夢裡的一切都告訴了警察，結果警察說我腦子有病，讓我去精神病院，我不服氣，我一直去找我兒子，但是我都快把全市跑遍了，也沒找到我兒子。」
「後來，我兒子突然說他在有很多警察的地方，他還說他看見我了，我以為我兒子被警察帶走了，醒了後就去求警察把他放出來，好讓我們母親團聚，但警察卻說從沒見過他。」
「再後來，我在夢裡問我兒子被關在哪裡，他說，他被關在一個小盒子裡。」
說到這裡，女人一下就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地說了一句：「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被關在小盒子裡呢？盒子那么小，我兒子怎麼可能進的去呢？他那麼乖的一個好孩子，被人放在盒子裡，一定很難受的！」
孫老頭沉默著，一語不發，那張靈符卻已經被他收了起來。小鬼沒有實體，那個女人護著小鬼，半個鬼軀都侵入了她的身體。那種鬼氣入體陰寒難當的痛苦感覺，她卻恍若未覺。
「後來，我就回家了，我在夢裡一遍一遍地說，希望我兒子能回家，回到媽媽身邊。開始他只是哭，說什麼都不同意，但有一天，他突然就同意了。」
「然後，我就在家裡看到了我兒子，原來他真的回來！就是他出去了這麼久，回家後生份了很多，也不叫我媽媽了，我做的飯菜他也不吃了，他在生我的氣，他一直咬我，還打我，在家裡大吵大鬧。這都是媽媽的錯，我怎麼會怪他呢？媽媽心疼他還來不及呢！。」
「但是，他一直不肯吃我做的飯，他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弱得我都快看不見他了。我急壞了，我一直問他吃什麼，他說媽媽身上的味道好香，他想吸媽媽的味道，但是又怕傷到了媽媽。」
「我的孩子啊，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別說是吸媽媽的味道了，就算是讓媽媽去死，媽媽也甘心啊……」女人輕輕呢喃著，我就看他懷裡的小鬼動了動，一隻透明的小手伸了出來，似乎是想擦去媽媽臉上的眼淚。
「這兩天，我一直覺得身體不太好，就去身院檢查，結果醫院什麼都查不出來，兒子家裡待著也太無聊，我就想帶著他多出去轉轉，去旅遊，去看看他以前想看卻從沒看過的東西，我想帶他出國，想帶他去看最漂亮的風景，我想帶他去吃最好吃的東西，我才剛剛出門，你們就攔住了我，你們為什麼要攔下我，為什麼要阻止我帶我兒子出去玩！你們都是強盜，都是強盜！」
女人的情緒突然又激動起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小鬼似乎也受到了驚嚇，蹭又縮了回去，再沒有露出半點身影。
孫老頭嘆息了一聲，道：「其實，你都明白，你知道你的兒子不是人，你知道你的身體出了問題，你也知道你撐不住了，對吧？你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多陪陪你的兒子，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時間只剩下兩天了！明天！到了明天，你就回天乏術了！」
「我兒子就是人！他還好好的活著！」女人尖叫了一聲，然後，她又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慌亂了起來：「什麼，只有兩天了？不，怎麼只有兩天，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你騙我，你騙我的對不對？」
孫老頭不說話了，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女人哭了一會，突然又笑了起來，甚至連語氣都輕鬆了起來：「兩天也好，兩天後，我就能永遠跟我兒子在一起了，不是嗎？」
「你錯了！」孫老頭毫不留情地說：「人鬼殊途，你與這個小鬼不同，他經歷特殊，可以長存於世，但是你……如果你死了，只會魂飛魄散，什麼都不會留下的！你的魂魄，已經快被你的兒子吸光了！」
「怎麼可能？」女人愣住了，自言自語道：「我……會魂飛魄散？」
「我騙你幹嘛？」
「不……不，我不要魂飛魄散！我死了，誰來保護我兒子？大師，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法師，你能看到我兒子，你是仙人，是神仙！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我不要魂飛魄散，我要跟我兒子在一起，求求你，我只要跟我兒子在一起！」女人的情緒突然又慌亂起來，她爬到孫老頭面前連連磕頭，但孫老頭只是輕輕伸手，她的頭就再也磕不下去了。
「我幫不了你。」孫老頭低低地說道：「我只會捉鬼，不會殺人！姑娘，別在執迷下去了，你之所以成了這樣，全都是因為這個小鬼吸了你的魂魄！只要讓我除了這小鬼，你就會慢慢復原，你還年輕，只要再生一個孩子，精心養大，最終還是個好孩子……」
「死老頭，你敢害我兒子，我跟你拼了！」女人呼地站了起來，兩眼血紅，咬牙切齒地瞪著孫老頭。孫老頭嘆息一聲，又退了好幾步，離那女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一人沉默，面無表情，一人激動，滿面仇恨。好半天，女人突然匯泄了氣，又蹲了下來，把那個半透明的小鬼護了起來：「老先生，你是個好人，我……我都知道，你走吧，別管我了。」
「可是，那個小鬼！」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除非我死了。」女人神色平靜，眼睛中卻有著無以侖比的決心。我看得心神一震，連心臟都猛烈地跳動了好幾下。
「這……就是信念之力啊！」蘇幽眼眸中金光一閃，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素手輕揚，似乎是在捕捉著什麼東西：「難怪有無數神祇建立信仰，難怪古時神道易成，難怪……」
「只是，人心難測啊！」她嘆息了一聲，雙眸幽神一片，無喜無悲，我再也看不出她的任何表情了。
孫老頭退了一步，兩步，連著退了好幾步。他站在原地，面色猶豫不定，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了：「可是，如果它一直在你身邊，你會死的！」
「你不懂，你走吧，我兒子要睡覺了，別打擾我們了，走，快走！」
女人又低下了頭，似乎是在輕輕在安慰著懷中的孩子，我依稀還聽到了一首兒歌，很熟悉，在我小的時候，我媽也唱給我聽過。
「月兒明，風兒輕，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我突然心中一痛。
孫老頭轉過一身，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到了我身邊。面對著我詢問的目光，他只是沉默不語。
「她會死的。」我低低地說道。
「我知道。」
「為什麼不救她？」
「救不了。」孫老頭面無表情。
「區區一個小鬼，我擡擡就就把它滅了，誰說救不了，我來！」
我突然激動了起來，一甩手大步朝著女人走了過去。女人聽到腳步聲扭過了頭。她看到我後先是驚慌，接著，又換上了滿臉的懇求。
我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是孫老頭。
老頭子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本來一直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僂了許多：「林小子啊，你也只是個孩子呢，等你當了父親，你就知道，很多事情，明知道做了會死，也要拼死去做！」
「我不懂，我不想懂，我只知道，你就算不想滅掉那個小鬼，把他捉起來，養成鬼寵，也比什麼都不做強！她要死了，她真會死的！」
我大聲地嚷著，但孫老頭只是苦笑：「如果我能那麼做，我早就做了，林小子，你也是修習了天眼的，你開了天眼看看，那個母親的靈魂，現在是什麼樣子？」
我不解地轉過了頭，然後就愣住了。
在天眼的視野中，我看到女人的靈魂已經離體一半，她的上半身抱著小鬼，下半身卻已經跟小鬼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捉了那個小鬼，母親也會馬上死去，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那樣做了吧。」
我沉默著，一直瞪著那邊的一人一鬼，一語不發。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一直躲在母親懷裡的小鬼終於露出了頭，我們兩個四目相對。
他的臉……
是那個在派出所扎我大腿的那個小鬼。
派出所，王源，小鬼……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小鬼也認出了我，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慚愧的表情，無聲地說了句什麼。看口型，應該是對不起。
他……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啊……最多，也只有五六歲吧？
我又能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要求什麼呢？
「叔叔，我媽媽會死嗎？」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很童稚，不是從空氣中發出來的，是直接在我心中響起來的。
「是你在跟我說話？」我吃驚地瞪著小鬼，在心裡回了一句。
「是啊，這裡除了我媽媽，只有你能聽到我的聲音了……」孩子稚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固執地又問了一句：「叔叔，如果我留在我媽媽身邊，她會死嗎？」
我想說是，但我在我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大聲地告訴我，不能說真話。
「不……不會的，我……我……」我艱難地回了一句，不料孩子大聲地反駁一句：「你騙我，我都聽到了的！」
我只有沉默：「你的媽媽，確實快死了。」
「是因為我嗎？」
「……是的。」
「原來真的因為我啊……」孩子的聲音變得無比失落。他沉默了。
孫老頭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他想說話，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打擾我。
好一會，孩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果我不在了，我媽媽會好起來嗎？」
「……會的……」
「……我知道了……」
聲音就此落下去，然後，我就看到本來一直在女人懷裡的小鬼，突然周身發出了淡淡的白光，有片片潔白絲絮狀的東西，從小鬼的身上緩緩飄落。滿天的絲絮閃著銀光，猶如美麗的發光蝴蝶，漂亮到了極致。
這……這是靈魂在消散！
女人也發現了孩子身上的異常，她慌亂地抱住了孩子，用手不斷地按著飄飛的光點，似乎要阻止靈魂的逸散，她發了瘋了去阻止光點，但漫天光點飛舞，又怎是她一雙手能阻止的了？
「兒子，兒子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媽媽受不了驚嚇，你別這樣，你說話呀，說話呀！」女人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你在幹什麼？」我失聲叫了出來。
但孩子只是眨著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媽媽，胖乎乎的小手摸著媽媽的臉頰。
「媽媽不哭……」
晶瑩的身軀無聲破碎，漫天的光點緩緩飛舞，消散一空。
但後面，孫老頭跟我，遠遠還吊著一個蘇幽，已經慢慢圍了上來。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真的報警了！」
女人尖著叫著，慌亂地摸出了手機，卻一個不留神，摔到草地上不見了。
孫老頭沒有說話，我只得無力地勸了一句：「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就是手段……呃，有點那啥了點，你相信我，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救你的性命……」
「林濤，別跟她廢話了！」孫老頭直接打斷了我的話，然後二話不說摸出了一道靈符：「以為附了身就瞞過我了？幽冥小鬼，給我現身！」
話音未落，靈符自燃，彭的一聲徑直貼到了女人身上。女人當場抱著腦袋劇烈的慘叫起來，一道極淡的影子散發著濃重的黑氣，從女人頭上緩緩鑽了出來。
還好這河道附近根本沒人，不然被人看到這個場景，還以為是哪裡在拍鬼片呢！
孫老頭臉色嚴肅，一直到小鬼徹底脫離了女人的身體，女人也不再嘶叫，才摸出了另一張符，全身散發著濃重的煞氣，準備給小鬼致命一擊。
不料剛才還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跳了起來，用身體護住了小鬼：「不，不要殺他！求求你，不要殺他！他是我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啊！」
「原來……你都知道？」孫老頭也愣住了，手中的靈符揚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女人小聲的哭泣了起來：「自從我兒子失蹤後，我就一直發瘋一樣找他，他平時去的地方，還有派出所，統統去過了，卻一直沒有消息。」
「就這麼過了幾天，我突然開始做起了惡夢，夢裡一聽聽到我兒子哭著叫媽媽，說他被壞人關起來，一直指使他做這做那，他很害怕，求我去救救他。」
「我醒了之後就去找警察，把夢裡的一切都告訴了警察，結果警察說我腦子有病，讓我去精神病院，我不服氣，我一直去找我兒子，但是我都快把全市跑遍了，也沒找到我兒子。」
「後來，我兒子突然說他在有很多警察的地方，他還說他看見我了，我以為我兒子被警察帶走了，醒了後就去求警察把他放出來，好讓我們母親團聚，但警察卻說從沒見過他。」
「再後來，我在夢裡問我兒子被關在哪裡，他說，他被關在一個小盒子裡。」
說到這裡，女人一下就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地說了一句：「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被關在小盒子裡呢？盒子那么小，我兒子怎麼可能進的去呢？他那麼乖的一個好孩子，被人放在盒子裡，一定很難受的！」
孫老頭沉默著，一語不發，那張靈符卻已經被他收了起來。小鬼沒有實體，那個女人護著小鬼，半個鬼軀都侵入了她的身體。那種鬼氣入體陰寒難當的痛苦感覺，她卻恍若未覺。
「後來，我就回家了，我在夢裡一遍一遍地說，希望我兒子能回家，回到媽媽身邊。開始他只是哭，說什麼都不同意，但有一天，他突然就同意了。」
「然後，我就在家裡看到了我兒子，原來他真的回來！就是他出去了這麼久，回家後生份了很多，也不叫我媽媽了，我做的飯菜他也不吃了，他在生我的氣，他一直咬我，還打我，在家裡大吵大鬧。這都是媽媽的錯，我怎麼會怪他呢？媽媽心疼他還來不及呢！。」
「但是，他一直不肯吃我做的飯，他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弱得我都快看不見他了。我急壞了，我一直問他吃什麼，他說媽媽身上的味道好香，他想吸媽媽的味道，但是又怕傷到了媽媽。」
「我的孩子啊，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別說是吸媽媽的味道了，就算是讓媽媽去死，媽媽也甘心啊……」女人輕輕呢喃著，我就看他懷裡的小鬼動了動，一隻透明的小手伸了出來，似乎是想擦去媽媽臉上的眼淚。
「這兩天，我一直覺得身體不太好，就去身院檢查，結果醫院什麼都查不出來，兒子家裡待著也太無聊，我就想帶著他多出去轉轉，去旅遊，去看看他以前想看卻從沒看過的東西，我想帶他出國，想帶他去看最漂亮的風景，我想帶他去吃最好吃的東西，我才剛剛出門，你們就攔住了我，你們為什麼要攔下我，為什麼要阻止我帶我兒子出去玩！你們都是強盜，都是強盜！」
女人的情緒突然又激動起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小鬼似乎也受到了驚嚇，蹭又縮了回去，再沒有露出半點身影。
孫老頭嘆息了一聲，道：「其實，你都明白，你知道你的兒子不是人，你知道你的身體出了問題，你也知道你撐不住了，對吧？你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多陪陪你的兒子，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時間只剩下兩天了！明天！到了明天，你就回天乏術了！」
「我兒子就是人！他還好好的活著！」女人尖叫了一聲，然後，她又意識到了什麼，突然慌亂了起來：「什麼，只有兩天了？不，怎麼只有兩天，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你騙我，你騙我的對不對？」
孫老頭不說話了，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女人哭了一會，突然又笑了起來，甚至連語氣都輕鬆了起來：「兩天也好，兩天後，我就能永遠跟我兒子在一起了，不是嗎？」
「你錯了！」孫老頭毫不留情地說：「人鬼殊途，你與這個小鬼不同，他經歷特殊，可以長存於世，但是你……如果你死了，只會魂飛魄散，什麼都不會留下的！你的魂魄，已經快被你的兒子吸光了！」
「怎麼可能？」女人愣住了，自言自語道：「我……會魂飛魄散？」
「我騙你幹嘛？」
「不……不，我不要魂飛魄散！我死了，誰來保護我兒子？大師，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法師，你能看到我兒子，你是仙人，是神仙！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我不要魂飛魄散，我要跟我兒子在一起，求求你，我只要跟我兒子在一起！」女人的情緒突然又慌亂起來，她爬到孫老頭面前連連磕頭，但孫老頭只是輕輕伸手，她的頭就再也磕不下去了。
「我幫不了你。」孫老頭低低地說道：「我只會捉鬼，不會殺人！姑娘，別在執迷下去了，你之所以成了這樣，全都是因為這個小鬼吸了你的魂魄！只要讓我除了這小鬼，你就會慢慢復原，你還年輕，只要再生一個孩子，精心養大，最終還是個好孩子……」
「死老頭，你敢害我兒子，我跟你拼了！」女人呼地站了起來，兩眼血紅，咬牙切齒地瞪著孫老頭。孫老頭嘆息一聲，又退了好幾步，離那女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一人沉默，面無表情，一人激動，滿面仇恨。好半天，女人突然匯泄了氣，又蹲了下來，把那個半透明的小鬼護了起來：「老先生，你是個好人，我……我都知道，你走吧，別管我了。」
「可是，那個小鬼！」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除非我死了。」女人神色平靜，眼睛中卻有著無以侖比的決心。我看得心神一震，連心臟都猛烈地跳動了好幾下。
「這……就是信念之力啊！」蘇幽眼眸中金光一閃，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素手輕揚，似乎是在捕捉著什麼東西：「難怪有無數神祇建立信仰，難怪古時神道易成，難怪……」
「只是，人心難測啊！」她嘆息了一聲，雙眸幽神一片，無喜無悲，我再也看不出她的任何表情了。
孫老頭退了一步，兩步，連著退了好幾步。他站在原地，面色猶豫不定，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了：「可是，如果它一直在你身邊，你會死的！」
「你不懂，你走吧，我兒子要睡覺了，別打擾我們了，走，快走！」
女人又低下了頭，似乎是在輕輕在安慰著懷中的孩子，我依稀還聽到了一首兒歌，很熟悉，在我小的時候，我媽也唱給我聽過。
「月兒明，風兒輕，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我突然心中一痛。
孫老頭轉過一身，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到了我身邊。面對著我詢問的目光，他只是沉默不語。
「她會死的。」我低低地說道。
「我知道。」
「為什麼不救她？」
「救不了。」孫老頭面無表情。
「區區一個小鬼，我擡擡就就把它滅了，誰說救不了，我來！」
我突然激動了起來，一甩手大步朝著女人走了過去。女人聽到腳步聲扭過了頭。她看到我後先是驚慌，接著，又換上了滿臉的懇求。
我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是孫老頭。
老頭子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本來一直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僂了許多：「林小子啊，你也只是個孩子呢，等你當了父親，你就知道，很多事情，明知道做了會死，也要拼死去做！」
「我不懂，我不想懂，我只知道，你就算不想滅掉那個小鬼，把他捉起來，養成鬼寵，也比什麼都不做強！她要死了，她真會死的！」
我大聲地嚷著，但孫老頭只是苦笑：「如果我能那麼做，我早就做了，林小子，你也是修習了天眼的，你開了天眼看看，那個母親的靈魂，現在是什麼樣子？」
我不解地轉過了頭，然後就愣住了。
在天眼的視野中，我看到女人的靈魂已經離體一半，她的上半身抱著小鬼，下半身卻已經跟小鬼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捉了那個小鬼，母親也會馬上死去，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那樣做了吧。」
我沉默著，一直瞪著那邊的一人一鬼，一語不發。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一直躲在母親懷裡的小鬼終於露出了頭，我們兩個四目相對。
他的臉……
是那個在派出所扎我大腿的那個小鬼。
派出所，王源，小鬼……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小鬼也認出了我，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慚愧的表情，無聲地說了句什麼。看口型，應該是對不起。
他……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啊……最多，也只有五六歲吧？
我又能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要求什麼呢？
「叔叔，我媽媽會死嗎？」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很童稚，不是從空氣中發出來的，是直接在我心中響起來的。
「是你在跟我說話？」我吃驚地瞪著小鬼，在心裡回了一句。
「是啊，這裡除了我媽媽，只有你能聽到我的聲音了……」孩子稚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固執地又問了一句：「叔叔，如果我留在我媽媽身邊，她會死嗎？」
我想說是，但我在我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大聲地告訴我，不能說真話。
「不……不會的，我……我……」我艱難地回了一句，不料孩子大聲地反駁一句：「你騙我，我都聽到了的！」
我只有沉默：「你的媽媽，確實快死了。」
「是因為我嗎？」
「……是的。」
「原來真的因為我啊……」孩子的聲音變得無比失落。他沉默了。
孫老頭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他想說話，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打擾我。
好一會，孩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果我不在了，我媽媽會好起來嗎？」
「……會的……」
「……我知道了……」
聲音就此落下去，然後，我就看到本來一直在女人懷裡的小鬼，突然周身發出了淡淡的白光，有片片潔白絲絮狀的東西，從小鬼的身上緩緩飄落。滿天的絲絮閃著銀光，猶如美麗的發光蝴蝶，漂亮到了極致。
這……這是靈魂在消散！
女人也發現了孩子身上的異常，她慌亂地抱住了孩子，用手不斷地按著飄飛的光點，似乎要阻止靈魂的逸散，她發了瘋了去阻止光點，但漫天光點飛舞，又怎是她一雙手能阻止的了？
「兒子，兒子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媽媽受不了驚嚇，你別這樣，你說話呀，說話呀！」女人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你在幹什麼？」我失聲叫了出來。
但孩子只是眨著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媽媽，胖乎乎的小手摸著媽媽的臉頰。
「媽媽不哭……」
晶瑩的身軀無聲破碎，漫天的光點緩緩飛舞，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