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京劇梅派(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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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興門外大街路南,有兩棟一模一樣的樓房,外牆都被粉刷成了統一的淡藕荷色。

  方言站在門口,按響了其中一棟的門鈴。

  「你來的正是時候。」

  萬芳打開門,「剛剛爸爸還在念道你呢。」

  方言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走進屋內。

  「爸爸已經在書房裡等你了,跟我來吧。」

  萬芳朝前帶路,「對了,你那面紅旗有帶過來嗎?」

  方言拍了拍箱子,「在裡面呢!」

  來到客廳,就見萬佳寶坐在電風扇前,菸斗里冒出的煙徐徐地被風吹走。

  「快,快,岩子,快把紅旗拿出來讓我們看看!」萬芳急不可耐道。

  眼見方言小心翼翼地展開紅旗,萬佳寶不禁感慨了一句道:

  「這就是許海峰奪冠的時候升的那面國旗啊……」

  「沒錯,先生,就是奧運會首金升起的五星紅旗。」

  方言咧嘴發笑,洋洋得意。

  自己「獻國旗」的事根本就瞞不住,《新華報》、《人民報》等媒體第一時間就報導出來。

  基本上現在,全國上下都知道了奧運會60米慢射比賽里,主辦方只準備了一面紅旗,同樣也知道了方小將當時挺身而出,獻出國旗的事跡,毫無疑問地將載入到華夏奧運體育史當中。

  「這次你在美國,可是出盡了風頭。」

  萬佳寶抬起頭來,笑眯眯著。

  「先生,這話可不敢當。」

  方言一個激靈,擺了擺手。

  「你就別謙虛了,我已經聽人民報的同志說了。」

  萬佳寶示意讓他落座,「說是如今的美國,無人不以談《槍炮、病毒與鋼鐵》為豪,影院門口更是大排長龍,爭看《拯救大兵瑞恩》的電影,你現在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不亞於魯迅先生……」

  「您這麼說,真的是折煞我了,我哪裡能跟魯迅先生比啊!」

  方言心裡暗戳戳補充了句,在稿費待遇上差不多是持平了。

  萬佳寶頗為欣慰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想必沈兄在天之靈,也能得以慰藉了。」

  方言一言不發,默默把紅旗重新迭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箱中。

  萬佳寶在誇讚了一番他在美國大學的講學活動後,悠悠地把談話拉回到正題上。

  「這次找你來,主要是為了3000人訪華的事。」

  「這3000人里,基本上來自各行各界,包括文學界、電影界、媒體界……」

  「這樣的接待活動,之前你已經接觸過兩回,一回生,兩回熟,而且考慮到你和你的作品在日本的名氣和影響力,所以包括我在內的不少同志,都推薦你到文藝界接待團。」

  「我?」

  方言大驚,本來以為和前兩次一樣,都是當個小卡拉米,沒想到這回被委以重任。

  「至於接待工作的要求和細節,到時候,穆芝同志他們會找你的,我就不再贅述。」

  萬佳寶再三強調,上頭很重視這次3000人訪華團,千萬要好好表現。

  「是,先生!」

  方言眼神堅定,語氣認真。

  正事一談完,隨後兩人閒聊起了這趟美國之行,特別是《槍炮、病毒與鋼鐵》引發的強烈反響。

  萬芳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偶爾插嘴問幾個問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靜靜地聆聽。

  萬佳寶好奇道:「除了這個文明的劃分以外,你最近在創作上,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方言喝了口茶,潤了潤微啞的喉嚨,然後說自己前不久剛剛完成了部歷史題材的懸疑推理小說,《大宋提刑官宋慈》,另外,手頭上目前還有一部關於京劇文化的小說。

  相比於《大宋提刑官宋慈》,萬佳寶顯然對《霸王別姬》更感興趣。

  「說來也是巧合,我沿途路過香江的時候,恰好看了這部《霸王別姬》的電視劇……」

  方言講起了和李碧華合寫作品的來龍去脈。

  萬佳寶越發好奇,「說說內容,你打算怎麼把它寫成尋根文學的代表作?」


  萬芳邊給他們倒茶,邊聽著方言言簡意賅地講述劇情大綱,當聽到程蝶衣和段小樓的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時,冷不丁地吸了口氣,迎男而上,男上加男,這未免太驚世駭俗、放肆大膽了吧?

  「芳芳姐,我寫的可不是同性,而是封建社會對舊時藝人的壓迫和殘害。」

  方言一本正經道。

  「這話不假。」

  萬佳寶說,清朝最初對京劇藝人也是十分地不待見。

  四九城內城裡是不允許建戲園子的,當時這些旗人也不與京劇藝人來往,當不成票友,只有皇宮之內和一些王爺家中有戲台子,舊社會的京劇男旦通常活躍在八大胡同,滿足士大夫的病態嗜好。

  也因此這些長相清秀的男旦才會被稱之為「像姑」,後來逐漸演變為「相公堂子」。

  「《紅樓夢》里的賈寶玉和戲子柳湘蓮的曖昧關係,就能反映出當時的情況。」

  方言舉起茶杯,輕輕吹氣。

  「不錯,後來,戲曲大家田際雲、程長庚、梅蘭芳等名家反對這種畸形的做法,京劇男旦也漸漸地以藝術為研究方向,但事實上,京劇男旦是特殊年代的產物,就是舊社會把男人壓垮成了女人。」

  萬佳寶嘆了口長長的氣。

  萬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方言道:「也正是因為這樣,打小就明確知道自己是男孩的程蝶衣,後來在外界各種壓力下,才會讓他對自己的性別出現了認知障礙,兩次讀錯,是他的倔強,最後一次念對,就是他的妥協。」

  「你這部小說好啊,好就好在這個結尾。」

  萬佳寶說:「當程蝶衣和段小樓闊別多年,最後一次登台唱戲的時候,程蝶衣再一次唱錯的時候,才明白自己一直是個男的,釋懷了,也就自殺了。」

  方言笑了笑,「您真的是一語道盡。」

  萬佳寶認真叮囑道:「小方,這樣的作品要好好地寫,千萬別寫砸了,這可是一部傑作啊!」

  「那您可得幫我個忙。」

  方言說《霸王別姬》里牽涉到京劇文化,需要走訪採風,最好是能得到曲藝大家們的專業指點,就像《一代宗師黃飛鴻》一樣,找燕京武術隊諮詢請教,避免出現常識性的錯誤,讓人笑掉大牙。

  「《霸王別姬》清逸居士根據崑曲《千金記》和《史記·項羽本紀》編寫而成,總共四本,分別是《九里山》、《楚漢爭》、《亡烏江》、《十面埋伏》……」

  萬佳寶道:「最開始是由楊小樓和尚小雲在燕京首演,之後才是楊小樓與梅蘭芳合作演出,將其中的《楚漢爭》進行修改,更名成了《霸王別姬》,如今已經是梅派經典的劇目之一。」

  方言順著話頭往下說,自己希望能請個梅派傳人當顧問。

  「既然是梅派傳人,那當然非梅蘭芳大師的兒子莫屬了!」

  萬佳寶拍了下手,乾脆把他引薦給梅葆久。

  方言嘿然一笑,「如果是梅大家的話,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衝著《霸王別姬》,萬佳寶攬下了這活,「回去等消息吧,一有準信,我讓芳芳給你打電話。」

  …………

  回到什剎海時,天色已暗。

  方言把見梅葆久的事跟龔樰一說,就見她情緒激動,眼含秋水地望著自己。

  「你也想去?」

  「可以嗎?我保證不會給你添亂的!」

  「見一見倒也無妨,不過你該怎麼謝謝我呢?」

  「我……我……」

  龔樰在繼床上被教數學之後,這次換成了語文,耳畔邊迴蕩著方言輕哼《醉翁亭記》的句子:

  「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

  「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游魚行於甘泉之上安然自在,如同歸家。」

  迷迷糊糊之間,整個人翻身猶如文章翻篇一樣,轉而換成了《桃花源記》。

  就在方言略發文騷的兩天後,萬芳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

  滿面紅光的龔樰,羞答答地跟著方言,一同來見梅蘭芳之子,梅葆久。

  華夏曲藝界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傳家。


  子承父業,是為傳承,只不過在現代文化衝擊下,許多曲藝漸趨沒落,已然談不到傳承二字。

  但是在京劇行當里,許多名家仍是數代傳人,最盛而不衰的,當屬七代譚家。

  而最負盛名的,莫過於一門兩大師的梅派!

  此時此刻,葆久正在跟梅派師兄師姐們以及弟子們準備梅蘭芳90周年的紀念演出。

  「久爺,叨擾了。」

  方言喊的是曲藝界對梅葆久的尊稱,雙手抱拳,恭恭敬敬。

  「無妨無妨,萬先生都在電話里跟我說過了。」

  梅葆久以平輩之禮待人,客套了幾句,注意力轉到龔樰身上。

  「這位是我的愛人,龔樰,也是您的戲迷。」

  方言笑著給龔樰做起了介紹。

  梅葆久把兩人請到屋裡坐下,身上毫無半點架子,又是泡茶又是遞水。

  「來,方老師……」

  「不敢當,不敢當,久爺還是叫我『岩子』吧。」

  方言擺了擺手。

  「這聲老師,你們都當得起。」

  梅葆久提到了方言的「世界三大戲劇體系」以及「世界三大表演藝術體系」理論,把梅蘭芳表演體系,以及華夏戲曲都抬到了世界級的地位,就沖這個,整個梨園界的人都得承他的一份情。

  龔樰驚了個呆,輕聲地說:「這事你怎麼沒見你跟我說啊?」

  方言雖然一臉懵圈,但是面不改色,「這下知道你男人多有面兒了吧。」

  龔樰白了眼,「德行!」

  梅葆久沒注意到他們的異樣,追憶地講道:「其實我這人啊,並不太適合唱男旦,我五官比較硬朗,男子氣概很足,偏偏男旦需要的不是這樣,得是女子的那種柔媚,所以對接班人吶,從小就得開始培養,身段啥的都得練得柔軟些才行,可我偏偏沒有這樣的童子功……」

  方言和龔樰互看一眼,後世有很多人都覺得梅葆久的藝術不行,但這要看和誰比。

  跟其父梅蘭芳大師相比,肯定是差點,不過比現在的梅派演員,那可以講是綽綽有餘。

  「沒轍,為了不讓梅派男旦藝術失傳,我只有花更大的力氣去補拙。」

  梅葆久幽幽地嘆了口氣。

  方言道:「這就叫『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對,對對!」

  梅葆久眼前一亮,「你這一句,就道出了我們梨園子弟的辛酸苦楚。」

  「這是《霸王別姬》的大綱和開篇,您過過目。」

  方言把手稿遞了過去。

  梅葆久接過手後,一頁接一頁地往下翻,眼裡情不自禁地噙著淚。

  龔樰張了張嘴,想要提醒,但被方言攔了下來,兩人一聲不吭地剝著花生,就著茶水。

  「好,好啊!」

  梅葆久眼角流下了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方言笑道:「之前我一直擔心程蝶衣和段小樓的複雜關係,會讓您覺得……」

  「不不不,這寫得一點兒也沒問題。」

  梅葆久說,在現實的京劇歷史中,男旦是京劇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曾經是京劇舞台上的主流。

  除趙燕俠之外,旦角開宗立派的基本上都是男性,四大名旦就全是男的。

  也因此,會有許多男性藝人,因為常年唱旦角,走火入魔,人戲不分,從而導致台上台下不分。

  說到這裡,語氣中充滿緬懷,「我父親不只一次地跟我講,認為男旦藝人最好有一個度,達不到標準,許多人認為你就是一個男人,不像女人,可反之太過,則會被認為是娘,會讓人生厭作嘔。」

  「這就是『不走偏鋒,不用險筆,也不媚俗』。」

  龔樰脫口說出梅派的特點,讓梅葆久甚是歡喜。

  「這便是傳承,只有這種一絲不苟的傳承,才能讓梅派藝術繼續發揚光大下去。」

  方言喝了口茶。

  「不光要靠戲曲,男旦藝術和京劇文化要流傳下來,還是要通過各種各樣的形式。」

  梅葆久道:「像電視,像廣播,還有像《霸王別姬》這種小說的形式。」

  方言點頭附和,隨之道明了來意,《霸王別姬》整本書里涉及的曲目,除了《霸王別姬》以外,還包括了《貴妃醉酒》、《牡丹亭》等等,所以希望梅葆久,或者由他推薦位梅派當家旦角來協助。

  「這自是責無旁貸!」

  梅葆久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就算自己要出國巡演,也會讓梅派弟子幫忙。

  方言道:「那敢情太好了,謝謝久爺!」

  「為京劇,為戲曲,我輩義不容辭!」

  梅葆久隨後邀請他們參加即將舉辦的梅蘭芳90周年的紀念演出。

  「求之不得啊!」

  方言緊抓著龔樰的手,和她相視一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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