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張家做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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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房的人來朝暮院通傳之時,尚未到辰時,今日謝識琅休沐,阿梁本來是不想打擾自家主子的,奈何外人來找,只好進院去偏屋尋人。

  只是剛敲門入屋,就瞧見自家主子定定地坐在榻邊,榻上被子還疊得方方正正,褥子平整無痕。

  像是一夜未睡。

  「主子……」

  阿梁約莫瞧出這事與謝希暮有關,故而識趣沒問,而是稟報導:「主子,金紫光祿大夫攜幼子登門了。」

  「不見。」男子眼皮下兩道烏黑,說話時的語氣也怨氣沖人。

  阿梁非常不想在這時候再招惹謝識琅,但張鋒好歹是張貴妃的生父,加之今日登門勢頭做足了,若是謝識琅不見,只怕會引起京中人議論。

  「主子,金紫光祿大夫帶來了很多禮,說是來給夫人賠罪的,要不屬下先去知會夫人一聲?問問她的意思?」

  謝識琅不耐煩,「喚她做什麼,現下時辰尚早,別鬧醒了她。」

  阿梁啞然,很快榻上男子又改變了主意,「你去看看,她醒了沒。」

  阿梁打了個轉身,很快來回話:「夫人還沒醒。」

  謝識琅咬牙切齒,「她倒是沒心沒肺,現下還睡著。」

  阿梁都糊塗了,方才自家主子又不讓自己去打擾夫人,現下自己怎麼又不開心起來了。

  「去將她喊起來,不許她睡了。」謝識琅甩袖,起身將屏風上掛著的大氅穿好,玄墨色狼毛襯得男子臉色蒼白,眉宇卻是深邃漆黑,讓人感覺壓迫力十足。

  阿梁猜到主子興許是在夫人處受了氣,不好違背男子的吩咐,只好腆顏去主屋門前敲了敲,曉真見是他,聽說是謝識琅的吩咐,進屋叫醒了女子。

  跟謝識琅比起來,謝希暮的脾氣就好很多,很快便起身梳洗打扮。

  正廳內,氣氛是一片沉凝,張鋒瞥了眼兒子,後者立即起身跪在了地上。

  「丞相,犬子管教手底下的人不力,昨日我已經將莊子上的人全都換過一遍了。」

  謝識琅心情看上去不太好,目光在掌心茶杯過了幾遍,茶湯瀲灩,好似倒映出昨日美人汗津津的香肩,和酡紅面頰,但凡是想到這些,他的心臟便不安分地躁動起來。

  張鋒見謝識琅垂眸飲茶,沒有半分要給面子的意思,又瞪了眼兒子。

  張秋實忙不迭給謝識琅磕了個響頭,「大人,是我豬油蒙了心,看下人不清楚。」

  美人姍姍來遲,瞧見的便是這幅凝重的場面,抬眼看向謝識琅,對方餘光感受到她的存在後,不自然地挪動了下坐姿,眼神輕飄飄看過來,又摻和著讓人難以看懂的怨氣,「你怎麼來了?」

  謝希暮抬眉,回頭看了眼阿梁。

  阿梁啞口無言,心道不是您自個要將人喊起來?

  「這位便是張大人和張小公子吧?」謝希暮溫溫柔柔地看向父子二人,跪在地上的張秋實雖然得她一聲小公子,但已二十有餘,比她還要年長,這會子跪在謝識琅跟前,跟孫子似的。

  張鋒方才打量著謝識琅看謝希暮的態度,故而正肅起身,抬袖朝謝希暮作揖,「丞相夫人。」

  對方過了知天命之年,兩邊微微發白,饒是這般年紀,又有個身份尊貴的女兒,謝希暮真沒想到他會向自己行禮。

  「張大人多禮了。」她回禮福身。

  謝識琅盯著女子,眼睛裡全是她細軟腰肢,雪膚花貌,雲團珠圓玉潤,平日裡柔聲細語的像只小兔兒,昨夜種種卻又似勾人妖物。

  她氣色倒好,應當睡得不錯。

  女子恰好看了過來,他悶悶挪開了視線,佯裝看茶水。

  柔荑卻忽然靠近,將他掌心茶杯拿開,他不悅掃了過去,她卻是輕聲提醒:「別喝茶了,我聽阿梁說你昨夜沒休息好,等會兒回去休息。」

  謝識琅心裡生出反骨,偏重新搶過了茶杯,當著謝希暮的面,大口喝了兩口茶湯入腹,很快杯子裡就空了。

  女子卻不慍怒,反而笑了出來,讓他摸不著頭腦,緊接著她便捻起帕子,輕輕拭過他的嘴角,「喝得這般急做什麼,我不說你就是了。」

  水蔥溫潤的指尖不經意掃過他的唇瓣,溫溫熱熱,帕子上全是她身上的香氣。

  分明是哄孩子的話語,偏偏不可自控的,他感覺耳朵根子燙了起來。


  張鋒將二人互動看在眼裡,又抬腳踹了下張秋實,後者連忙轉變了方向,朝謝希暮認錯,「夫人,昨日讓夫人受驚了,最近老有人來莊子裡偷東西,我才在莊子上安排那些壯漢,本來是想撐撐場面,嚇退那些賊人,不料那幫子蠢貨,竟然險些害了夫人。」

  謝希暮坐在謝識琅身邊,見年輕人跪在了自己面前,傾身虛扶,「小公子可莫要如此,昨日那事情不是已經完了嗎?如何又來道歉?說來慚愧,我夫君是個衝動的,竟將你莊子上那些人都殺了,你也千萬別責怪我們。」

  張秋實感受到旁座傳來冷冷的目光,哪裡敢讓謝希暮扶他起來,跪著退後,「是那群歹人心懷不軌,丞相殺得好,若是昨日我在,一定要親手手刃了那幫人,替夫人出氣才好。」

  「哎呀這……」

  謝希暮難做地看向張鋒,「張大人,貴公子年幼,管理不好下人也是情有可原,昨日的事情,我也就是受了點驚嚇,不礙事的,天氣冷了,地上涼,還是快些讓小公子起來吧。」

  年幼這種話,若是旁人說起來自然,但謝希暮本來還沒有張秋實大,這話將自己抬得跟長輩似的,也讓張秋實心梗了下。

  「是,天氣冷了。」張鋒看了眼檐外光景,正洋洋灑灑下著雪花,銀白一片,「這小子年紀小,被他娘慣壞了,得讓他反省清楚才行。

  張秋實,自己滾到雪地里跪著,權當給夫人賠罪。」

  張秋實悄悄往外瞥了眼雪地,心道自家爹還真是下了猛藥,這雪地跪上半個時辰,腿都得廢了。

  心裡是這麼想,但很快就起身往外走,本以為謝希暮會開口阻攔,沒想到生生等走出了門外,還沒有一點聲音傳來。

  張秋實咬緊了牙關,只好撲騰一下跪在了雪地里,這才聽見謝希暮遲來的阻攔,「這冰天雪地的,張大人何必要這樣殘忍,將人跪壞了如何是好。」

  張鋒反應倒是比張秋實冷靜些,「人跪壞了是小事,昨日夫人遇險,險些有性命之憂,區區跪在雪地里,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矯情的,今日不止要跪,還要跪到夫人滿意才行。」

  本來這種話說出口,謝希暮可以順理成章地說自己早就消氣了,再將人扶起來,說些打圓場的話,張鋒再將人帶走。

  偏偏女子聽了張鋒的話後,只是嘆了口氣,轉而接過下人端過來的茶水喝了兩口。

  謝識琅瞥了眼她,「用早飯了嗎?」

  謝希暮老實搖頭,「我以為你叫我醒來是有急事,便未曾用飯就過來了。」

  「胡鬧。」謝識琅即使心裡再氣她,但更擔憂她的身子,「你身子什麼情況,自己心裡不清楚?大早上的不用飯,像什麼樣子。」

  謝希暮被訓了一頓,也不說話,垂下了眼睫翼,看上去頗為委屈,「我知道錯了嘛。」

  謝識琅當真拿人沒有辦法,凶也凶不得,話說重一點就要掉珍珠的祖宗,只好放軟了語氣:「好了,去飯廳用飯吧。」

  謝希暮點了點頭,又看向被晾在一邊,臉色漸差的張家父子,「可是客人還在這兒,我去用飯不好吧。」

  張秋實心裡拼命點頭,方才張鋒親口說的,要等謝希暮出了氣再讓他起來,可若是謝希暮去吃飯,將他一個人丟在這兒,豈不是得活活凍死。

  謝識琅皺眉,不曾想這兩個礙眼的人還會耽誤他家祖宗吃飯,本想下逐客令,沒想到女子自然接話:「不然讓人將飯菜端過來吧,我在這兒吃就好。」

  張秋實大為震驚,只見謝識琅倒是沒有意見,吩咐人將飯菜端上了正廳,陣陣香味從廳內傳了過來,張秋實才想起來自己一大早就被張鋒提過來,早飯也是一口沒吃。

  廳內女子卻是吃得不亦說乎。

  中途一半,還夾了一筷子糕點遞到謝識琅嘴邊,「你嘗嘗,這個好吃。」

  謝識琅低哼了聲,絲毫不嫌棄她的口水,咬過她遞過來的糕點,「一般。」

  張秋實暗罵,什麼糕點啊,兩個人吃來吃去的,還一般,他饞蟲都要從嘴裡爬出來了。

  等謝希暮用完早飯,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謝識琅沒好氣地替她將嘴邊漬跡擦乾淨,「吃得慢,還邊吃邊漏。」

  張秋實眼前已經不再是白茫茫的雪景,而是烏泱泱的小黑點在眼帘前晃蕩。

  謝希暮這才回想起屋外還跪了個人,連忙道:「瞧我,都將小公子忘了,快些起來吧,冬日多病,等會兒若是受寒了,可得難受好一陣。」


  張鋒早就不悅了,但謝希暮全然好像忘記了他們父子般,忙給兒子一個眼神,張秋實艱難地從雪地里爬起來,結果剛走兩步路,就暈了過去。

  謝希暮驚訝地捂住唇,「這是怎麼回事?快請大夫來。」

  張鋒快一步將張秋實扶起來,「無妨,這小子體弱罷了,我先將他帶回去,休息一陣就好。」

  其實謝識琅可以開口讓張鋒和張秋實在府上看大夫,但男子卻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淡淡看了眼張鋒,「既然張大人執意要回去,那請慢走,謝某還要帶夫人回院子喝藥,她昨日受了驚,得好生歇著。」

  張鋒臉色難看地帶著人走了。

  謝識琅帶著人回了朝暮院,本來以為會等來一個合適的解釋,解釋昨夜她的所作所為,沒想到她竟然只是叮囑他好生歇息,轉頭就回了自己的屋。

  好樣的。

  還真當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時將小姑娘養得如此沉得住氣了。

  這廂謝某人在心裡一個勁地慪氣,那廂謝希暮卻躺在貴妃椅上,炭火就在腳邊,烤得渾身暖洋洋的。

  曉真一直留心著隔壁的動靜,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跑進了主屋稟報。

  「夫人,丞相去宮中了。」

  謝希暮沒有睜開眼,神情倦怠得像只偷懶的小貓兒,慵懶地縮在椅子上打盹,閉目養神。

  「聽阿梁說,好像是張貴妃和官家說了什麼,才將丞相召進宮的,夫人,您不覺得奇怪嗎?」

  謝希暮懶洋洋道:「不奇怪,她前頭鋪墊了這麼多,總得收網了。」

  曉真愣了,「鋪墊?」

  女子斂唇,「你以為先前咱們在莊子上遇到的種種,都是因為什麼?」

  曉真蹙眉,「難道不是趙柔想報復咱們?」

  「趙柔沒那麼蠢,明慧和樂安幹得出這種事,她干不出。」謝希暮睜開眼,「你不覺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嗎?我們順利解決了張家莊子的人,張鋒帶著兒子順理成章來道歉,就像是別人特意做好的局。」

  曉真驚了,「局?」

  謝希暮早就發覺其中不對勁了,猜到張家可能要搞什麼名堂,她也在等待他們暴露自己的目的。

  至於這個目的,恐怕是朝謝家來的。

  曉真是等到第二日才曉得整件事,急匆匆跟謝希暮稟報。

  原來昨日趙啟找謝識琅入宮,是聽張貴妃說了張秋實做的糊塗事,思來想去,覺得張秋實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卻連管人都管不好,到底是張貴妃的弟弟,皇親國戚,便請謝識琅入宮,拜託他日後閒余時間可以教導張秋實。

  管一個張秋實倒是無甚緊要,偏偏張貴妃又說趙玥前陣子頭腦不清,干出了許多錯事,正好也隨舅舅張秋實一塊上課,就連趙柔都帶上了,說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該多讀書。

  曉真說起這事兒義憤填膺,說張家將所有人都要塞進謝家了。

  謝希暮還未發表自己的態度,謝識琅便來找她了。

  本以為是來說張家的事情,沒想到是帶她出門。

  這還是二人成婚後,謝識琅第一次要帶她出去,謝希暮沒猜出這人要做什麼,梳洗打扮後,才跟著謝識琅坐上馬車。

  一路上,謝識琅沒與她多說一句話,像是還在同她置氣。

  謝希暮倒是沒忍住,先關心道:「聽說,官家讓你教張家小公子,還有四公主、五皇子?」

  若只是教兩個男子便罷了,還有個趙柔,本來就對謝識琅虎視眈眈。

  若是入了謝家,指不定要做什麼事。

  謝識琅只淡淡嗯了聲。

  「四公主跟男子們一塊上課,是不是不太妥?」謝希暮好奇地看他。

  謝識琅心頭微動,忍不住想試探:「你覺得哪裡不妥?」

  她,是不是不想讓他和旁的女子待在一起?

  她心裡,是不是也會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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