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搗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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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疲憊的馬兒奮起餘勇,馱載著騎士,沿著一處緩坡沖了下來。

  最前面數十人身披銀色的鐵甲,戴上面簾之後幾乎就是鬼魅。

  牧地內外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呼喊。

  女人一把抱住小孩,沒有往帳篷奔去,而是去牽馬。

  「嗖!」一箭飛躍了很長的距離,破空而來,將女人釘死在地。

  小孩呆呆地看著口角溢血的母親,久久不願相信。

  老人抄起一把草叉,迎著來犯之騎就沖了上去。

  他一臉堅毅,同時也滿臉絕望.

  部落里絕大部分壯丁健婦都跟代王走了,壯丁為代王打仗,健婦放牧部落里的牲畜,為代王大軍提供補給,並轉輸資糧。現在留在牧地的,不過千餘老弱婦孺罷了,他們完了。

  少年取出騎弓,一時找不到馬,就站在地上射箭。

  鮮卑箭簇與匈奴不同。

  匈奴人的箭射程較遠,頻次較慢。

  鮮卑人的箭射程較短,箭飛行速度快,發射頻率也高。

  此人箭術有幾分火候,抬手兩箭,兩名義從軍精騎應弦而倒,跌落馬下。

  「噗!」一騎從少年背後掠過,都沒用力揮砍,長長的馬刀只輕輕一划,就在少年背上製造了恐怖的傷口此人殺完少年,又疾沖幾步,將一舉著木矛的女人頭顱劃斷。

  燃燒著的火把被扔進了帳篷中,火苗作響,將氈布、毛毯瞬間引燃,瞬間火勢大張。

  無數騎兵策馬而來,高高揚起的馬蹄幾乎要踐踏到人的臉上。

  鋒利的刃將一個又一個人挑起,然後像甩破布玩偶一樣將其扔進火堆中。

  更多的火把被扔進了帳篷、草堆乃至車輛之中,整個營地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少許留守的丁壯搶得馬匹,狂奔而出,然後在遠處結陣。

  他們從馬鞍下取出角弓、刀劍、長槍,滿臉悲憤,準備與入侵者拼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山坡上響起一陣馬蹄聲。

  有人扭頭望去,卻見高高的蒿草之中,上千輕騎奔馬而出,手裡拿著角弓,分往左右包抄而來。

  這是段末波所率之落雁軍一部,埋伏於對面的山樑之後,只待邵慎帶著義從軍衝鋒之後,再背而來,自後掩殺。

  這幫人是真的狗!對付一幫老弱病殘,還他媽玩心眼子。

  落雁軍一出現,立刻將丁壯們的悲憤驅散,勇氣澆滅,除了寥寥數十人大吼著拈弓搭箭,迎上落雁軍外,另外百餘人則一鬨而散,往遠處的山嶺中逃去。

  段末波分出一部分人手追擊,然後帶著帳下的段部鮮卑騎士與這些拓跋附庸部落展開了廝殺。

  角弓對角弓,比的就是誰箭術准、投射頻率高、覆蓋面大。不過數十騎而已,戰不一合,很快就淹沒在了落雁軍將士密集的箭雨之中,只剩寥寥幾匹孤零零的戰馬,停在主人身邊,拿舌頭舔,試圖喚醒他。

  正面戰場之上,義從軍左衝右突,營地內屍橫遍野。

  鮮血、火光、濃煙構成了這裡的底色,奔走的人群,驚慌失措的面容以及絕望的哭喊,成為了底色之外的生動形象。

  這個營地完了。

  男女老少上千人,被斬首四百餘,逃走了二三百,剩下的被聚集在一起,或瑟瑟發抖,或哀聲哭泣,或麻木死寂,或怒目以對。

  在他們不遠處,是一位位高踞馬背之上的騎士。

  銀色的盔甲上沾滿了血跡、菸灰。

  面簾下是一雙冷漠的眼晴,看著他們時彷佛在看牲口一樣。

  長長的馬握在手中,刃上還在緩緩滴著鮮血。

  馬兒不耐煩地刨著蹄子,似乎在催促主人趕緊殺光俘虜。

  這些都是戰爭機器,無情的殺戮子手。

  「還不動手?」段末波策馬而至,問道。

  義從軍騎兵沒反應,只看向邵慎。

  不遠處響起腳步聲,那是剛剛收隊的府兵。

  他們不擅騎戰,故下馬埋伏於道口,謹防遇到敵軍,畢竟這些白子以來已經挑了兩個部落了,

  肯定有人逃出去報信,說不定這會已有賊軍開始往這邊匯集了。


  「殺了。」邵慎回瞪了段末波一眼,下令道。

  話音剛落,有那聽得懂晉語的胡人立刻露出驚恐的面容,轉身就跑。

  他們的動作帶動了更多人,一時間全是呼啦啦起身逃竄的人群。

  義從軍騎士策馬慢跑,也不急追,就靜靜地跟在後面,時不時用馬挑起一人甩出去。

  段末波揮了揮手,一隊落雁軍騎士跟了上去,抽出刀劍,左右包抄。

  隨軍文吏嘆了口氣,沒阻止,

  擊破前兩個部落時,總計俘獲了兩千老弱婦孺。當時走得不遠,全軍馬匹也不太夠,故分派了少許軍士將馬留下,押著這些人步行回返,打算作為戰利品賣掉換錢。

  但現在已經深入敵境很遠了,顯然不可能再這麽做。

  殘忍的殺戮很快就結束了。

  段末波引人離開,至道口、山樑後布防。

  義從軍下馬休息。

  府兵們上前,一一搜撿能用的物資。

  「這麽多牛羊,若能帶回家就好了。」馮八尺看著滿圈的羊,遺憾地說道。

  方才為了製造混亂而放火,居然燒死了不少羊,實在可惜。

  中原百姓想買牲畜都想瘋了,草原上又這麽多,可惜啊,做買賣多好,何必打打殺殺?

  「沒有輔兵,這日子過得一點不舒坦。」旁邊有人從圈裡牽著一隻羊,準備去殺。

  作為府兵老爺,平時只需要訓練、出征,什麽時候要干殺羊做飯的事情?

  但沒辦法,此番出兵沒有輔兵,騎兵比他們更「老爺」,那就只能讓他們這些騎馬趕路的步兵干雜活了。

  「一會多吃點,再多燻點肉脯。」馮八尺走到一個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帳篷中,拿刀挑挑抹抹,

  竟然找到了幾塊乾酪,撣去菸灰後,小心地收了起來。

  另外一名府兵居然找到了幾塊魚乾,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中陵川里竟然有魚?」

  「我聽人說,鮮卑人以魚為貴物,其君王就喜歡觀魚。」馮八尺繼續挑揀著,隨口說道:「草原上那些個湖泊,只要不是鹹水,都有魚,酋豪打獵時,就喜歡在湖泊周圍紮營,湖中網得魚,草中獵得黃羊,此皆上品。」

  「司馬,你怎知道?」府兵問道。

  馮八尺咧嘴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去另一個帳篷掃蕩了。

  府兵莫名其妙,我和他都大字不識一個,為何他比我優秀這麽多?想到最後,突然明白了,自家婆娘不識字,馮司馬的妻子可不一樣啊。

  說話溫溫柔柔,細聲細氣,膚色還白,又會寫詩作賦,打理家業,在平丘龍驟府那一眾女眷中,當真鶴立雞群,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咽口水。

  我也要搶一個!

  營地外的山樑上,

  邵慎,

  兒E市虧育京會人1

  三人正在觀障地形,

  「七八天了,拓跋氏肯定已經知道不對,要派人來圍剿咱們了。」段末波目光深邃,眉頭緊皺,然後指著中陵川,說道:「按圖上說,沿此河向北,可至漢善無故城,可確切?」

  奔襲最怕迷路。

  一旦碰上這檔子事,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

  「嚮導也是這麽說的。」陳銅根說道:「中陵川流向西北,經善無故城西,乃漢雁門郡舊地。

  又西北流,右會一水,鮮卑謂之「吐文水」,再向北則有沃陽故城、參合陘,近處有湖池,曰『參合陂」。」

  「真要去那裡?」陳銅根臉色不是很好看,連忙補充道:「我聽聞拓跋氏幾年前將沃陽故城重建了,置軍戍守,乃北都左近列柵之一。」

  邵慎仔細拿著地圖端詳,心中舉棋不定。

  誠然,越往那個方向走,越危險,越容易遇到敵人的大隊兵馬,乃至拱衛北都的精銳甲騎,很有可能導致他們全軍覆沒一一即便不覆沒,也會有較嚴重的傷亡,以至於奔襲難以為繼。

  拓跋鮮卑可不是那種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

  人家在北都盛樂附近構築了不少軍鎮城池,各有兵數百至數千不等,即便這會抽調了不少人,

  剩下的仍然不少,不是他們能攻下的。


  除非人家像匈奴那樣,只有一個王庭,隨時遷徙,那你倒可以嘗試一番火燒王庭。

  段末波也嘆了口氣,道:「別去那邊了吧。拓跋氏自得雁門之後,建南都平城,整修兩都驛道。那一片若被外人占據,很容易威脅到兩京大驛道。別看這會都是附庸部落在放牧,再過些年,

  我看這些部落都得走,換成拓跋氏信得過的人。」

  兩個人都這麽說,讓邵慎有些不悅,他想了想,道:「先向北,去善無故城左近瞧一瞧,若有機會,便殺他個天翻地覆。若沒機會,轉身就走,向東突進。反正現在也有了些馬了,能跑。」

  陳銅根用複雜難明的眼神看著邵慎,彷佛在說你這麽急著立功作甚?你是梁王的親侄子啊,哪怕功勞不顯,也不用擔心升不了官。

  段末波則繼續嘆氣。

  他喜歡功勞,但更愛惜性命。如果是沖草原上的部落,他也沒這麽害怕,上千里都跟你上了,

  但這是有城池、有常備軍、有京畿鎮戍體系的國家,太冒險了。

  不過,邵慎明顯想賭一把,人家還是主將,他能怎麽樣呢?

  「休整一天,明日拂曉出發。沿中陵川北上,直趨善無。」邵慎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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