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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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6章 兩岸

  農曆三月,牧草剛剛返青。

  南山之中,百姓已經忙完了春耕,正準備放牧牛羊馬匹。

  山間的風有些清冷,遷徙的候鳥休憩足夠之後,振翅北飛,掠過無垠的大地。

  南山,關中人俗稱「北山」,自東向西,好似給河南地南緣鑲嵌了一條邊似的,蔚為壯觀。

  南山兩側乃至山中的盆地、河谷之中,素來是農牧交錯地帶。

  有人耕地,有人放牧,有人農牧都有涉及。

  有些人過得很滋潤,幾可比擬中原沃土。

  但大部分過得很艱難,純靠種地一畝只有百斤出頭(現代五十斤左右)的收穫,扣除種子,所得極其有限,故需要把不適宜耕作的山坡草地利用起來,增加收入。

  而在南山以北、黃河以西,有一大片丘陵、河谷地段,卻是一片難得的上好農業地段。

  一塊地好不好,除了土壤外,還要看氣候。

  關中連年乾旱時,上郡固然乾旱,但災情其實沒關中那麼嚴重。

  這幾年雨水充足,牧草可著勁地長,讓這片大地的生機愈盛。

  石勒到來後,這裡的農業成色大增。

  清脆的馬蹄聲響起,春風吹拂之中,石勒來到了河岸邊。

  親兵給馬兒下了鞍具,鬆了肚帶,領其收收汗。

  石勒則來到河旁,捧起清冷的河水,洗了把臉。

  春來未久,河水冰寒,石勒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隨即自嘲:「老了。」

  此河名木瓜川,顧名思義,附近山上到處都是木瓜(文冠果)。

  先秦時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其中的「木瓜」便是此物。

  洗完臉後,石勒登上一處高坡,俯瞰山谷中的農田,贊道:「好地方。」

  「可惜太少了。」張敬舉目四望,嘆道:「山勢連綿之中,唯河谷處最為平坦。木瓜原不過三百餘頃地,也就只能給千戶人家授田罷了。」

  這一大片地方是足夠大了,但適宜耕作的地方很有限,且比較破碎。

  譬如眼前這個名為「木瓜原」的地方,不過開闢出了三百頃田。或許還有些潛力可挖,但撐死也就再翻一倍至六百頃,如此便到頭了。

  與河北那一望無際,平原連著平原的場景可沒法比。

  這麼一來,人口其實就比較分散了。

  這個山間盆地築一寨,住幾百戶人家;那個河谷平原建一塢堡,屯千餘戶,人員分散在南北數百里的連綿群山之中。

  比起種地,放牧會方便許多。

  這裡說是山區,但其實沒有特別高的山頭,地勢平緩的坡地隨處可見。雨水之後,牧草瘋長,是上好的放牧之地。

  要想在這裡更好地生存,耕牧並舉是必然之事,純種地或純放牧都太過脆弱。

  「不要急。」石勒看了眼張敬,笑道:「此地百般不好,但有一點好。百姓貧苦,勁悍善戰,我新募的那百餘親兵,你也看過了,如何?」

  「淳樸、野蠻、敢戰。」張敬苦笑道。

  正是因為這些山寨、部落太野蠻了,有時候都不給他面子,被羞辱好幾次。

  好在首領還是臣服朝廷的,不禮貌就不禮貌吧,聽話就行。

  石勒已經轉到了山坡另外一側。

  這裡挖了很多「洞」,更準確地說是「窖」。

  窖是用來藏糧食的,此乃本地風俗,自古以來便如此。

  單個谷窖不大,小的儲放糧食數千斛、大的三四萬,平均兩萬餘。

  此地挖了七個谷窖,總計可儲糧十六萬斛,不過眼下只存了一半多點,比較空。

  谷窖外有綠樹、草坡掩映,遠遠看不出來。

  事實上大部分谷窖都比較隱蔽,非得本寨人指引才能找出來。

  這裡的風俗,確實和中原迥異。

  「以後,這些谷窖便是與邵賊交戰的本錢。」石勒爬到了谷窖頂上,抓起一把剛冒頭的草芽,說道。

  張敬臉色不是很好看。

  這裡如何能與鄴城比?但事已至此,嗟嘆也是無用。


  「明公原來在這裡。」刁膺、曹平樂等人找了過來,呵呵笑道。

  「秀美山川,壯哉!」登高望遠之後,刁膺的文人習氣發作,大笑道。

  曹平樂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自顧自想著心事。

  「明公,新來的三百二十二家,都安置下去了。這幾天便會抓緊春耕,劉府君送來了種子、農具、還有百餘耕牛、耕馬。」刁膺坐了下來,說道。

  「木瓜原有多少家了?」石勒問道。

  「近一千一百家,大部分都是咱們自己人。」刁膺說道:「新來的氐羌也會種地,礙不了事。」

  新來的氐羌是武都人。    去年邵勛在救災,匈奴可沒閒著。劉粲遣人攻武都、隴西、陰平三郡,最後全取隴西郡,於武都大敗自號左右賢王的氐人首領楊難敵、楊堅頭,二人遂率部投降,二郡平定。

  劉粲封楊難敵為「武都王」,留一部兵馬鎮守武都城,大軍帶著俘虜和戰利品回返。

  被遷徙來上郡的氐人,就是征討武都之戰時的戰利品了。

  過去一年中,秦州發生了很多事,只不過很難傳到東邊去罷了。

  司馬保已經死了。

  張春等人被歸附劉漢的陳安攻殺,司馬保隨之被殺。

  涼州爆發內亂,張寔被殺。傳過來的消息非常混亂,石勒等人也不知詳細內情,只知道張寔死了,但新上來的還是張家人。

  只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張家的威望是傳一代削弱一代。新上來的人掌控力斷然不如張寔,更別說張軌了。

  涼州是不可能對外動兵了,除非別人主動進攻。

  「天子如何了?」石勒沉默了一會,又問道。

  「病入膏肓,已然下不了床,恐不久矣。」刁膺說道。

  石勒吐出一口氣。

  天子死不死,其實都不影響大局了,蓋因權力早就轉移到了監國太子手中。

  關西十四郡,更是太子一刀一槍打下的,和天子沒什麼關係。

  早在天子丟了平陽,敗走蒲津關那一刻,大漢就已經進入劉粲時代了。

  他這個朔方太守之職,也是監國太子「承制」授予的。理論上來說,他是太子的人,雖然太子並未安什麼好心。

  「別想那麼多了,白土縣城、木瓜原、七寶山等地,乃吾之根基。去年開墾的地,畝收委實太少,今年或也不多。過了明年,朝廷就不會再給咱們發放資糧了,一切要靠自己。」石勒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去會會諸部頭人。」

  一行人很快離開了木瓜川,消失在群山之中。

  ******

  大河東岸的丘陵之上,旌旗漫山遍野,鼓角之聲不絕。

  驀地,山頂上掛著一面赤旗,隨後便是愈發激越的鼓角。

  剎那間,三千多人自山上衝下來。

  弓手、刀盾手、長槍兵以及大群手持木棓、長柯斧等鈍器的兵士互相配合著,或快或慢,與在山腳列陣的另外數千人戰作一團——當然,點到即止,不真打。

  「一開始就有些亂,後面更亂。」邵勛點評了一句,道:「黃頭軍裡面應該有部分石勒老兵吧?」

  隨駕而來的幕府左司馬陳有根看了看,道:「殺人的手藝退步了。終日和新卒待在一起,越打越差。」

  說完,又笑道:「和我當年走南闖北時一樣,上百弟兄,全憑血勇之氣,沒甚章法。遇到不堪戰的兵士還能打打,若遇到經年征戰的老兵,再有血勇之氣也是無用。你有勇氣,人家的勇氣也不差啊。」

  能說出這番話,陳有根的層次確實高了,和十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種敢打敢拼的部隊,遇到王朝末年腐化墮落的兵士時,憑藉亡命徒般的打法,還是有可能獲勝的。

  打幾場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贏的勝仗後,再趕緊吸收俘虜正規軍,加強學習,假以時日,必然會有提高。

  「還得再練。」邵勛的目光轉向另一處山頭,那裡有數千兵士正在學習如何紮下一個刺蝟般地穩固營盤。

  這就是練兵的意義。

  黃頭軍兒郎們一腔熱血,對他十分忠心,若不能好好錘鍊一番,貿然上戰場與送死無異,那樣就太可惜了。


  邵勛轉過身去,目光掠過正在黃河岸邊練習製作攻城器械、打制臨時浮橋的兵士,看向對岸。

  四月上旬了,對岸的山頭綠草如茵。

  白雲壓得很低,從遠處望去,幾乎貼在了山巔上。

  綠白交錯之中,駿馬、牛羊徜徉漫步,時不時傳來牧人的歌聲。

  山間也有警惕的目光盯著這邊。

  對岸的山林之後,似乎有一座土堡,隱約可見。

  黃土高原整體乾旱,但也有河水豐沛的地方,木瓜原就是了。

  首先,這裡是黃河沿岸降水較為豐富的地區。

  其次,河流眾多,四季不斷。

  最後,地面還有許多土泉冒出,水量很大,牧馬、澆地、飲用皆可。

  這裡,後世有個鼎鼎大名的名字:府谷。

  「石勒膽子不小啊,都挺進到這裡。再往北走數十里,便是獨孤部的牧場了。」邵勛感慨道。

  「大王你不也來了麼?」陳有根不以為然:「疆界哪有那麼清楚的?牧人來此放牧過,難道就是他的地了?地契在哪?我沒看見。」

  邵勛拍了拍老陳的肩膀,大笑:「晚上安排斥候過河,看看石勒經營得怎麼樣了。」

  面前這段水勢湍急,不太適合大軍西渡,所以對岸之人看到這邊的大軍並不怎麼驚慌,只派人監視一下,沒有太多的動作。

  「走,去會會那幫酋豪。」邵勛又道:「看看哪裡有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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