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舊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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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4章 舊地重遊

  忠武軍現在有五千人左右。

  二十一日那天,他們全軍拉了出來,與集結而至的洛南府兵十二防三千六百人進行了一次演武。

  演武科目比較多。

  第一陣在甘城塢山下,陣列野戰,被沖得稀里嘩啦。

  第二陣是扼守山道,依託有利地形打防禦戰,又被擊破。

  二十三日,移師雲中塢。

  第三陣沿甘水與府兵隔河對峙,結果被府兵尋找淺灘強渡,再次被擊敗。

  整個演武持續到黃昏時分才結束,眾人累得夠嗆,忠武軍上下更是灰頭土臉。

  洛南府兵笑而不語,私下裡說忠武軍還是「田舍夫」。

  其實忠武軍打得最好的就是第一次大規模陣列野戰,讓洛南府兵多費了番手腳。

  後面兩陣,因為地形原因,擺不開大陣勢,以數百人、千人規模的突擊為主,就被打得很慘了。

  說白了,就是個人武藝不行,小組配合也不如洛南府兵,被全方位碾壓了——小規模戰鬥中,全副武裝的精兵決死突擊效果太顯著了。

  「現在服了嗎?」熊熊篝火之上,肉被烤得滋滋作響,邵勛一邊熟練地翻面、刷油,一邊問道。

  「不服。」邵慎一臉無奈地說道:「忠武軍將士平日裡要種地,還沒部曲,一年才能練幾回?」

  邵勛笑著遞給了他一塊烤肉。

  這個時代的農民,其收入來源不僅僅靠田地,還有副業。

  桑織是最典型的副業,一般由女人繅絲、紡紗、織布。

  男人也有副業,養牲畜是其中一種——「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農民還經常拿著宅院內養的雞鴨、種的果蔬到集市上去賣。

  家裡種了竹子、榆樹的,也會粗粗處理一下。

  除此之外,捕魚、採蓮、打獵、編織之類,都是能賺取收入的副業,甚至包括出賣勞動力,給富戶打零工。

  這些副業都需要占據農閒時的大量時間。

  你集中訓練的次數多了,他們的收入就會減少,這是矛盾的。

  脫產職業士兵的優勢就在於有人供養,可以心無旁騖地訓練。

  府兵農忙時需要下地幫一把手,但平時基本不干副業,很閒,有大把時間訓練,怎麼比?

  不過,邵勛帳下各支部隊,真正完全不需要幹活的全職業募兵,也就銀槍、黑矟二支。

  義從、落雁、捉生等軍要自己放牧馬匹,甚至少少種植一些糧食,以備哪年草料不足,馬兒過冬困難。

  自身也經營一部分果園、菜畦、牧場,給自己提供補給,算是半職業軍隊,糧餉只有銀槍軍、黑矟軍的三分之二左右——剩下三分之一自己解決。

  當然,目前人數已超過一千四百的親軍是全職業的。

  說白了,這個時代就沒有太多職業募兵的習慣,大家都是半農半兵,甚至連宮廷侍衛都要輪番種地。

  「也不要氣餒。」邵勛又給裴靈雁、司馬脩褘各送上一塊肉,繼續對大侄子說道:「忠武軍算是各支農兵里比較能打的了。回溪坂那條峽谷內白骨曝於野,十幾年來死了數千人了,確實不容易。」

  「這兩年王彌力不從心了。」提到此事邵慎來了勁頭,只聽他說道:「前些年,雖然不服氣,但我也不得不承認,王彌確實能打,屢次打到河谷口。侄站在金門塢上,都能聽見喊殺聲。這兩年,他連丟新安、白超二城,死者萬餘人都是跟隨他轉戰多年的青州、豫州、司州老賊,現在換成忠武軍主攻了。再給兩年時間,我一定能直插硤石堡一線,走出這片群山。」

  「硤石堡是禁軍的事,你側翼佯攻就行。」邵勛說道:「當年聞風而潰,讓匈奴輕鬆占領。那會怎麼丟的地,現在流血流淚也要給我一一奪回來。」

  禁軍連攻新安城、白超塢,死傷可謂慘重。

  現在要籌備攻硤石堡了,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為當年不理智的潰逃還債,逃不過的。

  在大量填充流民之後,禁軍又恢復到兩萬人出頭。

  你別說,縱然這兩年傷亡極其慘重,不少營伍打得就剩點種子,縱然邵勛不斷抽血,把立下戰功的禁軍將士調走,充當府兵,這支名義上屬於大晉朝的部隊仍然有了相當的進步。


  簡而言之,即便大量整補新人,禁軍各部也不再是那副松松垮垮的樣子了。進步是全方位的,士氣、軍紀、戰鬥力、戰術打法、各部配合、戰陣經驗等等,都有了或多或少的進步。

  說難聽點,實力甚至略略超出大侄子的忠武軍一線。

  「今年去了幾趟新安縣?」邵勛又問道。

  「七八趟總有的,八月底剛回來。」邵慎說道:「新安本殘存百姓三百餘家,今年一口氣安置了兩千戶流民,其中還有不少金谷園的匈奴人。白超塢也安置了一千六七百戶,事情太多了。不如打仗爽利。」

  「撫民是比打仗難,但你不能光會打仗。」邵勛語重心長地說道:「我邵家出身太差了,宗族之中沒幾個堪用的人才,你要努力。」

  邵氏宗族之中,大侄子邵慎是虎威將軍,坐鎮宜陽,領宜陽、新安等縣,武學生管理的雲中、金門、檀山、甘城、白超五大塢堡也聽其號令,其帳下甚至有軍隊番號:忠武軍。

  弟弟邵璠任大將軍府刺奸都督,手底下有幾百人,主要職責是打探消息、抓捕細作乃至監視降人。

  另有從兄弟邵光,原在堵陽任屯田軍校尉,現在是大將軍府督護。前幾日,邵勛讓他兼領梁令,把梁縣、廣成澤這一攤子事給管起來。

  還有族侄邵傑,關係就更遠一些了,今年二十多歲,屬於梁縣武學的大齡插班生,前陣子被派往鄴城,擔任縣尉。

  其他就沒有了,至少老一輩以及和邵勛同輩的族人都不行,只能寄希望於下一代了。

  邵勛崛起之後,宗親的生活條件得到了巨大的改善,很多人搬到了梁縣、陳縣、許昌、汴梁四地居住,他們的孩子開始接受教育了,看看有沒有那個運氣,出點人才吧。

  「二叔,我省得的。」因為裴氏、司馬氏在場,邵慎只含糊說了句。

  邵勛很是欣慰,大侄子領會了自己的意思。

  這麼薄弱的宗室,還多是無能之輩,將來會不會重演司馬代曹之事?很難說,但大侄子有這份警惕之心了。

  「明年若錢糧寬裕——」邵勛想了想,道:「就給忠武軍一千員額,月領糧賜三斛,年給布四匹,養起來,好生操練。」

  邵慎大喜。

  他固然可以支配宜陽等縣及五大塢堡的錢糧,但養募兵這種事還是很敏感的。二叔不點頭,他不敢做。

  ******

  邵勛當晚就住在雲中塢。

  入塢堡之時,發現這裡的人已經換了大半。

  最初其實以并州流民居多,後來慢慢加入其它地方的人。

  到了這會,有的人家奉命搬走,分地置宅,成為民戶了;

  有的人家男人戰死,女人帶著小孩改嫁了;

  有的當了募兵,舉家去了外地;

  有的在戰爭中立了功,當了府兵,也搬走了;

  甚至還有不堪壓榨逃亡的。

  如今的雲中塢堡戶,以冀州口音居多,來的時間也不長,最久的也不過三四年罷了。

  不變的是,雲中三塢及甘城、白超二塢仍然是由武學生管理。

  這是他們畢業後一個非常不錯的練手機會——塢堡高度的組織性,比散漫的鄉里要好管理不少,等於降低難度了。

  因為前輩們不懈的努力,管理塢堡已經形成了相對完善的規章制度,後來者先照著這個來,一般不會出錯。待幹個一年半載,積累了點經驗,對管理塢堡有了自己的認知以後,還可以提意見改進,並錄入塢堡管理章程之內。

  當武學生們能管理好一個塢堡之後,他就可以登上更大的舞台了。

  「這就是你當年建起的第一個塢堡?」乾淨整潔的房間內,裴靈雁站在窗口,俯瞰洛水。

  河面上吹來了清新的風。

  女幾山上松濤陣陣。

  明月高懸天空,照亮了整片大地。

  好寧靜安逸的鄉村堡寨!

  「嗯。沒有這些塢堡,就養不活第一批銀槍軍。沒有第一批銀槍軍我就很難成事。」邵勛走到裴靈雁身後,輕輕攬住她的腰,將腦袋擱在她的右肩之上,道:「還記得當年的事嗎?」

  「什麼事?」

  「我找你借錢建塢堡,你說公府的錢不能動用,拿嫁妝給我了。那筆錢,我至今沒還。」邵勛摟緊了女人,輕聲問道。


  裴靈雁一時間有些恍惚,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過五百貫錢、千五百匹河內絹罷了。」她故作平靜地說道。

  「我沒有還,是因為我永遠還不起。」邵勛把裴靈雁轉過身來,看著她沉靜溫柔的眼睛,說道:「這輩子都還不起。」

  裴靈雁將臉靠在他懷裡,道:「你也不要想太多,我心甘情願的。」

  聽到這話,邵勛沉默許久,竟然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拉著裴靈雁的手進了隔壁臥房,然後盯著地面,慢慢數著。

  「你在做甚?」裴靈雁好奇地問道。

  邵勛不答,繼續數著數。不一會兒,他找到了目標,拿出匕首撬了幾下,將地磚整個撬出。

  裴靈雁靜靜看著,不打擾他。

  邵勛擦了擦地磚反面的泥,看見了刻在上面的「裴」字,大喜,如獻寶一般拿到裴靈雁面前,道:「花奴你看。」

  裴靈雁一眼就看到了磚上刻的字,怔在了那裡,然後眼波流轉地看向邵勛,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我當年就想你了,日思夜想,故鐫字以紀。」邵勛目光灼灼地看著裴靈雁,欺近幾步,說道。

  裴靈雁微微偏過頭去,道:「去沐浴,身上都是汗。」

  「好。」邵勛麻利地應了一聲。

  晚風輕拂著軒窗,雲中塢的夜晚是那樣迷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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