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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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恭大驚,正想和宇文邕說句什麼,就聽見他略帶嘶啞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不要說話。」

  頭頂上方似乎沉寂了片刻,很快,又聽到了宇文護冰冷的聲音,「皇上,既然您已經知道了,就不要讓臣為難了。」

  皇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自從三弟死於非命,朕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宇文護,你到底要殺多少個皇帝!」

  宇文護似乎也笑了起來,「皇上,臣實在不喜歡太聰明的人,所以,下一任皇帝,臣會好好再選。那麼現在,就請上路吧,皇上。您的三弟和父親都等著您去團聚呢。」

  「宇文護,你若是再傷害我的弟弟,我宇文毓做鬼也必不會放過你!」皇上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接著就聽到了碗墜地的聲音……

  宇文護竟然又殺死了一個皇帝,長恭心裡一悸,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彌羅緊緊地絞在手裡,那麼用力地抓緊著,他那手指上的薄繭幾乎要烙進她的手腕,讓她的肌膚有種輕微的刺痛感。

  「彌羅……」她忍不住輕輕低喚了一聲。

  「不要——說話。」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在拼命壓抑著什麼。

  「晉國公,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看我們還是要立刻新立一位皇帝。」另外一個略為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宇文護似乎思索了一會兒,「太聰明的人不適合這個位置,你覺得四皇子宇文邕如何?」

  那人的聲音立刻接了上來,「四皇子為人懦弱膽小,胸無大志,這樣的人,自然更容易被您所控制,依老夫看來,他的確是新皇的好人選。」

  「我也是這麼想。」宇文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得意,「明天一早,立刻宣布皇上突發急病駕崩的消息,對了,還有,告訴群臣,皇上臨終前下旨,皇位由四皇子宇文邕繼承。」

  頭頂上方的聲音漸漸遠去,長恭只覺得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掐斷了,剛想回頭,卻聽到了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回頭看我。」他的聲音清絕孤獨,令人絕望生寒。

  長恭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那冰冷的手上,按住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

  她差點忘了,怎麼說他也是皇上的……難過傷心也是難免……

  宇文邕忽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只覺得那少年的手越來越熱,讓自己的血液也開始灼熱燃燒。

  為什麼自己不能更強大一些,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一個一個在自己面前消失……

  他想要變得更強,更強……

  沒過多久,宇文邕忽然站起身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長恭略帶驚訝地回過頭,看到的是他一臉平靜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說,跟著他繼續往前摸索。

  在暗道里拐了幾個彎後,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階梯。長恭跟著宇文邕沿著階梯往上爬去,只覺得四周的石壁狹窄潮濕,帶著一股霉味,伸手摸去,似乎還能摸到一層青苔,感覺這裡似乎像是一口廢井。快到階梯盡頭的時候,宇文邕往上頂了一下那個蓋子似的東西,卻是紋絲不動。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忽然發現靠近出口處有個小小的石環,於是伸手一拉,只見頂上的那個石蓋居然慢慢移開了,映入眼帘的,是繁星閃耀的夜空。

  「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長恭輕聲道。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宇文邕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周圍掃視了一圈,面露詫色,然後慢慢從井裡出來。

  長恭急忙也爬出了井口,一看之下,頓時大喜,原來這真是一口廢井,而且,看這裡完全不像是王宮,倒頗像個破廟。

  「我的房間裡竟然有通到宮外的秘道……」宇文邕眼眸中帶了一絲困惑,又喃喃自語,「為什麼?」

  「秘道在你的房間裡,你怎麼會一直不知道呢?」長恭側頭問道。

  他搖了搖頭,「這秘道的機關是在那幅畫上,而那幅畫,我是絕對不會碰的,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他母親的畫像,為了表示尊敬,他都是遠遠觀看的,從不近身。所以在長恭要摸那幅畫時,他才會那樣緊張。

  「不過真的沒想到,竟然能通到宮外!」長恭這才鬆了一口氣,「真是老天助我。」

  宇文邕看了她一眼,「你的運氣的確不錯。」

  「彌羅,」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們的皇上已經不在了,如果你不想待在那裡的話,就跟我回去好了。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也會喜歡他們。」


  宇文邕的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家人嗎……這個詞現在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如果誰要是欺負你,我也會保護你的。」長恭揚起了一抹好像露水一般美麗的微笑。「也不會讓別人看輕你。」

  望著她真摯的笑容,他的心裡忽然微微一動,如果自己真的只是個男寵,說不定真會跟她走的。

  「我哪裡也不去。」他在她的面前繼續維持著鎮定,「你還不快走。」

  長恭也不再勉強他,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轉身就走。走了沒幾步,她又折轉身來,月光就在她擡頭的瞬間瀉入她的眼中,流成銀色的淺影,嘴角勾上溫和的笑。

  「謝謝你,彌羅,你永遠都會是我的朋友。如果將來有什麼困難,記得來鄴城的琉璃莊找我。只要向店主說出你的名字,他就會轉告我。」琉璃莊的店主是她私交甚好的朋友,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對他說這一番話。

  宇文邕點了點頭,「答應我一件事,秘道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

  看長恭點頭,他沒有再說什麼,又下到了井裡,心裡隱隱有些空虛。其實,之所以他這樣幫助她,更多的原因是——讓她能及時地將消息傳到齊國,這樣一來,也能讓宇文護手忙腳亂,更加放鬆對他的警惕。

  長恭一直看著那井蓋再次合上,才離開了那裡。穿過那個庭院,她發現這裡還真的是座荒涼的破廟。

  誰也想不到宮裡的秘道居然會通到這種地方吧。

  正想著,腳下忽然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絆了一下,她低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她踢到的東西居然是一個人。

  只見那人衣衫襤褸,身邊還放著一個破碗。只一眼,長恭就確定了此人的身份——乞丐。那人被她這麼一踢,倒是睜開了眼睛,不過他的眼神渙散,神情呆滯,嘴邊還掛著一絲傻笑。長恭微微一愣,又再次確定了他的身份——傻子加乞丐。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 那人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膝蓋,擡起頭一個勁地朝她傻笑。長恭本想推開他,但無意中看清了他的臉時,不由愣了一下。

  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放手,不然我不客氣了。」長恭裝出了惡狠狠的樣子。

  那個乞丐嚇了一跳,忽然又低聲哭了起來,「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會說的,不會說的……」他的眼中又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喃喃道,「火,好大的火,爹……娘……姐姐快來救我……」

  聽了他的話,長恭大吃一驚,再定睛一看,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拎起那個乞丐,撩起了他的衣服,只見在他的手臂上有塊銅錢大小的傷疤。

  「鄭遠!」她低呼出聲,心裡又是感慨又是欣喜,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王嬸所說的鄭家小兒子竟然一直躲在這裡,她敢確定這個乞丐就是鄭遠,他的長相和小時候幾乎沒什麼改變,那塊傷疤還是小時候他們一起爬樹時落下的。

  「鄭遠,是什麼人要殺你?」長恭因激動而拽緊了他的衣服,難道真是有人故意放火?

  鄭遠看了她半天,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一個勁地呻吟起來。長恭只好先放開了他,心裡卻是波濤洶湧,難不成這個鄭遠知道些什麼?

  又或者,這場大火併不是意外?

  就在她稍一分神的時候,鄭遠忽然驚慌失措地跑出了破廟,她趕緊追到了門口,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可惡……」她低低咒罵了一聲,忽然擡頭發現天色已經發白,心裡又是一凜,還是先趕回客棧吧,不然要是被恆伽發現的話……

  長恭趕到客棧的時候,天邊已經漸漸泛白,點點星子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掙扎著隱入天幕。飄浮在空中的薄雲依稀透出了一層淡淡的橘紅色。

  她躡手躡腳地像條小魚似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輕輕合上門,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還沒等她這口氣松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魔音。

  「早啊,長恭。」

  長恭的身子一僵,眼前立刻出現了「完蛋了」這幾個大字,她緩緩地轉過身,一眼就看見了倚在躺椅上悠然喝茶的恆伽,他的神情和平常似乎沒什麼不同,唇邊依舊掛著那抹永遠不變的虛偽的笑容。

  「早啊,恆伽。」她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句。

  「這麼早去哪兒了啊。」恆伽微微笑著,黑色的眼眸流轉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長恭眨了眨眼,正想說話,又聽見他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宮裡好玩嗎?」

  唉……長恭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目光掠過了自己的衣服,心裡暗叫不好,怎麼給忘了,身上穿的居然還是宮裡侍衛的衣服!這下可是物證確鑿!

  反正是被揭穿了,乾脆就承認好了,再說,她也從宮裡打探出了重要的消息呢。

  「不錯,我是去宮裡了,雖然是莽撞了一些,但也不是全無收穫。」長恭迎上他半明半昧的眼眸,「你一定會有興趣知道我到底打聽到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那個在鳳凰樓和我們一起飲酒的阿史那,原來他就是突厥的太子。還有,他們果然結成聯盟……」

  在聽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後,恆伽還是保持著之前的神情,好像她所說的事完全和他無關。這下長恭心裡倒開始沒底了,因為從他的神情根本難以判斷,這隻狐狸到底在想些什麼。

  「說完了嗎?」他放下了茶杯,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

  長恭忽然覺得有些困惑,狐狸的反應實在太不合常理了吧!

  「你——不生氣?」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生氣?」恆伽微微一笑,「你打探到了這麼重要的消息,而且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一點兒沒事,我又為什麼要生氣。不過,」他的目光一斂,「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麼從宮裡溜出來的,聽說昨晚宮裡熱鬧得很呢。」

  長恭心裡一凜,「你怎麼知道?」

  他揚了揚眉,「昨晚半夜起來見你不在房內,依著你這性子,我就尋思著你是偷偷去了王宮,於是我去打聽了一下,正好聽到他們說宮裡闖入了奸細,我猜多半就是你。」

  「然後呢?」

  「然後我就回來了。」

  長恭愣住,「就這樣?」

  「就這樣。」恆伽的眼中掠起明媚的笑意,「難不成還要我冒險進宮救你?」

  「可是你就這麼回來也太沒義氣了吧。」長恭有些鬱悶,雖然不指望他救她,可是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那麼不痛快。

  「哦?」恆伽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茶,「雖然父親吩咐過讓我看著你,可我是不會冒險用自己的命救人的。而且,就算你有個好歹,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長恭似乎感覺到了那絲被完好地隱藏在他笑容下的隱隱怒意。

  她的眼珠子「咕嚕」一轉,忽然狡黠地笑了起來,「恆伽,原來你在生氣……真是的,生氣就說出來嘛,每次都這樣,不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假惺惺地裝出一副笑臉,你累不累啊!」說著,她欺身上前,還伸出手不客氣地扯了扯他的臉,「哈,這層面具好厚哦。」

  恆伽唇邊的笑容微微一僵,一側臉躲過了她的魔爪,「行了,你快點收拾一下,我們立刻出發回去。」

  長恭笑嘻嘻地收回手來,正要點頭,腦海中忽然掠過了鄭遠的臉,心裡不由一緊,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難道她就這麼離開長安?不行,她還不能離開這裡,她一定要找到鄭遠問個清楚!

  「恆伽,你先走吧。」她斂起了笑容。

  恆伽正要擡腿出門,聽到她的話不由頓了頓,轉過身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說,我還要再逗留兩天,你先回去吧。」

  他的眼眸內似乎有什麼在涌動,又飛快地被按捺了下去,唇角輕輕一勾,「高長恭,任性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不是任性胡鬧,我真的有事要去做,非做不可的事。」她擡眸直視著他的臉,耳邊萬籟俱寂,只看得見他暗沉的幽黑眼眸。

  「隨你的便。」他忽然開了口,轉身往門外走去,在出門的時候頓了頓,似乎又輕輕笑了起來,「反正你是死是活也與我無關。」

  恆伽在生氣,而且很生氣。長恭非常清楚地知道了這一點,以往就算他再不高興,也絕對不會出現那樣的眼神。

  唉,怎麼辦,只好等以後再和他解釋了。

  沒過多久,就從樓下傳來了馬蹄聲,長恭撲到窗子前一看,只見恆伽已經帶著手下的人出發了。

  她換了一身衣服,下樓吃了早飯立刻去破廟附近尋找鄭遠的下落。

  剛吃完早飯,客棧的掌柜忽然叫住了她,「唐二公子,唐大公子怎麼匆匆走了,是家裡有事嗎?」

  長恭支吾著應了一聲,忽聽那掌柜又說道:「我看一定是大事吧,四更天的時候我見到唐大公子從外面回來,當時他的臉色可是差得很。」


  長恭心裡微微一動,四更天?恆伽這麼晚才回客棧?

  掌柜又喋喋不休地說了下去,「唐大公子走得可真急,連房錢都沒有付,不過,有唐二公子在,一定沒問題吧。」

  看著掌柜的臉笑成一朵菊花,長恭的腦袋裡卻是「嗡」的一片,只有幾個字在不停旋轉,沒付房錢,沒付房錢……完蛋了,她身邊好像根本沒有錢啊,平時的開支都是由恆伽掌管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啊啊!這個可惡的狐狸!一定是故意的!

  「當然……沒問題啊。」長恭訕訕一笑。

  「那就請唐二公子先付帳吧。」掌柜笑眯眯地看著她。

  嗯?這麼急?長恭一面想著對策,一面伸手入懷,忽聽得外面有幾個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面色驚慌不安。

  「這位客官,發生什麼事了?」掌柜驚訝地拉住了其中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嘆了一口氣,「掌柜的,你還不知道嗎?皇上昨夜裡駕崩了!」

  「什麼?」掌柜的臉色大變,「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當然不是亂說!亂說是要砍頭的!這可是宮裡傳出來的消息……」

  趁著他們亂成一團,長恭瞅准了機會,刺溜一下閃出了客棧,當下疾步快走,在拐了好幾個彎後,才停下來歇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不然要是動起手來,只怕是更糟糕。

  皇上駕崩了……她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心驚肉跳,不知彌羅現在怎麼樣了?希望繼位的那個什麼四皇子能善待他……想到這裡,她揉了揉自己發脹的腦袋,回想著昨天經過的路線,朝著那座破廟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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