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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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的陽光依舊溫和,連續幾日的大雨之後,山路旁青苔隱隱,路邊松樹蒼翠欲滴。

  一輛滿載貨物的馬車正不急不慢地行進在山路上,馬車旁邊還跟著幾位家丁模樣的隨從,馬車的前方,兩位翩翩少年策馬而行,看打扮似乎只是普通的商人。

  左側的那個少年似乎正在想著什麼,秀美的眉目流轉光華,映著額前幾縷飄落的碎發顯得格外靈動。薄而紅潤的唇輕抿,仿佛從那裡傳出的惡語也令人甘之如飴。在他身側的少年,有著線條完美的側顏,唇邊的笑容好似融入了陽光的顏色,溫和恬淡。

  這兩位翩翩少年,正是準備前往長安查探敵方消息的高長恭和斛律恆伽,為了方便進入長安,兩人偽裝成了普通的絲綢商人。

  「長恭,你在發什麼呆?」恆伽的嘴角微微一揚,從出發到現在,長恭的臉上似乎就一直寫著「我很煩,別來惹我」這幾個大字。

  長恭低低應了一聲,「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她沒有撒謊,這幾晚一直睡得不好,因為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去了好幾次王府想和九叔叔告別,九叔叔總是以忙碌的理由打發她。

  難道九叔叔生她的氣了?

  「去長安是你自己提出的。」恆伽微微笑著,「如果覺得後悔,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長恭驀地擡頭,臉上帶了幾分惱意,「我什麼時候說過後悔了。」

  「既然不後悔,就打起精神,可不要成為我的累贅。」恆伽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促狹,眼中卻並沒什麼笑意。

  「放心,誰成為誰的累贅還不知道,我本來就不需要你跟著來。」長恭也有些惱了。

  恆伽低笑出聲,「看看,被說了幾句就沉不住氣,等到了長安可得穩重些。」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掠過,「如果不是父親,我也不想管這個閒事。」

  長恭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沖著恆伽眨了眨眼,「那你現在就是多管閒事了對不對?」還沒等恆伽說話,她又笑嘻嘻地沖著身後的中年男子道,「李叔,知不知道有句話怎麼說,什麼什麼,多管閒事?」

  那位被叫做李叔的脫口道:「公子,我只聽過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長恭笑得更加歡暢,「對,對,就是這句。」她朝恆伽眨了眨眼,「這可不是我說的哦……」

  恆伽也笑眯眯地看著她,「原來長恭你就是那隻耗子啊……」

  長恭的臉色一僵,唉……不好,怎麼把自己給繞進去了,看來睡眠不足果然容易犯低級錯誤……

  看著她僵掉的臉,恆伽唇邊的弧度更深了,心裡忽然覺得有時管長恭的閒事也未嘗不是件有趣的事。

  「公子,你們看……」李叔忽然指著一個方向低喊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長恭擡起了頭,只見一眼清洌泉水從結了青苔的石壁間湧出,在下方匯成了一池澄澈的碧水,半空水霧裊裊,在陽光照耀下投射出點點彩芒。

  「恆伽,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順便也能裝些水。」長恭想不到,在這種地方也能見到這樣的景致。

  恆伽眼見大家都有點累了,於是示意在這裡休息片刻,等會兒再繼續趕路。

  長恭拿了水袋,來到泉邊裝了一些水,又伸手掬水來喝,只覺得沁涼甘甜,心曠神怡。

  她舒暢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忽然停留在某一個地方,唇邊漸漸浮起了一個略帶邪惡的笑容……

  「恆伽,你也來喝點!」她似乎已經忘了剛才小小的不快,熱情地將手裡的水袋遞給了剛走過來的恆伽。

  恆伽拿起了水袋,仰頭就喝了起來。

  「唔……」他的臉色忽然一變,捂住了自己的喉嚨,「長恭,你在這裡面放了什麼?」

  長恭見自己的毒計成功,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也沒什麼啊,只是覺得狐狸哥哥這麼辛苦,所以特地給你放了一點補品,是一條新鮮的小魚哦,哈哈哈!」

  恆伽皺起了眉,順手將水袋扔給了她,「長恭,你太過分了。」

  讓狐狸哥哥懊惱生氣可是千年一見的,長恭越想越得意,隨手也拿起了水袋喝了一大口。一口水剛入喉嚨,她就覺得有個什麼滑膩膩的東西也順著喉嚨下去了……

  「啊啊!那是什麼!」她拼命地咳了起來,想把那個東西給咳出來。

  「哦,那點補品我想來想去還是捨不得吃,所以就留給你了。」恆伽的唇邊揚起了一絲狡猾的笑,「順便說一句,剛才你把補品放進去的時候,我正好看到哦。」


  「你,你這只可惡的狐狸!」她氣急敗壞地將水袋朝他扔去……

  呃——這隻狐狸,是不是她的克星啊……

  休息過後,隊伍又繼續出發了。

  恆伽望了一眼長恭,現在的她明顯被怨氣所包圍,臉上的表情已經換成了「誰惹我我揍誰」這幾個大字。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倒是非常的不錯。

  「公子,聽說前方的山路經常有山賊出沒,請公子小心一些。」李叔在後面說道。

  恆伽點了點頭,「這裡的確是個適合伏擊的地方。」

  「李叔,這些小毛賊哪是我們的對手。」長恭終於找到了怨氣的發泄口,「來一個我揍一個,來兩個我揍一雙!」

  「還是小心點為好。」恆伽忍住了笑意,「儘量別惹不必要的麻煩。」

  陽光漸漸淡去,山間不時飄舞著零落的葉子,淡黃的樹葉猶如枯蝶,迎風亂舞;山風吹過,寒涼之氣撲面而來。除了樹葉飄落的聲音,山間一片寂靜,寂靜得——有點詭異。

  恆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立刻示意大家停了下來。

  長恭剛想說話,就聽到了不遠處隱隱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和人聲,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只見兩邊的山坡上如潮水般涌下來幾十騎人馬,迅速攔在了馬車的前面。

  恆伽平靜地打量了他們一番,看他們的打扮,多半是山賊無疑,但是,和一般山賊相比,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長恭擡眼望去,只見為首的那個山賊懶洋洋地斜坐在馬背上,手持一桿長槍,嘴裡還漫不經心地叼著一根小草,整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滿臉的大鬍子將他的容貌遮去了大半,讓人看不出他是俊是丑,更看不出他的年紀。

  「大哥,這幾隻肥羊來得真是時候啊。」他身邊一個個子瘦小的男人一臉諂媚地笑著。

  「石頭,你給老子閉嘴!」那位大哥瞪了他一眼,「老子都還沒說話,你放什麼屁!」聽他的聲音,倒是十分年輕。

  那個被叫做石頭的臉色一變,趕緊噤聲。

  大哥肆無忌憚地掃了他們一眼,「呸」的一聲吐掉了嘴裡的草根,「你們應該聽過這句話吧,此路是老子開,此樹是老子種,要從此路過……」他停頓了一下,轉頭道,「喂,石頭,最後一句怎麼說來著?」

  石頭忙回答,「好像是留下買路錢。」

  「不對,不對,」另外一個胖子搖頭道,「應該是留下買命錢!」

  「不對,買路錢……」

  「不對,買命錢!」

  「怎麼,胖子!你想單挑不成?」

  「單挑就單挑,誰怕你不成!」

  長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望了一眼恆伽,只見他額上的青筋也輕微跳動了一下。

  大哥的臉色越來越臭,終於大吼了一聲,「都給老子住口!」他朝著恆伽晃了晃手中的長槍,「廢話老子也不多說,把你們的貨物留下,留錢不留命!」

  恆伽微微一笑,「各位大哥也只是求財而已,麻煩行個方便,讓小弟過去,」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袋子,「這些就權當小弟請大哥們喝杯茶。」

  石頭將信將疑地接過了袋子,打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遞到大哥面前道:「大哥,這裡的錢,已經遠遠超過那批貨物的價格了。」他壓低了聲音,「我看這小子好像是個練家子,不如這次就這麼算了。」

  大哥微微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開口道:「行了!老子也不過是求財,既然這樣,你們走吧!」

  「多謝多謝。」恆伽笑著抱拳行禮,朝長恭丟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走。

  「為什麼把錢給他們,我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長恭輕輕埋怨了一句。

  恆伽眼中微光一閃,「如果用金錢就能解決不必要的麻煩,又何樂而不為呢。」

  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策馬向前而去。

  「哦呀呀,這小子長得細皮嫩肉的,可真是俊啊。」就在她經過那些山賊的時候,其中一個男人忽然開了口,長恭瞥了他一眼,只見此人容貌在山賊里也算秀氣,只是眉目之間帶著一絲邪氣。

  「小仙,難不成你還想……」一旁的石頭賊笑起來。

  長恭微微皺了皺眉,一個大男人叫小仙,真讓人噁心。


  「這樣的極品倒真是少見呢!」小仙露出了一絲曖昧的笑容,「我還……」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一聲鞭聲襲來,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紅了一道。

  「最好閉上你的狗嘴,不然,我會讓你永遠都不能說話。」長恭冷冷地收起了鞭子。

  「你!」他捂著臉,又驚又怒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少年完美到極致的五官帶著一種驚人的冷艷,整個人在陽光的暈染下看起來有幾分虛幻,即使是天上仙人也未必有這樣的美麗。

  他一時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竟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恆伽在一旁輕輕笑了起來,「我這位兄弟,可是說得出,做得出。」

  長恭輕哼一聲,甩了下鞭子,繼續策馬往前,不經意間瞥了那位大哥一眼,只見他正微眯著眼盯著自己。她的目光掠過他的眼睛,心裡忽然一驚,剛才一直沒有注意,原來這個賊首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藍色的眼睛……她愣愣地望著那雙眼睛,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藍色眼睛……哪裡呢?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長恭,還不走。」恆伽催促了她一聲。

  「嗯。」她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個賊首已經掉轉馬頭,帶著他的人馬回撤了。

  「你也注意到他的眼睛了?」恆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驚訝地擡起頭,「原來你早就注意到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路邊的落葉,「藍眸,這似乎是突厥人的特徵,為什麼此人會在這裡做個山賊,的確有點蹊蹺。」

  她沒有再做聲,只是不停地在腦海中搜尋著與這雙眼睛相關的記憶……她一定,一定在哪裡曾經見過一雙藍色的眼睛。

  不知不覺,一行人終於來到了長安城。

  到長安城的時候,已經近黃昏,天邊的晚霞過於濃重,整座城如烈焰,絢爛無邊。

  長恭的臉色微微一變,攥緊了手裡的韁繩,心裡湧起了一絲說不清的傷感。在這座城裡,有她快樂的回憶,也有……最傷痛的回憶。

  恆伽察覺到了她的神情變化,眼中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色,開口道:「高長恭,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二弟,我是你的大哥,我們是普通的絲綢商人,既然到了這裡,就不能胡思亂想了,明白嗎?」

  「我知道……」她低下了頭。從恆伽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她的下巴和纖細的脖頸構成了一個美妙的弧度,讓人不由生出幾分憐意。

  也難怪別人想要調戲他了,恆伽想到這裡,唇邊不由又泛起了一絲笑意。

  對長安比較熟悉的李叔將他們帶到了城裡一家上等的客棧,一行人暫時在這裡住了下來。借著查看店面的名義,兩人在城裡轉了幾天,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恆伽,這樣下去的話似乎查不出什麼,不如讓我趁著天黑,再去好好打探一下吧。」長恭伸勺舀了一口羹放進嘴裡,忍不住又低聲感嘆道,「果然不愧是長安城裡最有口碑的鳳凰樓,比宮裡做的還好吃。」

  恆伽望著街上人來人往,微微一笑,「我已經讓李叔去王宮附近多加留意了,要有點耐心。如果確有其事,就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

  說完,他也順手舀了一口羹,微微抿嘴,「果然是美味。」

  「奇怪,為什麼會這麼好喝呢。」長恭又連喝了幾口。

  恆伽忽然目光一轉,略略提高了聲音,「這道胡羹是來自突厥的名菜,用羊肋、羊肉和水一起煮熟,把肥肋骨抽掉,切肉成塊,加蔥頭和芫荽,並加上安息的石榴汁數升調味,熬燉幾個時辰,又怎麼會不美味?」

  「哈哈哈,想不到這位小兄弟,竟然了解得這樣清楚,實在是佩服!」從樓梯那裡忽然傳來了幾聲大笑。

  長恭擡眸望去,只見幾個身穿胡服的男子正走上樓來,為首一位男子大約有二十幾歲,英姿煥發,眉宇軒昂,氣度不凡。

  尤其是他那雙湛藍的眼眸,仿佛海水一般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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