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獨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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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被十幾把長矛刺穿馬腹的朔風,褚驕陽抓起望舒劍,砍斷刺入左肩的長矛。

  「鎮南王,你又欠我一命!」

  俯身躲在朔風馬腹下,躲過後背再次刺過來的長矛,褚驕陽就地翻滾至前面的狼師腳下。

  望舒劍橫掃過後,倒下十幾個沒了腳的狼師。

  聽到顧青安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褚驕陽抓起地上的屍體,擋在身前,再次起身衝殺起來。

  一具屍體被剁碎,就再抓過一個活著的,抹了脖子,再擋在自己的身前。

  看著眼前漸漸露出缺口的狼師,褚驕陽回望了眼已經被剁的不成型的朔風,再次抓過一名狼師,擋在身前往城門下衝去。

  「嗷……」

  一道洪亮的狼吼聲,驚得狼師眼中的殺意被驚慌代替。

  揮劍砍倒狼吼方向的狼師,一隻雪白的紅眼狼王,已至褚驕陽的近前。

  「白狼?」褚驕陽低低的喚了聲。

  白狼沒有回應褚驕陽,四蹄蓄力,撞向褚驕陽。

  褚驕陽翻身躲過,站起身,目光隨白狼而去。

  那白狼的嘴,已經咬住了一名狼師的脖子。

  「一命賠一命是嗎?」褚驕陽冷笑的再次揮起手中的劍。

  一劍一命,一步一血印的,朝寧古州南城門走去。

  以膝蓋為器,碾碎最後一個狼師的脖子後,褚驕陽回頭尋找雲行的身影。

  見雲行驅馬朝自己而來,褚驕陽用滴著血的左臂擦掉嘴角的熱血後,以望舒劍為撐,緩緩的直起腰。

  盯著已空無一人的寧古州南城牆,揚聲喊道:

  「褚驕陽已踏著北金五千狼師而來,鎮南王當知,幽州鳳將,從無虛言!」

  聽著隱隱傳來的東西北的攻城之音,望舒劍決然離地,橫在了脖頸上。

  「三、二……」

  一字還未說出,一支利箭從對面城牆而出,直奔褚驕陽。

  顧青安見狀,馬上彎弓搭箭,要去阻攔那利箭,卻被急聲攔住了。

  「留給阿驕。」

  「你不怕?」看著如血人的褚驕陽,顧青安顫聲問道。

  「我怕,但我尊重她的選擇。」

  自己費勁百般心思和臉面討回來的妻,自己怎麼能不怕。

  可這是褚驕陽忍了四年,盼了四年的事,這是她的選擇。

  自己既然承諾她不攔不問,那麼不論後果如何,自己都必須承受。

  也必須,為她承受!

  箭與劍的撞擊,蹦出點點星火。

  望舒劍脫出褚驕陽的手,嗡聲插入她身後的血泊之中。

  就在所有人驚呼這一箭的力度時,寧古州南城門緩緩的打開了。

  張牙舞爪的「鎮」字牙旗之下,正是帶著漆黑面具,身著北金軍服的鎮南王。

  一雙冷煞鳳目,居高臨下的俯看著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褚驕陽,微翹著的唇角上帶上了一絲憐憫,「幽州鳳將的命,生屬於本王,死屬於本王,生生世世你不配自取。」

  昂首斜眼瞧著鎮南王那陰寒的面具和斑白的鬢角,褚驕陽翹起了和他一樣弧度的嘴角,「我配不配,你親自取一下便知。」

  反手掌心落在望舒劍柄上,五指逐一緩緩收攏。

  望舒劍悍然離地,一道冷寒劍氣刮過,薄而鋒的箭尖,直指鎮南王的心口。

  「今日的褚驕陽,自知這是老天賞的賤命,但我不認!」

  「我身後的幽州四萬亡魂,也不認!」

  等了四年,盼了四年,恨了四年,終於在自己的意料之內,與他對陣於兩軍陣前。

  可這一刻,褚驕陽能看到的,只有那生人勿進的漆黑面具和一身刺眼的北金軍服。

  再也看不到那個高興時抱她轉圈,悲傷時拉她一起守日出的兄長了。

  她終於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權勢和欲望。

  可那又能怎麼樣,她不想認,也不願意認。

  她的命,只能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她要為自己,為四萬亡魂,討命!


  「本王會讓你和四萬幽州軍相見的。」

  驅馬獨自來到距褚驕陽和雲行三丈處,鎮南王凌冽的鳳目中帶著審視的看著雲行,「你是鳳將的夫君?」

  雲行冷清的雙眸,從鎮南王的鳳目滑到他耳垂處,最後落在面具未遮住的下顎上。

  隨後微微側目,看了眼褚驕陽的下顎後,頷首道:

  「在下雲行,字望舒,見過……」言辭微頓後,雲行輕聲道:「鎮南王。」

  「雲國公府大公子,勉強算是配得上真正的太陽,只是那深宅後院,配不上她。」

  雲行的小動作,沒能逃過鎮南王那如鷹一般的敏銳雙眼。

  「欠本王的,記得還。」

  不給雲行應話的機會,鎮南王驅馬後退,並寒聲喝問褚驕陽:

  「你的銀槍呢!」

  「你的銀槍呢?」

  褚驕陽的聲音不比鎮南王的軟,甚至還帶上了三分殺意。

  「一張弓,本王就可取你的命,何須持槍!」

  說罷,鎮南王將鐵箭搭於玄鐵重弓之上,緩緩開弓至滿月,「把本王當年教授你的本事,都還給本王。」

  看著那搭在弓弦上,只餘五指的左手,褚驕陽啞著嗓子,哀聲問道:「不死,不休?」

  「本王和你中間,隔著幽州四萬血債,隔著宋曉婉一屍三命,還有剛剛朔風一的命,本王會留你這個後患,讓本王日日不得安枕嗎?」

  鎮南王放聲大笑,「那是痴人說夢,今日你我只能獨活一人。」

  「你殺了小阿嫂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聽到宋曉婉三個字,褚驕陽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淚水,艱難的嘶聲求證著。

  他怎麼能下得去手!

  「你要是躲過本王的利箭,攻下寧古州,就能看到你小阿嫂的棺槨,還有你那侄兒和侄女。」

  「你怎麼能狠心至此,怎麼能四年不給他們下葬?」

  狠狠的將眼中和臉上的淚水抹去,褚驕陽將望舒劍擲與身側,舉起右手。

  「拿本將的重弓!」

  在鎮南王彎弓搭箭時,顧青安就快馬加鞭返回陣中,親自取來了褚驕陽的重弓。

  將弓箭交到褚驕陽的手中,顧青安面帶難色的低聲問道:

  「當真沒有餘地?」

  此時此刻,他若再看不出那沒有一絲溫度面具下的眉眼,那就配不上曾經的生死之交了。

  「他的後背,是北金,是權勢,是滔天的血債!」褚驕陽雙眼充血的看著顧青安,「寧古州,我寸步不讓,四萬幽州將士的仇,我一分毫不舍!」

  彎弓搭箭,緩緩拉至與鎮南王一樣的滿月之弓,褚驕陽冷聲說道:

  「顧兄今日擋我,我以軍法處置。」

  顧青安壓下眼中的掙扎,看著雲行,帶著一絲懇求:「大公子非軍中人,軍法於大公子不適用。」

  「雲行今日攔我,我有和離書一封。」

  一屍三命,鎮南王必須以死償命。

  他必須用屍骨,為四萬幽州將士祭奠!

  雲行握著韁繩的手一緊,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但也沒有後退一步。

  「還有什麼遺言?」

  鎮南王顯然等得不耐煩,擡了下重弓,示意褚驕陽別婆婆媽媽。

  褚驕陽定心將箭尖對準鎮南王的心口,「好好贖罪,只要我活著一日,年節就少不了你的香燭。」

  「好!本王也少不了你的!」

  鎮南王高聲應下後,也將箭尖對準褚驕陽的心口,「三、二、一……」

  洪亮的話音將落,兩人瞬間調整手中利箭,直對彼此的箭尖,而後同時鬆開了拉弦的手。

  只是鎮南王在鬆開的瞬間,指尖輕攆了下箭尾。

  一樣的弓,一樣的箭,一樣的力道。

  但鎮南王的飛箭,還未觸及褚驕陽的利箭時,猛得一分二,並瞬間失了力道,跌入殘雪中。

  「不……」

  看著自己的利箭,毫無遮攔的直奔鎮南王的心窩,褚驕陽不自覺得往前疾跑了兩步後,又猛得收住了步子。


  這是她的決定,這是他該食得果!

  他死有餘辜!

  一道月白色身影,從她身邊,追著利箭呼嘯而過。

  一人一馬終是比那灌滿全力和殺意的利箭,慢了一步。

  摘掉左手手套,慘白的手握住射偏了一分的利箭,鎮南王笑著說:「替她喚我一聲吧。」

  看著鎮南王眼中,小心翼翼藏著的期盼之色,雲行報以他同樣的笑,「兄長。」

  「別告訴她。」手腕一翻一按,手中利箭毫不猶豫的向下斜插入心臟內。

  「兄長!」雲行出手相攔,卻被鎮南王連人帶馬給踹開了。

  雲行再次驅馬靠近時,鎮南王已將利箭拔了出來。

  那利箭上的倒鉤,毫不留情的勾出了他心口上血肉。

  褚驕陽手挽重弓,歪著頭,嘴角依舊掛著那個剛剛學來的憐憫之笑,眼如死灰的緊盯著倒下馬的鎮南王,和不顧筋骨疼痛,跳下馬,跑去抱住他的雲行。

  鎮南王心口湧出的血,染紅了雲行的白衣,融化了寧古州的殘雪,也灼傷了褚驕陽的一雙鳳眼。

  努力的辨認著鎮南王口中的話,卻只能聽到陣陣哀嚎和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

  好像還有小阿嫂,溫婉低笑著喚她回家吃飯的聲音。

  「曾幽州鳳將褚驕陽麾下文書孔儀,奉曾幽寧二州總團練使褚勝陽軍令,攜幽寧二州軍印、二將牙旗、炙陽槍,金烏馬,率寧古州四萬將士,歸大魏國土,請鳳將接收!」

  同樣身著大魏舊制軍服,頭纏孝布的孔儀,扔掉手中的拐杖,一手持著炙陽槍,一手托著幽寧二州軍印,「勝」字和「鳳」字牙旗,寧古州將士名冊,跪在褚驕陽腳下。

  隨他同出城的寧古州兵士,迅速擒住鎮南王帶出來的北金兵士,而後托著頭盔,整齊劃一的跪在孔儀身後。

  看著同樣頭戴孝布,神色肅然哀戚的寧古州將士,褚驕陽緩緩的動了下眼珠。

  忽得吼中一燙,手中重弓滑落在斑駁的血坑之中。

  口中噴出的熱血,濺到炙陽銀槍之上,隱入在「勝」字和「鳳」字牙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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