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陟彼高岡 · 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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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衍一擡頭,見杜太后已進了房門,忙上前道:「兒子給母后請安。」 他一邊說著,一邊瞥了一眼守在外面的軍士,目光銳如寒劍。

  杜太后看在眼裡:「你也不要為難他們,是我不讓他們通報的。」

  趙衍扶她坐下:「母后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我不來這個時候來,難道等我的孫兒被他身生父親捨棄了再來?」

  杜太后只一句話,就讓老太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婦人產子,兇險就在瞬息之間,這對母子各執一詞,搞不好弄得個一屍兩命,他苦著臉道:「還請太后和王爺給個准信,別讓微臣為難……」

  趙衍道:「還在這裡幹什麼?不是都說清楚了,王妃出了事,我不會饒過你,孩子出了事,母后不會饒過你,最好兩個都不要出事。」

  老太醫擡眼看著太后,見她雖臉色不虞,但似乎也沒有什麼吩咐,就退了下去。人剛走,便聽太后怒道:「你是越大越出息了,次次都要忤逆我……」

  趙衍掀開袍子跪了下來:「母后在我兩個府中都安插進這麼多眼線,我念她們是母后的人,從來都給足了面子,只這一次事關人命,兒子求母后不要逼我。」 他邊說著邊重重磕了三個頭。

  杜太后一接到消息,便從溫泉宮趕過來,勞累奔波,又被兒子當面一氣,半晌無言,最後只道:「若不是你向來只在女人的事上糊塗,我又何須替你小心著……」

  一擡眼見兒子的眉頭擰得更緊,索性說開來:「你將那個要殺你的婢女藏起來,還偷偷將人放走了,真當自己有幾條命被女人折騰?」

  原來眼線已布到了他的軍中,趙衍沉住一口氣:「母后說什麼,兒子不明白……」

  杜太后道:「你不認也無妨,反正人也被你護著出了城,我又能做什麼?不過這一回你必要聽我的……」

  「母后,你這樣逼我又是何必,華陽和她腹中的孩子,先是我的妻兒,才是你的媳孫。」

  「你糊塗,現在瞞著華陽,她肯乖乖呆在雍州待產,這種事能瞞得了一輩子?哪一日瞞不住了,她第一個要恨的就是你,說不定也不想活了,搞不好還要拉著你們的孩子陪葬……依我說,若是她在產子的時候去了,起碼心裡少些苦澀,也保住了皇家體面……難道真要等著你的王妃舉刀向你,鬧出個大笑話,給天下人看?」

  她句句說在趙衍的痛處,這些事他還需斟酌,卻不該是當下,遂道:「母后的顧慮我省得,便讓兒子自己解決吧。」 他對著門外道:「來人,為太后找一間僻靜的廂房。」

  門外的嬤嬤應聲要去,只聽杜太后道:「慢著,此事你不依我……與楊家言和的事,你卻不得不依……這也是你皇兄的意思。」

  「母后,與楊家聯姻的事還是從後再議吧,現下還是人命要緊。」

  產房裡的太醫在外間候著,聽著裡面的聲音,時不時有穩婆出來問他。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看見王爺推門進來,忙上前去擋著:「王爺萬萬不可,此乃血光之地。」

  趙衍心中笑他迂腐,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還怕這點血光,只道:「我片刻就走,太后已經鬆口,你不必顧慮,到了萬不得已時候,便按我說的做。」

  他說完跨出門去,天色已經擦黑,夕陽的餘暉從飛檐屋脊處溢出來,一片肅殺。

  於是獨自在連廊中慢慢走著。

  入了秋,夜更涼了。這一年,翻天覆地,人常道春華秋實,他只覺得越活越寂寞,全然沒有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鶴望已經辦完了事,從大梁趕了過來,隔著七八步遠,輕聲道:「王爺,事情辦妥了,人已經送出了大梁。」

  趙衍沒有回頭,只嗯了一聲,過了半晌道:「她……」

  鶴望耐心等著,不見下文,遂道:「王爺還有何吩咐?」

  「路上可有什麼人為難?」

  趙衍所料不錯,確有人沿路尾隨,鶴望怕他藕斷絲連著,便含糊道:「有幾個宮中侍衛扮成的行商,已經驅走了。」

  「那她現下到了哪裡?」

  「她到了雍州……」 鶴望見趙衍背在身後的手緊了緊,終是一狠心,扯出個謊來:「不過又出了城,往西去了,現下除了王爺的人,再沒人跟著了,要不要讓人回來?」

  這樣念念不忘,似在嘲笑自己決定。

  他待女人向來很淡,這份燎原心火,如今只想快刀亂麻,冷冷道:「她停在哪裡了……只你知道便好,不用回我。」


  鶴望放下心來點點頭。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主院中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不一會兒,有人滿面喜色來報:「恭喜王爺,娘娘誕下了一位小郡主,母子平安。」

  趙衍轉過身,對鶴望道:「你差人將柳夫人接來雍州別院,再將原來找好的乳母,府上的醫女一起送去。」

  杜太后在廂房中閉目養神,府中的掌事嬤嬤來了,福了一福身道:「娘娘,是位小郡主,母子平安。」 她說完有些忐忑,看杜太后一言不發,只好給太后身邊的喬嬤嬤遞眼色。

  喬嬤嬤道:「娘娘,王妃生了。」

  杜太后緩緩睜開眼,盯著立在跟前的公主府掌事嬤嬤,話卻是對喬嬤嬤說的:「又是個不得力的人。」

  掌事嬤嬤嚇得連忙跪下,喬嬤嬤走到門邊,開了條小縫往外看看,確定了沒有人,將門關緊,杜太后才道:「事情沒有辦妥,可有留下什麼把柄?」

  掌事嬤嬤連忙磕頭:「萬不會留下把柄,那個有字條的布老虎,確是外面遞進來的,老奴只是將它放在顯眼的地方,讓王妃看到……另外在王妃要給鄯州去信的時候,趁著王妃剛午睡,隔著屏風提到了壽安公主的死訊。便是王爺要查,也查不到老奴身上。」

  杜太后點點頭:「這便也罷了。」

  她自己生的兒子,心思有多深她自己知道,所以安插人的時候千叮萬囑,只可順水推舟,不可留下把柄,畢竟還有半生母子要做,上次在溫泉宮因著那個婢女的事已經生了嫌隙。

  「可知道那個老虎是什麼人遞過來的?」

  「這也是老奴想不通的地方,這些時日,只有王爺來過一次……」

  齊嬤嬤見杜太后沒有動怒,在旁道:「娘娘,要不要去主院看看小郡主?」

  杜太后擺擺手,將桌上的茶拿起來又喝了一口:「不看了,看了難免記掛,幸而是位小郡主,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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