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別為枝香 · 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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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開的書頁白茫茫一片,由近及遠望去,像被風捲起的浪,滾滾向著新桃撲過來,她心裡苦悶,這不就是大海撈針麼。

  趙衍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喝著茶,新桃在太陽下曬得汗流浹背,她翻看了近一半,花了一個多時辰,每找到一本都拿去給他過目,又被他擱置案前:「再找。」

  他的案前已經摞著十本之多,居然一本都不是,新桃想不會真的那麼巧,就是在樓上看到的那本吧?

  可是她也不敢問,王爺你要找的是不是那本鬼畫符啊?只好認命地繼續找,時不時擡起頭往二樓廂房的窗子那裡望去。

  那窗半開著,可能是沒有拴緊,被忽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得關上了,天邊有片厚厚的雲,駕著這狂妄的風就要飄到新桃的頭頂上了。

  她小跑到趙衍跟前:「王爺,要下雨了,我去叫府里其他人來一起收書吧。」

  趙衍看她一眼道:「不必,你只管繼續找,濕了不怪你。」

  新桃聽了大為意外,但又見王爺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只好撇撇嘴,繼續找。

  妙儀自新桃去伺候王爺,就一直在樓上看著,見她小小的身影在書堆中翻找,直到變了天,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便拿著一把傘下樓去了。

  幾滴豆大的雨滴打在新桃頭上,她正垂首喪氣,忽聞有人叫她,轉頭一看又笑逐顏開,見王爺在欲來的風雨中閉目養神,便躡手躡腳走到廊下轉角處:「姐姐,你來給我送傘啊。」

  妙儀點點頭,把傘遞給她:「我只找到一把傘,你自己留著可以不淋雨,給了王爺,他就不會因為雨在耽擱在這裡了。」

  新桃道:「我還是給王爺吧,他在這裡我怪怕的。」

  妙儀點點頭又拿出一本書,交到新桃手上,正是之前她們一起看的那本:「我看你找的書都是緋色的皮子,要不要拿這一本去試試。」

  新桃接過傘和書,就這幾句話的功夫,大雨傾盆而下,她一轉身,見趙衍已為了避雨已經走到了廊下,也不知看到了躲在轉角的美人姐姐沒有。

  新桃快步走過去,把剛得來的書伸到趙衍面前:「王爺你看是不是這本。」

  趙衍把書接過去,看了一眼封面,道:「不錯,就是這個……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新桃想也不想,手往廊外一指,道:「我在這堆書中找出來的啊。」

  她說完順著自己指的方向看去,那一片白色書海早被大雨淋濕了,哪像這本一絲水跡沒有。於是又補充道:「我在下雨之前就找到了的。」

  她說完看著王爺的臉色,就知道自己是越描越黑了,也不敢再說話了。心裡想,如果自己將書的來歷說出來,王爺會不會怪罪美人姐姐,這可是主子們的書,做下人的是不該隨便翻看的罷。

  正當新桃猶豫之時,妙儀從轉角處走出來,對趙衍一福身:「王爺,這本書先前在我這裡。我閒來翻看過,新桃她怕我被罰,才沒說出來,求您饒了她罷。」

  她今日也如昨日一般穿了件闊袖襦裙,沒綁攀膊,狂風之中衣袂翩翩,宮裝髮髻也一絲不亂,和昨晚所見的凌亂髮髻大相逕庭。只是她的眉眼依舊沉著自若,一心為包庇她的小婢女求情,卻對自己可能承受的懲罰滿不在意。

  趙衍將目光移回書上,問道:「你又是為何獨獨要翻看這一本。」

  妙儀道:「今日曬書的時候,之前常來青雲閣的那隻小貓兒,一直不停地抓撓這一本,又叼走了夾在書里的幾頁,我怕全部被它毀了去,就先放回房裡了。」

  「至於為何翻看,」 她頓一頓,將書從趙衍手上抽回來,翻開一頁,指著被人用硃砂圈了判詞,遞還給趙衍,道:「不過是閒觀他人的心事罷了。」

  趙衍看著那句判詞:「這本書是個落魄道士寫的,專門用來騙取財帛權位,滿紙荒唐,不堪入目。」

  他話音剛落,突然聽到身後松年的聲音:「王爺,可是找到你了。三殿下來了,屬下讓他在花廳候著呢,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松年見妙儀也在,又大聲補充了句:「三殿下是為了他大婚的事來的。」

  趙衍轉過頭,臉色不虞:「知道了,你出去等。」

  松年走後,趙衍把手指探進那頁判詞的夾頁中,輕輕一拉,將內頁剖開,取出藏在其中的一片花箋來。

  花箋上的字是暗紅色的,配著團花紋,旖旎動人,他不錯目地看了半晌,嘴角不真切地勾了勾,又三兩下將花箋撕得粉碎,夾回書中,重新丟給新桃道:「拿去燒了。」


  說罷,他背過身,看著廊外的大雨道:「降真,你這書曬得不好,就勞你全部謄寫一遍吧。」 而後,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新桃反應過來追上去:「王爺,要不要傘?」 可是趙衍的身影早穿過中廳,遠遠地去了。

  她轉過頭埋怨妙儀:「姐姐,你怎麼不為自己求求情,這要抄到猴年馬月呀?」

  妙儀看她急紅了臉,越發覺得她耿直可愛,寬慰道:「急什麼,王爺也沒說什麼時候要啊。」

  新桃一想,好像是沒說,但又覺不踏實,她望著暴雨中軟爛如泥的書冊,走下連廊,摩挲著手中的那本鬼畫符,也只有它還濕得不太厲害。

  一千多本書啊,都為一本鬼畫符陪葬了。她惆悵地翻開被撕開的那頁,問妙儀:「姐姐,這是什麼厲害的判詞,把那麼多書都害死了。」

  妙儀接過書為她念道:「日為眾陽主,三更避鬥牛。曉風殘月影,別為一枝香。田獵無一禽,徒勞費鴛鴦。」

  那判詞寫得顛來倒去,她也不知念得對不對:「聽著應該是個下下籤吧。」

  趙岐坐在花廳中,他的茶一口未動,早涼透了。

  婢女上前為他換了好幾次,又問要不要換些合口味的糕點,或者移步內堂去避風,伺候得殷勤周到。

  「不用管我,你們自去忙吧。」 他心思不在這裡,前幾日進宮求了父皇,本以為能讓二叔將人交出來,沒成想他二叔一席話,連父皇也不幫著他了。

  他一擡頭,見松年撐著傘,在暴雨中為趙衍辟出一條小徑來。

  「二叔,」趙岐看他進來,慢慢站起身。

  趙衍應了一身,等著婢女上完茶,屏退了松年,才對他道:「如果還是為了那件事,就不必了多費唇舌了,我已經稟明了陛下,他也覺得此女你納不得,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再撒潑打諢,也是徒勞。」

  趙衍的說辭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這次也是有備而來:「二叔,你這樣藏著她,難道自己沒有私心麼?」

  趙衍將茶碗重重放下:「看來坊間的戲文你也看了,你可看到了那戲文背後的人盼著你我不睦?新朝剛立,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這樣對一個婢女窮追不捨,就不怕被人笑話麼。」

  「你那日分明是應了的,怎麼能出爾反爾?」 趙岐回憶起當日的情形,心中不平。

  「那日我也說,凡事講求兩廂情願,她可是明白地回絕你了。」

  「她說不願伺候我,可是沒說不願嫁給我,我找到了她的父母,他們都應了,我一個皇子,納個侍妾也不用父皇母后點頭。她有父母之命,我有媒妁之言,二叔,你又是她什麼人,能替她做主?」

  趙衍靜靜聽完,意外不多言的侄兒,如今也伶牙俐齒,他道:「說得好,可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能跟要害你的人同床共枕。你父皇費了多少心力才坐上那個位置,我們千方百計護著你,為的是這份功業後繼有人,不是為了讓你整日想著兒女情長的。」

  他頓一頓又道:「等哪天你不再對她痴心一片了,我或許可以將她給你。但是在那之前,就關在我府上做個奴婢吧,你再逼我,我可要後悔當日沒有把箭射到她的左心口去了。」

  趙岐聽趙衍以她的性命相逼,一張臉急得通紅:「今日我說什麼都要帶她走,她的父母也來了,我不信她不跟他們走,願意被你關著。」

  趙岐說罷,就出了花廳,他帶了三四個親衛,還帶著一對男女,想必就是降真的父母。一行人也不要人帶路,憑著趙岐小時候的記憶,徑直就往青雲閣的方向去了。

  趙衍失望至極,在這件事上,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或許真的是該讓他嘗嘗苦頭,才能刻骨銘心。

  他在花廳又坐了一會兒,叫松年進來:「是你告訴他人在青雲閣的?」

  松年想說不是,又聽趙衍道:「回來再和你算帳!現在去命人將府門封住,不許出入,再帶著人來青雲閣找我。」

  趙衍到青雲閣的時候,裡面的人一團慌亂。

  新桃正跪在趙岐面前:「殿下,降真姐姐說上樓換一件乾的衣裳就來,這會兒去哪裡了,我也不知道。」 她一臉焦急的樣子,不像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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