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7章 知聞九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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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凰空鴛和屍凰伽玄,已經接替了燭九陰和混沌的權柄,是山海境現在的主宰。👌🐲 ➅❾𝔰卄ùЖ.匚𝕆爪 😳☯他們是山和海、天與地,也代表永恆存在的統治者與反抗者。

  不出意外的話,當伽玄和空鴛的故事落幕,翡雀和練虹就會成為新的山海境掌控者。

  舊的故事不斷凋零,新的故事不斷發生。沒有誰是不可取代。

  世間鳳凰有九種嗎?

  好像是的。

  但革蜚隱約記得,鳳凰五類方是正說。

  可是他也不能夠確定,因為這個念頭太恍惚了,他自己都覺得像是錯覺!關於鳳凰的記憶,倒是十分清晰,鳳凰的故事、鳳凰的傳說、鳳凰的德行,甚至於九類鳳凰的美麗姿態,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鳳凰五類的念頭總是頑強地跳出來,像是疲憊不堪即將入睡時,那忽然湧上腦海的心事。

  到底是誰記錯了?

  他從幻想走到現實,他已然洞真,他是「真人」!他怎麼會在這麼簡單的認知上,有錯誤的想法?

  「我好像聽到一種說法——」革蜚遲疑著道:「鳳凰一共有五類。」

  「革兄可能是記錯了。」范無術笑道:「鳳凰九類的傳說,亘古即有。九乃數之極,鳳為妖之極。在妖族天庭的時代,鳳族可是出過天帝的——這是從遠古時代就傳下來的信息,斷不會有錯。鳳凰怎麼會是五類呢?」

  「我不是不相信范兄,我今天腦子確實很糊塗……」革蜚有些莫名其妙的沮喪,他強行壓下這些情緒,為自己點燃鬥志:「范兄說這是遠古時代就傳下來的信息,可有什麼憑證?」

  范無術只當他是開玩笑,一個真人再怎麼糊塗,也不至於連常識都不記得:「這還要什麼憑證啊?開蒙的時候先生就教過,『龍君酒,饗賢才;鳳九類,德不違』——儒家開蒙典籍《三字經》都寫得清清楚楚,革兄出身于越國名門、又是隱相高徒、儒學精深,怎麼可能不知道!」

  此革蜚未經歷彼革蜚之開蒙,他跟高政讀書,也不可能再從蒙經開始,所以他還真的不知道《三字經》里是否有這句。

  若《三字經》里真有這一句,那麼鳳凰九類必然是歷史真相。鳳凰五類只能是假說。

  因為這是儒家先賢的著作,在數個大時代以來,啟蒙過無數讀書人!其中多少聖賢!

  一人記錯尚有可能,千萬人、億萬人,也能記錯嗎?一般人記錯也就算了,聖賢也能記錯嗎?

  當然隨著歷史的發展,現在的《三字經》早已經不是原版,經過了許多次修訂。但被修訂的都是「時代的正確」,那些超越時代而存在的正確,顛撲不破的真理,卻是一直延續的。

  便如「龍君酒,饗賢才」,就是引龍宮宴故事,教育世人尊重賢才。這就是不會被修訂的部分——或許以後龍族徹底被消滅,出於某種考慮要抹掉龍族痕跡,這句才有可能被修訂。

  「鳳九類,德不違」這一句更是如此,所謂教書育人,其根本正是「德教」。先教為人,再教才學。在什麼時代,這一句都有道理。

  也就是說,鳳凰九類的說法,不是今天才有,不是只有理國這麼傳,不是只有范無術這麼說,而是從古至今,都是這個說法。

  鳳凰五類的說法不存在!

  革蜚只覺得十分恍惚,他開始不理解自己。他不明白自己跟著高政這麼久,也算讀過很多書了,也是一位把握真相的洞真境強者了。為什麼會在這麼簡單的事情上,有『鳳凰五類』這樣的模糊念頭,這也是現世的『蒙昧』嗎?

  「《三字經》可以拿一本給我嗎?」他抱歉地看著范無術,像個做錯事的人:「我確實……記不得了。我拿不準。」

  范無術感到了一點不對勁,因為他發現革蜚很認真,一個連自己都懷疑的真人,還能算『洞真』嗎?但他什麼也沒有表露,只是說道:「革兄在此稍待,我去去就來!」

  不過十息,范無術去而復返。

  「革兄,這是去年新編的《三字經》,暮鼓書院刊印版本。這是十年前的版本,這是五十年前的,這是三百年前的……你對照著看,我覺得什麼五類九類的,興許是誤印的書版。有些書商昧良心,只顧賺錢,紙捨不得用好的,印刷也不用心,還拿精裝的名頭唬人。不知什麼時候叫你看到,你記性又好,瞥一眼就掛心上了。」

  范無術手裡捧著一大摞東西,不止是不同版本的《三字經》:「這裡還有《山海異獸志》,裡面有很多上古異獸的記載,喏,鳳凰九類的說法也有。還有我收藏的簡堯年的系列畫作,哦,簡堯年就是我們理國歷史上有名的那位畫師。我的扇子就是他當年畫的。」


  經過這些年的歷練,理國北道總管辦事很見功力。革蜚只是提出一個要求,他就考慮到方方面面。

  無論文字還是畫作,都是歷史的記錄。

  革蜚一本本地翻開,在不同版本的《三字經》里,都找到了「鳳九類,德不違」這句話。他不停地尋找這句話,仿佛在歷史長河裡尋找一個個的信標,避免自己因為迷途而溺水。

  他在理國畫師簡堯年的真跡里來回地看,尤其關注伽玄、空鴛、翡雀、練虹這四類的筆觸——全是舊筆,的確有時光的痕跡,的確有五百年之久。

  每一根翎羽,他都久久凝視。

  真美啊!

  但為什麼這麼難過呢?

  范無術貼心地幫革蜚翻書,但在某個瞬間,他忽然一抬眸,看到革蜚的眼睛有淚。

  「革兄,你沒事吧?」他關切地問。

  他很擔心革蜚忽然又失控。這怪物瘋起來,是沒辦法交流的,他實在不想再用自己的生死,去賭革蜚的理智。

  「你放心。」革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眼睛濕潤了,但很有禮貌地寬慰道:「不會弄濕你的畫。」

  他伸手去抹眼淚,但怎麼也抹不盡。這具皮囊仿佛在眼角破了口,大江大河於此決堤。

  淚到最後泛出血色。

  他的眼睛在滴血!

  范無術下意識地後撤了幾步。

  革蜚卻恍似無覺。

  他拿起那部《山海異獸志》,翻到記載鳳凰的篇目,看到那些關於鳳凰的文字和圖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切。

  他忽然想起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他的確讀過《山海異獸志》,鳳凰確實是九類。

  在這一刻,知識、記憶、歷史、現在、幻想、現實,全都統一了真相——

  千里之外的越國錢塘,這一刻狂瀾驟起。錢塘大潮是萬古名勝,可今朝格外洶湧,咆哮著要吞噬一切。

  那千百年來無數次加固的長堤,在這個瞬間被摧垮!大水呼嘯,漫捲四野!

  理國義寧城的酒樓里,革蜚的脊柱都像是在視覺中塌陷了一截,他雙手一松,厚重的《山海異獸志》跌落在地,發出笨悶的響。

  「啊!!!」

  他踉踉蹌蹌地跑出了酒樓,滿眼血淚,其態若癲,張開雙臂,在義寧城的大街上呼喊:「世間鳳凰有九種!」

  他不知自己為何而喊,不知自己為何而悲,他只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忽然熄滅了所有的希望。

  轟隆隆!

  驚雷劃破烏雲。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街上的行人紛紛避到兩側。

  革蜚在大雨中跪了下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幾乎是在嚎叫:「曰鳳!曰鵷鶵!曰鸞!曰鸑鷟!曰鴻鵠!曰翡雀!曰伽玄!曰空鴛!曰練虹!」

  洞真之人,今日洞察世間真相。

  好荒誕!

  范無術站在酒樓的屋檐下,隔著驟然披下的雨簾,遠遠看著那位「革真人」。他覺得這個人是非常可憐的。儘管相對於此時的理國,這位真人如此強大。

  「看——那是什麼?!」

  長街盡處有驚聲。

  何止長街盡處?

  整個義寧城,驚呼聲此起彼伏。

  范無術忍不住走到雨中,抬頭往天上看。

  就在他抬頭的這個瞬間,雨停了。

  烏雲散去,華光萬丈。

  天穹藍得像海,天藍色的華光流動時,就是海風吹動了海浪。而在那無盡蔚藍的盡頭,誕生了美和強大的具象——那是一隻天藍色的的鳳凰,其眸若寶石,其翎似藍虹。當他張開羽翅,他就成為新的天空。

  鳳凰九類之天凰空鴛!

  濕漉漉地跪倒在長街的革蜚,從嚎叫中抬起頭來,被血淚模糊的眼睛,看一切都很恍惚……他亦震懾於這份美麗。也驚於這種存在。

  是山海境裡的那一位,還是世上的另一隻?

  在所有人都不知覺的時刻,一個強大的身影出現在義寧城的城牆角落。出現的瞬間,整個世界都下沉。


  何止是此人?

  此刻之理國,一瞬間傾注不知多少目光,或明或暗地降臨了不知多少身影。而這一切,都與理國無關!

  理國不是重點,革蜚也不是重點,只是偉大的畫幅,恰巧在此地在此時展開——

  一任天下觀賞。

  被雨水打濕的地面,仿佛成為一面鏡子,但是並不倒映燦爛天空,而是幽深無盡,仿佛連接那傳說中的源海。

  啪嗒,一隻靴子踏碎了水坑。陌生來客冒昧的造訪,沒有對理國造成任何影響。事實上以理國高層的實力,他們也只看得到天穹的畫卷,很難知道就在這畫卷之下,正在發生什麼。

  革蜚就是他們認知里的最大危險了,而這危險已經被北道總管范無術「擺平」。

  但那靴子踩過的水坑裡,濁水泛起漣漪。

  幽暗之中也有波瀾。

  此後在人們的視野中,仿佛太陽躍出地平線,平地升起一團黑色的光。在這團黑光之中,舒展開一隻纖羽剔透的、黑色的鳳凰!

  準確地說,是它的倒影從「幽海」中躍出。

  它本身是從地底直接躍遷到高穹。並不帶起一寸泥,並不敲碎一塊磚。它是如此的純淨,是窮極想像也難以雕刻的美。

  鳳凰九類之屍凰伽玄!

  空鴛與伽玄並飛於空,天藍色的華光與吞吸視線的幽光涇渭分明,這一對宿敵卻並未彼此廝殺,而是顯出了一種異常的平和。

  這還未止。

  理國朝廷很是倚仗儒家,民間卻甚是崇佛,歷代皇室出家的都不少,境內有許多佛寺。

  此一時所有佛寺鐘聲齊鳴,連綿鐘聲匯聚成無比宏大的聲響,這聲音是如此的神聖,像是造物主在宣告永恆。

  它代表最虔誠的信仰,無可企及的力量。

  山呼海嘯,令人不由自主地匍匐、膜拜。

  而後在那虔誠和神聖之中,誕生一隻涌動無限生機的翠色的鳳凰!

  此鳳凰一躍在天,澎湃洶湧的生機如海潮般席捲過理國山河。這個在輿圖上體現為彈丸般的小國,這一刻樹木瘋長,花草繁盛。病者去沉疴,衰者復氣壯。萬象更新!新生子獲得極佳天賦者,不知凡幾。

  那翠羽輝光流動如波光的鳳凰,代表了永恆的生命力,代表不朽的力量,是一種不滅的傳說。

  它是鳳凰九類里的……神凰翡雀!

  鐺!

  在這般神聖肅穆的氣氛里,又有悠遠的一聲鐘響。此鐘聲響在連綿的鐘聲里,是神聖中的另外一種虔敬。

  伴隨此聲的,是一道慈悲的佛號——

  「南無……彌勒尊佛!」

  一尊五官明朗的斷眉的和尚,穿緇衣,踩僧鞋,合掌立高穹,口中誦曰:「昔得凰唯真點道之恩,今來償報。須彌山照悟,在此為凰唯真護道。阻道者,如謗我佛!」

  須彌山真君照悟禪師,帶來了知聞鍾,來到理國義寧城,為凰唯真護道!

  為凰唯真護道?

  愣怔地跪在長街上的革蜚,在這一刻身心俱寂。

  凰唯真這就要歸來?

  在今天?

  在這裡?

  這多像是一場幻夢!這真是無端的幻想!

  革蜚將牙齒都咬碎,一把拗斷了自己的手指!可即便是如此劇烈的疼痛,也沒能將他從幻想中驚醒。眼前的一切故事,仍在繼續發生。

  「啊,嗬,嗚嗚嗚……」

  他用血淋淋的手,捂住自己泣血的眼睛,像是一頭失去了母親、無助的幼獸,當街哀哭起來。

  嗚嗚嗚……

  嗚嗚嗚……

  這是哭聲,也是風聲。

  無所不在的風,鋪滿了這座城市,這個國家。

  它並不傷害誰,但哀哀而悲。

  生者念亡者,終究不復見。

  依稀故人在,幾回魂夢中!

  義寧城裡,一時萬家哭聲,有太多人被引動了悲傷。

  這悲傷蔓延在理國,蔓延到南域,以讓人無法想像也根本來不及阻止的速度,向更廣闊處蔓延,而又在一個瞬間陡然收住。

  人聲已不復,天下聞鬼哭。

  幽幽鬼哭聲中,一隻橙色的明朗至極的鳳凰,划過歡樂的軌跡,翱翔在高穹。

  自極悲中生極樂。

  此即是鬼凰練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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