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5章 稱之為「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段時間姜望一直在尋求擺脫天人狀態的辦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東海局勢一無所知。💛🐙 6❾Ş𝔥Ữˣ.Ćό𝐌 ♖😺

  也就是長河翻波之時,他才因天道而驚覺一念。

  「景國王坤殺齊國李龍川。」

  諸方匯來的情報里,只有這一句。

  王坤為什麼殺李龍川,怎麼殺的李龍川,甚至於李龍川的死狀如何,這件事的過程有幾分可信……

  他全都不知。

  前幾天才通信的朋友,突然就生死永隔。

  他只是一個被噩耗砸在腦門上的人。

  景國和齊國看起來已經達成一致,事情似乎已經解決。可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一定要尋找一個答案。

  他不知道誰是敵人,也不妨所有人都是。

  古今罕見的天人狀態,被他稱之為「病」。

  這世界常常是荒謬的。

  黑的被說成白的,好的被說成壞的,飛鹿指為瘸馬,雞蛋里生出骨頭來。

  有的人死了!

  死得像一粒浮埃。

  有的人肆無忌憚!

  有的人處處為難。

  憑什麼就我瞻前顧後呢?

  就因為我更珍惜人生,更珍視這個世界嗎?

  現在姜望說,他準備犯病了!

  有人顧全大局,就有人是愣頭青。

  有人發瘋,就有人犯病。

  這很合理。

  合理到曹皆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宋淮從天涯台上走下來,向姜望走近,臉上是一種有意體現出來的惱火的表情:「姜小友,說來你也許不信。對於這件事情的全貌,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之所以是此般局面,老夫不妨與你這般說——只是山崩於一旦,總要有人先顧忌,中央帝國必須要更有承擔。」

  曹皆默不作聲。景國已經退出東海,他這個齊方最高統帥,無謂有口舌之爭。

  「是景國的王坤,殺了李龍川!」祁問在這個時候開口:「我親自去事發的鬼面魚海域看過,也帶了專業的仵作隨行。從現場痕跡來看,王坤是借用霸下之力將李龍川鎮壓,捆鎖拷問之後,再用那柄名為『褪意』的承天府名刀,斬下他的頭顱。」

  王坤不是無名之輩,「褪意」不是無名之刀。可即便如此,叫李龍川這樣死,還是太輕率了。

  輕率到姜望的心海悶悶地響。

  祁問繼續道:「王坤用心之歹惡,手段之殘虐,令人髮指!其人已為斬雨統帥所斬,也由此引發了斬雨統帥和景國樓約真人的戰鬥。」

  宋淮在一旁直皺眉頭,但並不說話。

  田安平找上門來要問樓約的罪,進而廝殺起來。說這事是由李龍川之死引發,倒也沒什麼問題……雖然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他不去反駁,不是覺得以自己的身份來跟祁問辯駁,有些掉價,而是明白每個人都必然有他自己的角度和表達,這是不可避免的。姜望不是個傻子,不會被幾句話就帶動,自然會剝出其中真相。

  在當前狀態的姜望面前,言多未必為美。

  「田安平?」姜望看著祁問。

  祁問面色肅然,這讓他的話語,更有幾分端正的可信:「正是田帥最先發現這件事,故而刑殺王坤及其所部,並問責樓約真人。他之所以需要立即趕回決明島養傷,就是負創於樓約……景國此次靖海計劃,樓約是近海群島事務的最高負責人,王坤由他所統御。」

  畢竟同殿為臣,雖然田安平不很禮貌,他還是幫田安平解釋一句。

  對於面前這位「前武安侯」,他的感受亦相當難言。

  如果姜望還沒有離開齊國,現在應該正坐在斬雨統帥的位置上,還是那個當代第一軍功侯。田安平那個瘋子,也不會這麼快拿到位置,天子大約還能藏他幾年,繼續磨他的性子。

  道歷新啟近四千年,天下格局已定。這世上真正要緊的位子,常常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姜望是隨時都可以坐上去的。


  不幸的是,相較于田安平,他更是需要排隊的那個人。

  祁笑掌權了多久,他就排了多少年。

  關於李龍川之事,他的處理絕對沒有問題。第一時間盡起大軍,開出艦船,兵橫近海,也的確逼出了一個於當下來說最好的結果。誰能說他坐鎮近海,未盡其責?

  王坤謀殺李龍川之事,不會有第二種真相了!

  「王坤我認識。」姜望心中越是發悶,越是讓自己慢下來:「他殺李龍川的理由呢?」

  「初步判斷是雙方從海門島就開始的衝突,在路上不斷激化,一步步升級而成——」祁問看了一眼宋淮,對姜望道:「姜真人,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旁聽了許久的宋淮,這下忍不住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能說與老夫聽?」

  祁問全不理會這位東天師,只是看著姜望。

  就在下一刻,眼前鋪開清濤,萬里泛藍。他發現自己立身於一片靜海,而那如鏡的海面上,正當前,站著面無表情的姜望。

  這片海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看著此時的姜望,仿佛看到一座接天的山!

  仰不見高峰盡處,退不知天海何涯。

  「此處為潛意之海。即便是東天師,也不能在不驚動我的情況下,偷聽到你我的對話。」姜望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便道:「祁問將軍想要對我說什麼?」

  祁問一直都知道姜望實力驚人,但聽到這句話,還是驚了一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祁笑當年就是把這樣的人物當做棋子,隨意處置嗎?

  他強行按住情緒,誠懇地道:「齊人一直都當姜真人是自己人,祁某也不例外。李龍川之事,我當示你以誠。現在是有兩個問題,我不方便公開來說,故要與真人避席而談。」

  「其一,王坤的行為,有沒有景國更高層的授意,現在不太好講,我們沒能拿住樓約審訊,一切猜疑都只是猜疑。當今局面,霸國不伐,一切都為神霄讓路。景國如能給出一個足夠分量的交代,我們也會儘量避免戰爭,畢竟要站在全局去考慮問題。事發之前,李將軍正在海門島……那個休養。他之所以挺身而出,攔住那霸下血脈,與王坤發生衝突,進而一路隨行,也是為了維護國家利益,不希望景國進入東海。現在王坤和他的部下盡被刑殺,景國也在東海做出退讓——想來李將軍泉下有知,能夠略得安慰。」

  「其二——」祁問頓了頓:「從現場戰鬥痕跡看,是李龍川先動的手。且下了殺手。」

  如果說李龍川和王坤是從海門島開始就劍拔弩張,一路矛盾升級,等到了鬼面魚海域,李龍川又先下殺手……那麼王坤殺人的理由,的確是存在的。

  且這些事情,的確不方便公開說,不好讓景國知道。

  畢竟反擊殺人和蓄意謀殺,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所能交換到的價碼,自也不同。

  祁問的解釋已經能夠解釋所有。

  他作為夏屍統帥,現在的決明島鎮守。在這件事情上所做的一切選擇,也的確有充足的理由。

  姜望卻只是抬頭看天。

  天海更近了。

  「龍川的屍體……此刻在哪裡?」姜望問。

  祁問道:「李將軍的屍體最先由霸角島保管,冰凰島的人過去接手,現在應該在送歸臨淄的船上。」

  李鳳堯扶棺歸齊嗎?

  姐姐帶著弟弟,孤帆西去,回返石門故里。

  姜望不能去想那個畫面,腳下略一沉力,踩碎了潛意之海。

  海底的情緒悶悶的,似這將雨未雨的黃昏。

  他儘量冷靜地撥動思緒,不去看曹皆和宋淮,而是看向在場的第三方——那位始終靜立在雲端,冷眼旁觀的釣海樓真人。

  「秦真人。」姜望開口問道:「我的朋友竹碧瓊,近來過得怎麼樣?」

  雖然竹碧瓊對他的情感已經被抹掉,現在相見如陌路,但他還是把竹碧瓊當朋友,也本能的更信任她一些。如果說想要得到第三方的公正視角,他第一個想到的仍是竹碧瓊。

  「還算不錯。」秦貞淡淡地說道:「樓真人親自找上門來請她,她便去迷界接應斗厄殘軍了——就在樓、田兩位真人戰鬥之前,在青鰲礁的清平樂酒樓。」


  就這一句話,該說的她全都說了。

  姜望對她輕輕一禮,不再向曹皆或者宋淮尋求答案,逕自轉身離去。

  齊國的觀點,他已經從祁問這裡得到了。景國人的態度,已經用那塊海角碑表明。再於此處說更多,也毫無意義。

  他已經用自己的耳朵聽完,現在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姜真人打算去哪裡?」宋淮很是關心地問道。

  「到處走走,也到處看看。」姜望昂身仗劍,踏海而遠,仿佛以漫天殘霞為披,不回頭地說:「很多年不做這些事情,差點忘了,我曾經也是青牌。」

  他要去李龍川生前去過的地方,親自看一看李龍川所留下的痕跡。

  曹皆拿著那最後一枚淨意定神糕,和那個空空的食盒,站在那裡,始終沒有再說話。

  是啊,姜望曾經是齊國的青牌捕頭。

  是齊國的將軍,齊國的侯。

  後來因為迷界那一戰,其人所部盡為棄子,直接導致了離齊事件的爆發。

  他還記得武安侯府的那個侍衛統領,是叫方元猷,很踏實很忠心的一個人,在齊夏戰場都隨姜望立過功。再往下的,就記不得了。

  他需要記得的事情有太多。

  而李龍川,又何嘗不是齊國的將軍?如若不死,將來也必然是齊國的侯。

  現在沉屍在海。

  其人身死的真相,真的有被在意嗎?

  其人身死的價值,倒是被榨盡了……

  為將求勝,為國爭利,能夠說是本分。

  陽光底下無新事。

  在這件事情上,姜望毫無疑問並沒有完全地信任齊國。

  但曹皆完全能夠理解這種不信任。他捫心自問,在向景國施壓的時候,他也並不確定李龍川身死的具體經過是否真如祁問所說。他只是以最高統帥的身份,近乎本能地做出最符合齊國利益的選擇。而在靈宸真君出現,雙方已經談妥之後,這件事情具體細節是如何,好像也沒有必要再打撈了……

  不是已經按「王坤謀殺李龍川」,清退了景國在近海的布局嗎?

  「篤侯似乎有些困擾。」宋淮看過來,眸中饒有深意。

  曹皆淡淡地看他一眼:「歸鄉路遠,天師一路小心。」

  而便轉身,登上了禍殃戰船,站在了祁問旁邊。

  「侯爺——」祁問張了張嘴。

  「開船吧!」曹皆用軍靴點了點甲板。

  這艘早就要離開的戰艦,就這樣在高空轉向。

  「現在,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重新與我講說一遍。」曹皆憑欄遠眺,看著姜望消失的方向:「你只需要告訴我,現在有哪些細節是證據確鑿的,不必幫我將線索勾連。」

  ……

  ……

  ^.^,

  天光復白又復暗。

  在無冬島東南方向的「南島」,四季炎炎,空氣中都翻騰著燥意。

  地獄無門提前安排好的落腳點,就在這裡。

  仵官王和都市王老老實實地蹲在島上,穿上島民的服飾,偽作一對夫妻,將大門緊閉,大概是做好了常住的準備。

  多嚇人——

  從北邊冰川迴轉,便見得整個近海群島到處調兵。

  又是戰艦橫空,又是紫氣招搖,夜穹懸紫微,高碑豎在天涯前。

  剛剛更有一劍西來,仿佛要剖開群島!

  「這人是誰啊?這麼囂張?」仵官王站在院落中間,仰看那劍光掠空所留下的久久不散的尾虹:「東海這麼多兵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他也不怕被宰嘍?」

  「姜望唄!」都市王站在水井旁,正在打水,看著幽幽的水井,頭也不抬。

  「這你都認得出來?」仵官王驚訝。

  「哪怕是化成灰呢!」都市王將水桶提上來,補充道:「我告訴過你,我很崇拜他。」

  「有機會把他化成灰,讓你認一下。看看你有沒有吹牛。」仵官王怪模怪樣地道。

  「好啊!」都市王笑得十分的燦爛。


  他將水桶頓在旁邊,又放下一隻空桶。今天他打算日行兩善,幫隔壁張婆婆打水的同時,幫村口老李頭也打一桶。

  但就在這個時候,自那井水之中,跳出一縷碧光!

  仵官王和都市王幾乎同時肅容,表現得恭謹非常。

  那碧光越出井口,發出幽幽的聲音:「真有意思,海上亂成一團。景國的王坤,殺了齊國的李龍川。現在海上所有齊人都吵著要打仗,蓬萊島靈宸真君放下天碑談和,姓姜的又過來了——」

  他的這番感慨,好像沒有任何目的。

  仵官王忠心耿耿地建議:「咱們要不要趁機干景國一票?痛打落水狗!」

  這當然是個不靠譜的建議。

  現在的景國,才是最危險的時候。任何一點敵意,都會被無限地放大。

  碧光里的聲音好似漫不經心:「就在剛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倆對冰凰島感興趣來著……那麼巧,正在休沐、枕著溫香軟玉的李龍川,恰好就碰上了王坤,是不是有你們的引導?」

  都市王有一種本能的警覺,張嘴就要說絕無此事。

  旁邊的仵官王已經大聲舉報:「這都是都市王的主意!」

  都市王只來得及幽幽地看了自己的好大哥一眼,就有碧光游在他身上,化成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拔空舉起。

  瀰漫的死意幾乎將都市王吞沒,他瞬間脹得滿面通紅,而脖頸煞白!

  碧光之中秦廣王的聲音是幽冷的,仿佛劊子手行刑前慢條斯理地磨刀聲:「你為什麼這麼自以為是,為什麼要自作主張?」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