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龍宮醒夢,身成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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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逃出了很遠,宋帝王終究心疼自己的佩劍,通過面具傳訊於閻羅信道中:「老大,剛才那個戰場,好像又有人去了。【】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

  此時幾個閻羅都逃散在不同的方位,每個人都拼盡全力,逃得氣喘吁吁。

  秦廣王的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走!我們還有別的任務!」

  一聽還有任務,宋帝王立即道:「我的劍丟了,戰力大打折扣,要不……」

  平等王也幽幽地道:「我傷得很嚴重……」

  「去哪裡?」午官王心有餘季地問。

  這一回他說什麼也要問清楚任務,不知道任務細節的一概視為詐騙,堅決不去。

  連真人的單都敢接,這個首領也太瘋了!

  秦廣王只道:「莊國。」

  莊國唯一的真人在國外,此時的莊國……

  宋帝王又有精神了,念及一去不復返的愛劍,惡狠狠地道:「殺誰!?」

  唯獨是楚江王跟在秦廣王身邊,在一座提前開拓的地窟里。看著他從儲物匣中取出各種材料,結合早已準備好的石台,迅速堆成了一座邪異祭壇。

  一點碧光落在祭壇上。

  隨後碧焰扭曲,張牙舞爪!

  「你帶他們去殺了杜如晦和皇甫端明。做得乾淨一點。」

  秦廣王隨手遞過去裝著燕梟的黑籠,如此吩咐著。

  他腰懸閻羅面具,抬步走上祭壇中央。一手負後,一手並食指中指,在眸前輕輕一抹——

  這一霎,長發瘋長,甚至垂至腳踝。綠眸流光,無盡死意如螢火之群,密布此窟。他的氣勢更是節節攀升,暴漲不止!

  認識秦廣王這麼久,楚江王還是第一次看到秦廣王用上了祭壇,人雖是聽命往外走,聲音卻是忍不住的留下了:「這份報酬他可給不起了。」

  「不要緊。」祭壇上的秦廣王已經徹底入邪,一聲如有千百聲:「人生很長。」

  ……

  ……

  叮叮叮叮冬!冬!冬!

  龍宮之中,琴聲愈急。

  一闕天魔舞,已是只見飛袖不見人。

  那灰衣素袖,像是最簡單的畫筆,而又造詣非凡,在大殿中編織幻象種種,讓人睹之憶紅塵。

  殿中賞此琴舞者,莫不痴痴如醉。

  唯獨是照無顏,看向葉青雨的眼神略有隱憂。

  這一曲《兵武破陣樂》,葉青雨彈得沒有什麼問題。但她彈奏的技法,演繹的方式,已然超出了她的修為。

  就好比只有百斤之力,非要舉千斤之鼎。

  現在已經十分勉強,全憑技藝掩蓋,曲譜越往後,將越難掌控。

  《兵武破陣樂》不是什麼普通的曲子,此千古名章,演奏極耗心血。好比燃血滴髓點油燈,勉力而為,容易被曲子吞噬,最後油盡燈枯也不自知。

  玉真的天魔舞本是游在曲中,壓制力量,有意遷就。但隨著葉青雨的琴音越來越急,她也是越舞越沉浸其中。兩相牽引,此起彼伏,琴舞都愈發激烈。

  正想著要不要出手阻止,忽見得葉青雨的十指之間,有雲霧因出。雲霧變幻,結成一枚枚篆文。

  琴音一下子就順暢了。

  照無顏也放鬆下來。

  所謂「以雲行印,令決天地」,即為雲篆也。

  雲篆的本質是「令印」,雲篆的表現是「替代」。雲篆神通修至高明處,甚至可以完全替代符籙。

  古老時期曾有道家強者以此神通橫世,使得雲篆一度成為符籙的代稱,以單個神通替代了某個修行體系!

  符籙可以視為一種憑證,修行者修出各種憑證來,憑此召劾鬼神、呼風喚雨。就如兵家以虎符調兵馬,官修以令印治一地。虎符不同,調動的兵馬也不同。令印不同,權柄也有所差異。

  而在葉凌霄的幫助下,葉青雨提前獲得了更高層次的「憑證」,從而在神臨之前就讓神通開花!

  以先一步開花的神通,反過來令葉青雨的神臨之路走得更順遂。

  神臨未證而有神通開花,此事古今罕見。也就是雲篆這種特殊的頂級神通,可以這樣施為。也就是葉凌霄這等才智高絕的強者,可以這樣構想並實現。


  從遲雲山摘神通果,到武南戰場上的歷練,再到現在,葉青雨修行的每一步,都走在葉凌霄近乎完美的設計中。

  這甚至只是其中一條路。

  她的確是在溫室里成長,可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夠有天賦,不夠強大。

  苦難並不值得懷念。

  讓人成長的也從來不是那些痛苦,而是在痛苦面前不肯投降的那個自己!

  對於葉凌霄來說,他辛苦的意義,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女兒可以不必那麼辛苦。他苦心鋪墊的一切,就是為了讓葉青雨可以走一條安穩無風雨的強者之路。

  就如姜望征戰天下,經百劫,歷千難,也只想姜安安快樂平安。

  但人生際遇不可測,葉凌霄大概從未想過,自己那生下來就在雲端上的寶貝女兒,會和一個血海里走出來的小鎮少年有什麼交集。

  葉青雨自己也並不知曉,是什麼時候亂了心弦。

  指尖弦,尚可撫。

  心中弦,如何定?

  此時此刻她彈奏著中古人皇所作的曲,心弦亦是繃緊的。

  姜望現在走到了哪裡?

  戰鬥已經開始了嗎?

  他這麼多年這麼拼命地走過來,會贏得他想要的嗎?

  雲霧氤氳之中,葉青雨愈發飄然似仙,可她越彈越快,越彈越急,焦尾琴上,仿佛有千軍沖陣、萬馬齊奔!

  玉真的舞姿也越來越沉重,舉手投足都仿佛擔著沉甸甸的債!

  人們的聽感視感都越來越緊張,完全沉浸在《兵武破陣樂》所營造的情景里,仿佛已經來到了那座血腥的戰場。

  憶往昔,人皇逐龍皇,斬龍皇九子為九鎮,長河盡赤!

  鐺!

  在最後一個激烈的尾音里,一切戛然而止。

  龍宮醒夢。

  玉真低頭靜立,以手撫面,臉上已覆蓋了那張橫著菩提枝的面具。

  葉青雨定定地停在那裡,雙手撫弦,十指盡血。

  雲霧化作牛毛雨。

  她長長的眼睫毛上,也似凝了霧珠。

  「所有有所背負,不肯放下的人。」

  「所有心有執念,無法回望的人。」

  「所有走過艱難長旅的人……」

  「便以此曲……為你壯行!」

  ……

  ……

  叮叮叮叮冬!冬!冬!

  耳邊風聲似琴聲。

  姜望神魂強大的優勢,在靈識可以外顯干涉現實的神臨境,才得以深刻體現。

  與他同年齡段的神臨修士,沒有任何一個人的靈域能夠與他相提並論。

  這絕不僅僅是神魂的強大,更是無與倫比的知見的積累。

  他的聲聞仙域是在神霄世界大成,他的真源火界是在浮陸世界圓滿。

  他經歷過山海境,瑰奇幻想盡成真。

  他曾經目睹神霄世界的躍升。

  他也見證過娑婆龍域的崩塌。

  他旁觀了浮陸的漫長歷史。

  他看到了許多半超脫、超脫的交鋒!

  在浮陸世界的最後,他沒有向母漢公求真。

  因為他早就得到了。

  他的完美洞真之法,他已然明白要如何自求。

  但相較於洞真,他更想要什麼。他清楚,重玄勝也非常清楚。

  所以有今日。

  所以有他參與龍宮宴,而又中途離席。

  重玄勝總是很難理解他,但最後總是會支持他。

  今時今日的他,距洞真的確還有距離。

  可當他掌控這個世界裡的火,掌控這個世界裡的聲音,掌控這個世界裡的劍。

  人們如何能說,他未有洞徹此世之真?

  至少在這靈域籠罩的範圍里,在這身成三界的恐怖時刻,他得到了真!

  非洞真而有洞真之戰力。


  他絕對是當世最頂級的神臨!

  莊高羨看著此刻的姜望,他發現他竟然看不真切。

  此人身外光影錯雜,既有烈火繁花,又是劍氣生滅,更有洪鐘大呂,天籟之聲。

  他唯獨看得清那一雙毫不掩飾仇恨的眼睛,赤紅色的眸子,壓過了所有的光亮。

  以及……

  姜望此刻拔出的這一劍。

  自浮陸世界歸來後,就再未出鞘過的劍。

  此劍出後,竟然遁出感官。

  姜望和他的劍,仿佛都不存在,甚至連本能的警覺也被模湖了。

  真是刺客之劍!

  五步之內,要血濺天子。

  莊高羨冷聲一笑:「蔽下以瞞上,朕豈不察?」

  金色的氣繞身而起,騰如龍形。

  身著白底黃綏冕服的他,這一刻威嚴無盡,予奪生殺!

  是謂之天子龍氣!

  天子有命,四海賓服。

  八柄在握,誰敢不從?

  任爾形、聲、聞、味、觸,何所遁逃?

  在這一刻,他令行天下,窮搜五感,精準地將對手捕捉!

  而後,他便聽到劍鳴。

  於此時,一鳴!永鳴!

  他極力去捕捉,因而放大了五感,反過來也放大了姜望的這一劍。

  這是此時此刻最好的選擇,但在整個戰局中,並不是。

  姜望準備得太充分!

  莊高羨的耳識世界,盡被這一聲劍鳴鋪滿了。

  由此他便沒有聽到,那一聲輕微的「啪嗒」聲。

  長河之上,有披髮垢面的男子,倒拖長槍,踏水而來。

  莊高羨的目識世界,被劍光耀成一片白。

  由此他便沒有看到,劍光之外,還有劍光。

  在那荊、牧、景聯合封鎖,人跡罕至的天馬高原上,有一個鬍子拉碴、面容唏噓的男子,正坐於高崖,面向長河。

  莊高羨主動放大的五感,反過來蒙蔽了自己,令他懾於姜望的劍。

  所謂世間絕頂的神臨,他真正接觸過的,也就一個凰今默。

  今天他遇到了第二個。

  由是生懼怖!

  以他洞徹世界真實的目識和耳識,竟也能被干擾到,哪怕只是這微乎其微的一瞬間,也叫他感受到了近古仙術橫行於世的強大。

  天子龍氣予他以無窮的威柄,當他瞬間抹掉耳仙人、目仙人給予的干擾,他所看到的是星穹北斗移位,天空飛落白雪。

  一劍天下皆冬!

  親身感受這天意之殺,萬物絕滅。

  由此他便清楚,為何姜望敢教他用劍!

  莊高羨手中的劍已經遞出,但他沒有選擇正面碰撞,而是再次施展了南轅北轍,令仗劍而至的姜望不斷飛退。

  以他的眼力不難看出,維持此刻身成三界、假性洞真的狀態,對靈識的消耗非常恐怖,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神臨能夠扛得住。

  在這樣的認知前提下,避其鋒芒顯然是最正確的戰鬥選擇。

  可是他顯然也忘記了,他最開始想的是如何不顧一切地碾死對手。他顯然忘記了,他是作為一個當世真人,避一個神臨的鋒芒!

  在他的視野之中,姜望不斷飛退,可是在他的感知之內,威脅並未遠離。

  啪嗒!

  踏水聲這一次清晰無比。

  他驀然回首,看到的是他曾經的得意干將、預備交託白羽軍的莊國第一天驕——真正的莊國第一,祝唯我!

  雖則發如枯草,雖則面有舊污,可是當他倒提長槍,踏水而來……

  長河萬里有金色。

  祝唯我身後躍起三足的金烏!

  所有的天光都被那金羽聚攏。

  金色的火海頃刻鋪開,又瞬間收為一點,凝縮在槍尖之上。

  這一點金色,這一點蠻荒世界裡的璀璨亮芒,就這樣點在莊高羨的眉心,仍然是當世無匹的鋒芒!


  「亂臣賊子,果然走到一起!」

  莊高羨並不意外。

  早在不贖城,這兩個背國之人,就已經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一起。

  後來墨家沒能擒殺祝唯我,他就知道此人也早晚會找上門來。

  這樣的兩個人會串聯到一起,出現在今天,他早有預期。

  南轅北轍的強大神通,正在與身成三界的姜望對抗。可是當世真人的手段,又豈止如此?

  他只是稍避鋒芒,以求更穩妥的勝利。不存在不能對抗!

  天子之怒動雷霆,他一聲怒叱,玉虛之炁已經引動玉清神雷。自九天之上,扯落一道雷光之柱,筆直地轟向祝唯我。

  好似九天神人握雷槍,倒扎人間小金鴉!

  此乃天階層次的道術,在玉京山也並不會傳給太多人!

  但在這個時候,莊高羨的天靈感到刺痛。

  他不由得仰頭望去,仿佛看到了一個極致頹喪的身影,獨坐高原,仿佛高在九天!

  那人勐然睜開被亂發遮住的死魚眼,抬指往前一點!

  極致鋒銳的流光,便穿透山河,從天而降!

  他的玉虛神雷竟然在九天之上被洞穿,還在成型的階段,就已經潰散。那道流光好像一早就等在那裡,專門針對這道神雷。

  雷鳴聲斷,墜下的雷光之柱也從正中被剖開!

  這是溫養了太久,蓄勢太久的一劍。

  天下第一飛劍——

  龍光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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