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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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楚不急不慢地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帶上白布手套,蹲下身子伸手揭開了蓋在第一具屍體身上的白布,看著屍體清清亮亮地道,「這個人張嘴瞪眼,頸前面有交叉的勒痕,勒痕淺而淡薄,往左右兩側偏前的方向使勁兒,是被勒死的。這人就死在他自己的床上,是用自己的褲腰帶把自己勒死的,被人發現的時候還沒咽氣,但是已經晚了,斷氣的時候是那天晚上的子時剛過。」

  楚楚一邊說一邊在光溜溜的屍體上比劃著名名,蕭瑾瑜眉心微蹙,眾人的臉色隱隱發白,楚楚的一張小臉卻因為興奮泛起了紅暈,乾脆利索地掀了第二張白布。

  「這個人兩眼凸出,兩手握拳,身上有白皰。」楚楚說著摸出一把剪子,「嚓嚓」幾下剪開了屍體胸口上原本仔細縫合好的一道創口,伸手扒開了屍體的胸膛,指著裡面滿得快要溢出來的零碎道,「剖驗發現,這人的胃裡和氣管里都有水,肺上有血點兒,是淹死的。」

  蕭瑾瑜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中午那碗熱騰騰的羊雜湯,胃裡不禁一陣抽搐,她只說上堂的時候需要看著屍體說,可也沒說是這麼個看法……

  眾人的臉色已經白得可以向蕭瑾瑜看齊了,幾個大夫跪在地上埋頭直打哆嗦,薛茗的一張大紅臉也白成了石灰色,都離乾脆縮進了阿史那蘇烏的懷裡死活不肯出來,害的阿史那蘇烏一張臉又黑又白。

  楚楚仔細地合起了那道口子,繼續清清亮亮地道,「據冷捕頭說,他是洗澡的時候腦袋扎進澡盆里淹死的,因為當時有幾個人就在他帳里等著找他談事情,一直等在他帳里,所以能確定他是自己把自己淹死的。他是晚上亥時死的,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小半個時辰了。」

  眾人還沒在剛才的血肉模糊中緩過勁兒來,楚楚又利落地揭開了第三張白布。

  「這個人全身焦黑,四肢蜷曲緊縮,外皮上有凝固了的油脂,裡面的肉都熟透了,各種內臟也燜熟了八九成……」

  午飯吃了滿滿一盤子烤羊肉的阿史那蘇烏頓時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心裡一遍遍地咒罵著自己年少無知時過於旺盛的求知慾,吃飽了撐的學他娘的什麼漢文,這會兒活該聽得這麼清楚明白……

  楚楚小心地扒開焦屍身上那道從喉嚨一直延伸到小腹的剖口,從上到下地指過去,「屍體口鼻,喉嚨,氣管和肺里都有菸灰,說明他是被燒死的。冷捕頭也證明,他死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他是喊著娘自己衝進火里活活燒死的。」

  薛茗慘白著一張臉,緊張地看向景翊,景翊正低著頭飛快地記錄著楚楚說的每一個字,比起各種屍體,被蕭瑾瑜勒令返工重做卷宗還是可怕得多……看著面不改色的美人,薛茗臉上一陣發燒,心裡一陣慚愧,趕忙立直了脊背冷下了臉,硬著頭皮直視焦屍,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這一個……」楚楚掀了最後一張白布,「他是自己把肚子剖開,割壞了幾個內臟,失血過多死的,我趕到的時候他還沒咽氣,兩隻手還插在自己肚子裡來回撥拉呢。」

  看著楚楚扒開薛欽的肚子,一樣一樣指出裡面各種零碎上的刀口,一時間眾人直覺得頭皮發麻肚皮發冷,阿史那蘇烏默默把視線投到了對面冷沛山的身上,才發現冷沛山正青著臉色紅著眼圈默默盯著自己,頓時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

  楚楚抿抿嘴唇,「他們都是自殺的,但都不是他們自已願意自殺的。」

  阿史那蘇烏聽得額頭微黑,漢人說的夫妻相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吧,這倆人連說話繞彎子的彎法都是一樣的……

  景翊看著自己寫下的話,想到過兩天皇上看到這些句子時候的臉色,默默嘆了口氣。

  「他們都是中毒了,中了洋金花的毒,腦子迷糊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在眾人消化這句話的空當,楚楚掏出針線,迅速把薛欽大開的肚膛縫好,利落地把薛欽從擔架上翻了過來,背面朝上,露出了薛欽背上一道長長的刀傷。

  阿史那蘇烏眉頭微挑,他記得這道傷,這傷還是他用彎刀親手砍的。

  楚楚指著刀傷周圍的幾個膿瘡,「這四個人生前都長了惡瘡,毒就是通過敷藥,下在這些瘡上的。」

  蕭瑾瑜淡淡地看向已經被楚楚這輪剖屍嚇懵了的吳琛,「吳琛……據本王查證,這四人治惡瘡的藥都是從你手裡給出去的,你可還記得所用的是哪個方子?」

  吳琛看著橫在自己面前的四具屍體,臉色慘白,「不……不記得了。」

  「軍營里治惡瘡的方子就那麼幾個……想起來了嗎?」

  「沒有……」

  「這些方子裡都有一味屎殼郎,要將其製成末使用,這一步都是你來做的……要不是你手腳不利索,讓其中一隻沒用的也沾到毒藥,陰差陽錯差點兒害死一個賭屎殼郎的傷兵,興許升堂還要再遲些時候……想起來了嗎?」


  「沒……沒有。」

  蕭瑾瑜牽起一絲冷笑,「楚楚,他對驗屍也頗有興趣,你就仔細跟他說說吧。」

  「是!他們用的方子是把活屎殼郎泡在蜜湯里淹死,然後燒成末,放在醋里攪合勻敷在瘡上。我驗屍的時候就聞見一股很淡的醋味,」楚楚摸出一把小刀來,看著緊咬牙關的吳琛,「我可以挖一個瘡下來,放在火上烤烤給你聞,肯定還能聞見!」

  吳琛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不用了,我……我想起來,想起來了……」

  蕭瑾瑜淺淺冷笑,「還想起來什麼了,說吧。」

  吳琛抿起發白髮乾的嘴唇,溫和的眉頭沉了下來,看向四具屍體的目光也從恐懼變成了冷厲,「我想起來……這四個人都是混蛋,賤骨頭,狗娘養的!」

  沒等薛茗和冷沛山跳起來,蕭瑾瑜把手邊的驚堂木重重拍在案上,「說人話。」

  吳琛冷笑,「他們幹的不是人事,讓我怎麼用人話說他們?」

  冷沛山鐵青著臉,「你他媽……」

  「冷將軍!」蕭瑾瑜一眼瞪過去,一字一句道,「擾亂公堂者,立斬。」

  冷沛山捏著拳頭咬住了牙,一雙虎目狠狠瞪著一臉冷笑的吳琛,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楚楚也錯愕地看著他,剛才心裡還抱著那麼一點兒,興許這是王爺施計引誘真兇的,可現在聽吳琛說出這樣的話,楚楚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冷將軍,」吳琛勾著嘴角看向冷沛山,「你還是瞪大眼睛好好看看你這幾個寶貝將軍吧,你拿他們當兒子,他們可是拿你當傻子呢……你肯定不知道,你這幾員猛將早就是突厥家的看門狗了。」

  薛茗一怔,冷沛山臉色倏地一沉,「胡扯八道!」

  蕭瑾瑜沒再瞪向冷沛山,只是看著吳琛蹙緊了眉頭。

  吳琛滿目嘲弄地冷笑著,「你只知道他們花錢到涼州驛寄家書,你就沒查查,那些家書都寄到哪兒去了?」看著冷沛山錯愕的神情,吳琛笑得更冷了,「我看冷將軍連涼州驛的驛丞被人換過都不知道吧?」說著看向薛茗,「刺史薛大人?」

  「不可能!」薛茗臉色陰沉一片,拍案而起,「本官自上任起每十日必去一次涼州驛,涼州驛驛丞每日必向刺史衙門呈遞公文,逢軍情緊急時一日五報十報也是正常,每道軍情急報皆準確無誤發至京師,從未有誤,本官見他比見自己親爹次數還多,他是真是假本官還看不出來嗎!」

  吳琛靜靜定定地聽薛茗吼完,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幾分,「薛大人當然看不出來,因為在您上任之前這人就已經被人暗中換掉了。」

  薛茗身子一僵,錯愕地盯著這個眉目溫和的青年人,「你……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多著呢……薛大人,我還可以告訴你,驛丞在把那些軍情急報準確無誤發至京師的同時,也把自己抄下來的那份準確無誤地發給突厥人了。」

  吳琛玩味地看著臉色青白交雜的冷沛山,「冷將軍,看在你管我吃管我住的份兒上,我索性告訴你,你要是不信我這些話,就在這四個賊子的屋裡搜搜,要是搜見什麼家信,就拿水潑濕了再看看……看完你就知道,憑你的領兵經驗,憑你手裡的兵馬數量,怎麼就啃不下突厥這塊賤骨頭了。你跟他們商量怎麼打,他們可轉頭就跟突厥人商量去了!」

  冷沛山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胸口,有封家信就在他鎧甲里放著……

  「我要是在他們死前告訴你,這會兒躺在堂上的肯定就是我了。」

  蕭瑾瑜眉心緊成了一個川字,「你到底為什麼殺他們?」

  吳琛嘲弄地笑著,圍著自己的嘴唇慢慢添了個圈,「向安王爺學習,為民除害啊……您說,為軍營剷除這樣的賣國求榮之徒,該判個什麼罪才好?」

  蕭瑾瑜臉色陰寒,「吳琛……你是什麼人?」

  他升堂前確實已經讓人查了這四個大夫的底細,吳琛的底細確如冷沛山所說,就是涼州城裡一個醫館裡籍籍無名的大夫,身家乾淨得連個沾得上邊的親戚都沒有。可現在這麼看著,似乎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我是什麼人?」吳琛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來,捂著肚子笑了好一陣子,才擡起了頭來,「我還以為安王爺趁著吃醋的勁兒就已經把我祖宗八輩都查清楚了呢……安王爺,您實在太嫩了點兒,還是回京再向您那位恩師多學兩年吧,省得保不住他老人家的兒子,還丟盡了他老人家的臉皮子!」


  吳琛說完就盯著阿史那蘇烏放聲笑起來,剛笑了三聲,突然噴出一口血來,趴在地上大幅抽搐,侍衛剛要上前,一直沒出聲的阿史那蘇烏突然沉著臉色喝了一聲,「別碰他!」

  侍衛一滯,吳琛已經七竅流血斷氣了。

  阿史那蘇烏在眾人的愕然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身來,「他在嘴唇上塗毒了,劇毒……別直接碰他的身子,拿繩子拴著腳拖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燒了吧,免得禍害活人。」

  冷沛山這才回過神來,「砰」的一拳擂在手邊的方桌上,「阿史那蘇烏!你他媽不用在這兒裝模作樣!」

  阿史那蘇烏扯開黏在自己懷裡的都離,靜靜定定地看向同樣靜靜看著他的蕭瑾瑜,「安王爺,我要說這事兒跟我屁大的關係都沒有,你信嗎?」

  蕭瑾瑜沒答,向堂下掃了一眼,眉心緩緩舒開,沉聲道,「來人,把屍體都擡下去……落下帳簾,冷將軍,薛大人,蘇烏王子留下,其他人都退下……楚楚,先把都離帶到我寢帳里去。」

  「是。」

  待眾人散去,帳簾落下,帳中燃起了燈,橙黃的光線並沒把冷沛山和薛茗的臉色映得柔和起來,看那兩人的臉色,要不是蕭瑾瑜在這兒,他倆一定會撲上去把阿史那蘇烏撕成碎末末。

  蕭瑾瑜掩口輕咳了兩聲,才緩緩開口,「蘇烏王子,我記得你已有四五年沒與我軍打過仗了。」

  阿史那蘇烏點點頭,「蕭玦被調走之後覺得打著沒意思,就去西邊打吐谷渾去了,這幾年一直是我大哥阿史那圖羅的軍隊在跟你們打。」

  「那你為何突然回來?」

  阿史那蘇烏濃眉輕蹙,「我大哥在一場仗里受了點傷,損了不少兵馬,我父汗大怒,把他撤回來把我換上了。」阿史那蘇烏靜定地看向冷沛山,「這事兒冷將軍應該很清楚。」

  冷沛山狠瞪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冷將軍,你打了大半輩子的仗,心裡應該有數……」阿史那蘇烏一字一聲,「這四個將軍要是幫著我的,我現在已經能打到你們皇上家門口了。」

  冷沛山緊咬著牙,一聲沒出。

  阿史那蘇烏看向蕭瑾瑜,「安王爺,這個吳琛要是我的人,我今天也沒必要來自找麻煩……還就帶著都離一個人來。」說著轉頭看向一臉陰沉的薛茗,「薛大人,你在涼州當刺史當了快十年了吧,按剛才那個人說的,換驛丞那會兒我最多也就十三歲,我要是那會兒就有這樣的心眼兒和本事了,現在也不至於還在這兒跟冷將軍耗著。」

  薛茗看向蕭瑾瑜,蕭瑾瑜一張臉上靜得不見任何波瀾。

  「蘇烏王子……」蕭瑾瑜淡淡地道,「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請回吧。」

  阿史那蘇烏轉頭就走,走到帳簾邊上停了一停,「安王爺,你還是早點離營吧,案子結了,也該打仗了。」

  「好。」

  看著阿史那蘇烏掀開帳簾大步走出去,薛茗沉著臉色看向微微蹙起眉頭的蕭瑾瑜,「安王爺,他說你就信?」

  「如果突厥那邊搗鬼的真是阿史那蘇烏,遲早能把他抓回來……如今無憑無據,若貿然拿他,激怒突厥汗王重兵壓境,縱是冷將軍的兵馬頂得住,邊境的百姓可受得住?」蕭瑾瑜眉心緊了緊,「打仗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一點,外敵好御,內鬼難抓……薛大人,你最好立即帶人去涼州驛看看。」

  薛茗一怔,一驚,匆匆出帳。

  蕭瑾瑜看向臉色青黑如鐵的冷沛山,「冷將軍不必自責……此事主謀者是個心思縝密且手眼通天的人,若不是因為什麼非下手不可的理由,恐怕再有十年你我也未必可知。」

  冷沛山突然聽出點兒味來,錯愕地看向蕭瑾瑜,「王爺……你說,這事兒主謀的,是咱們朝廷的人?」

  蕭瑾瑜輕輕點頭,臉色微沉,「冷將軍,你可知這四人中洋金花毒為何會自殺,為何會選這四種不同死法自殺?」

  「請王爺明示。」

  「我讓小月查了這四人的背景,程昱,五年前原配妻子遭強暴,在家中自縊身亡,張鵬,三年前家鄉大水,半數親人溺死,鍾祥,四年前家中失火,老母親葬身火海,薛欽……他夫人千里迢迢來涼州陪他,給他懷了個孩子,生產的時候因為難產母子都沒留住……據說他有一次醉酒的時候罵老天爺不長眼,說這麼危險的活兒為什麼不讓爺們兒干……」

  看著冷沛山恍然的神情,蕭瑾瑜沉聲道,「洋金花毒產生的幻覺實際上是放大的渴望,若不是有這樣的背景,他們或許不是如今這樣的死法……也或許中毒後的反應根本就不是自殺。吳琛選洋金花毒,一定對他們的過去了如指掌。」


  冷沛山擰起劍眉,「這些事兒都不是什麼秘密,突厥人連咱們驛站的驛丞都能換,查出這些事兒來應該也不難。」

  蕭瑾瑜輕輕搖頭,「這些事他們或許能查,但驛丞不是他們想換就能換的,還換得這麼恰到好處,前涼州刺史離任與薛茗上任之間最多只差了一兩日,還有蕭玦突然由涼州調到南疆,阿史那蘇烏緊接著就轉頭去打吐谷渾,你與阿史那圖羅久持不下,突然就大勝了一場,突厥馬上就換來了阿史那蘇烏……都太巧了。何況隱瞞身份並非易事,連小月也沒查出吳琛的身份有疑,此人必有靠山。」

  蕭瑾瑜看著臉色微白的冷沛山,「冷將軍,你儘管專心打仗,薛茗必會將涼州驛的事安排妥當……我必須馬上返京,你千萬記得,謹防小人。」

  「是……安王爺保重。」

  蕭瑾瑜回到營里的時候,楚楚已經沐浴更衣完畢,還把兩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正坐在桌邊等他。

  「楚楚……」

  「王爺,」楚楚迎過去把蕭瑾瑜冷得發僵的手捧到懷裡暖著,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青白的臉色,「侍衛大哥說咱們馬上就得走。」

  蕭瑾瑜輕輕點頭。

  「王爺,那個吳琛……到底是什麼人呀?」楚楚滿臉歉疚,「我都沒看出來他這麼壞,還拿他當好人呢……」

  「不怨你,誰都沒看出來……不過,他興許是真的想對你好。」

  蕭瑾瑜起初也懷疑吳琛接近楚楚是有所圖謀的,甚至懷疑楚楚驗屍之事也是他在醫帳里傳開的,但景翊查下來,這事兒跟吳琛毫無關係。蕭瑾瑜記得很清楚,那晚在大夫們的寢帳里,吳琛說起楚楚的時候眼睛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那種神采,就是功力深厚的戲子也裝不出來。

  楚楚努了努嘴,「我才不願意讓那種人對我好呢。」

  蕭瑾瑜把楚楚往身邊攬了攬,一根繃緊的弦在楚楚身上傳來的溫熱中漸漸鬆了下來,幾乎凍僵的身子上也有了暖意,「這個案子破了,你功勞最大……回去我替你向皇上請功。」

  「才不是呢!我要是第一次驗屍就仔細驗好了,你肯定早就破案了,沒準薛欽就不會死了……」楚楚抿抿嘴唇,「他是賣國投敵的壞人,可他也是你師父的孩子……」

  「案子就是案子,死者就是死者,兇手就是兇手……」蕭瑾瑜輕輕撫上楚楚的眉眼,「要是有一天我成了死者,你也一樣會剖開驗我,驗得一清二楚……對不對?」

  楚楚緊緊摟住蕭瑾瑜的脖子,「不對!」

  蕭瑾瑜淺淺苦笑,順著她的脊背,「你是仵作……」

  「我是你的娘子!」

  「對……」蕭瑾瑜笑意微暖,「你是我的娘子。」

  番外·冰糖雪梨

  景翊的娘子

  景翊閃進帳里來的時候,冷月正在把疊好的衣服往攤在床上的包袱里塞,小小的包袱滿得都快裂開了,衣櫥里還躺著半櫥子的衣服。

  看到突然從背後投過來的人影,冷月頭也不擡,「桌上那堆東西是王爺讓人送來的,明天升堂之前記得折騰完……桌上那壺濃茶是給你泡的,半壺茶葉半壺水,足夠你精神到明天晚上了。」

  景翊往桌上那摞小山高的公文案卷上瞥了一眼,有氣無力地從後面圈住了冷月裹得緊緊的細腰,下巴抵在她白生生的側頸上,可憐兮兮地道,「折騰不完怎麼辦?」

  「急什麼,到時候王爺肯定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

  景翊的一雙手不安分地在冷月腰間摸索,臉頰在她細嫩的脖頸上磨蹭著,引得冷月身子隱隱發熱,沒好氣地一肘子把他頂開,扭頭瞪他一眼,「還不幹活去!」

  景翊揉著被頂疼了的肚子,滿眼委屈地望著冷月,「明天橫豎得死……你就不能讓我提前死在你的石榴裙下嗎?」

  冷月揚手向後丟出一條石榴紅的大長裙子,「死去吧。」

  好一陣沒聽到動靜,冷月轉頭一看,景翊腦袋上蓋著那條大裙子正規規矩矩地站在她身後,跟剛送進洞房等著男人給揭蓋頭的小媳婦似的。

  冷月好氣又好笑,上前一把給他揭了下來,正對上他一副委屈得都快哭出來的模樣,「噗嗤」樂出了聲,擡手在景翊胸口上擂了一下,「你是光長歲數不長出息啊!」

  景翊幽怨地捂上被她砸疼了的胸口,「要出息幹嘛,又不能當媳婦使……」

  冷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向桌上的公文案卷掃了一眼,「你又不是第一回幹這活,一晚上理十份的時候都有,就這麼一份你叫喚什麼呀!」


  「理卷宗死不了人……你爹也得把我活埋了。」

  冷月一愣,「我爹知道你在營里了?」

  「王爺讓我明天給他做堂審記錄……」

  「呵呵,呵呵……」冷月一臉同情地伸手順了順景翊的頭頂,「我明早出去給王爺辦事兒,估計晚上才能回來,想要什麼材質什麼款式的棺材,我順道給你買回來?」

  趁著冷月把手擡起來摸他腦袋的工夫,景翊迅速在冷月腰上一攬,把她飽滿的身子收進懷裡,在她敏感的後腰上不輕不重地勾勒,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輕吹著熱氣。

  很小的時候他就發現,冷月的耳朵很敏感,再尋常的話只是要湊到她耳邊說,都能把她說得臉紅起來。長大以後更是,甭管她發著多大的脾氣,只要對著她耳朵吹幾口氣,她就臉紅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身子都會軟在他懷裡。

  如今突然被他這樣雙管齊下地撩撥,冷月直覺得身子上迅速竄過一陣陣酥麻,還沒來得及推開景翊,就連站都站不穩了,軟塌塌地伏在他懷裡,喘息微亂。

  「混蛋……嗯……你……」

  景翊一手摟著她綿軟發顫的身子,一手變本加厲地在她身子上撩撥,眯著狐狸眼看她在理智與原始欲望的拉鋸戰中拼命掙扎著。

  記得新婚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蓋頭一掀,一雙鳳眼瞪著他,死活不讓他碰,景翊還就是不知死活,瞅准機會一把把她扯進懷裡,重點位置重點對待,三下五除二就把洞房花燭夜這個老大難問題解決了,雖然第二天他跪了一整天的搓衣板,但是冷月也沒能下得來床。

  想想十八歲成婚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因為各地案子的事兒聚聚散散,每次見她,她的身子都比上回更讓他驚艷,卻也更加敏感……唯一不變的是,從新婚那晚開始,每到這種時候她對他的稱呼就從直呼大名變成了大喊「混蛋」。

  有一回就因為這個響亮的稱呼,他家護院大哥三更半夜帶著四個兄弟抄傢伙就衝進花園裡,把夏夜荷塘邊上兩個正坦誠相待你儂我儂的人看了個精光。

  感覺冷月的身子在他懷裡顫了一下,景翊低頭吻住冷月柔嫩幽香的紅唇,把一聲「混蛋」及時地堵了回去。

  這可是在他岳父大人的軍營里,這會兒要是有人衝進來,可就不只是看看那麼簡單的了。

  冷月本就喘不過氣來,又被他吻得死死的,一張臉紅暈滿布,身上的酥麻感又深重了一層,不由自主地向景翊還安靜著的下身上蹭去,想要這個混蛋乾脆給她個痛快。

  可景翊偏偏不肯,既不把這軟成一片的人抱上床,也不停下手上那甜美的折磨,就只怡然自得地吻著她,像是吻著一朵最喜歡的花,既深且柔。

  每一回不管開頭是什麼樣,最終那個任人宰割的肯定是她,明明飛起一腳就能把他直接踹到帳門外面去,可她這種時候通常腦子裡就只有這個混蛋骨肉均勻線條流暢的身子,早把自己精諳武功而景翊只會跑不會打的事實忘到姥姥家去了。

  景翊慢慢放開她的嘴唇,吻上她微尖的下頜,細細吮著她修長雪白的脖頸。

  冷月喘過了氣來,又開始重複那個此時最能表達她內心感受的稱呼,「混……混蛋……你混蛋……」

  嫁給他之前她就知道他是混蛋,從小就知道。

  景翊周歲生辰那天,景老爺子興高采烈地邀請朝中好友參加他這模樣最討喜的小兒子的抓周儀式,哪想景翊什麼都不抓,偏偏伸手就抓了冷夫人從幾個月大的小冷月手上摘下來的銀鐲子,惹得眾賓客一陣鬨笑,他倆的娃娃親也就這麼定下了。

  越是長大,景翊的風流名聲就越響亮,恨不得全京城的女妓男伶都跟他有交情,害她愛他愛得神魂顛倒,卻又恨他恨得咬牙切齒,直到洞房之夜她才知道這人還是清白身子,與男伶女妓廝混居然是為了學藝,學把她這個習武之人吃得死死的藝……

  於是嫁給他後,這人就成了貨真價實的混蛋,只要是兩個人在一塊兒的時候,甭管四下有沒有人,隨時,隨地……雖然事後她總能把他收拾得哭天搶地求爺爺告奶奶,但這還是沒法阻擋他越來越混蛋的發展腳步。

  「混蛋……混蛋……」

  冷月手抖得解不開他身上的任何一道束縛,只能意亂情迷地在他身上胡亂摸索著。

  「混蛋……」

  景翊再三確認這功夫了得的人確實已經沒有一腳把他踹出去的力氣了,才把手滑向她的腰帶,一層一層退下她身上的束縛,露出她粉琢玉砌的身子,長頸,豐胸,纖腰,翹臀,線條流暢的腰背,圓潤修長的雙腿……


  安王府的人都知道蕭瑾瑜的定力極強,卻不知景翊才是那個定力最強的人,一直以來就只有在冷月的撩撥下他才會放縱自己……如果他想控制自己,就是冷月也奈何不了他。

  美人他見得多了,比她美的也大有人在,可鮮有她這樣美得活色生香,美得五味俱全,美得回味無窮,還美得極對他胃口的。

  所以每每景老爺子訓他不長腦子的時候,他都能有力回擊,他打小就長了個很靈光很有遠見的腦子,剛滿一歲就為自己挑了個有才有貌有情有義還有滋有味的媳婦。

  雖然把她據為己有的過程崎嶇坎坷還險象環生,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現在……他和她的寶貝兒子都抓過周了,兩年前的事兒,小傢伙兒抓了冷月拿出來的那塊出入安王府的令牌。

  想到那個還寄放在老爺子府上的小傢伙兒,景翊手上的撫摸少了幾分嬉鬧,多了幾分溫柔。

  景翊把她抱到床上,貼在她發紅的耳根上輕道,「小月,再生個女兒吧……」

  冷月深深淺淺地喘息著,「滾……」

  景翊的手又惡劣起來,從後頸滑到脊柱,滑到後腰,一路向下……

  「生……」冷月深呼吸憋足了一口氣,用盡了力氣揪住景翊毫不見凌亂的衣衫,「你他媽能不能先脫了衣服再生!」

  「……」

  景翊看看自己這身裝束,也難怪,他以前沒穿過軍服,她也沒脫過……景翊利落地完成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剛摸上冷月光滑的肩膀,冷月突然翻身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到身下,兩手把他緊緊按在床上,鳳眼瞪得溜圓,「混蛋!」

  「我……」景翊一怔,瞬間換上一張乖巧可人的笑臉,「我混蛋,我混蛋……」

  冷月低頭張嘴,狠狠地在他肩頭上留下兩排清晰的牙印,「還敢不敢了!」

  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何況他壓根就沒把自己當過什麼好漢,景翊腆著一張滿是討好的笑臉,「不敢,不敢……你說了算,你說了算……」

  這些日子不見,她怎麼還學會欲擒故縱了……

  冷月細細地摸著景翊漢白玉一樣細膩光滑的身子,一直摸上他下面一處,輕勾著嘴角看著景翊越來越不淡定的神情,「以前王爺老讓我讀點兒兵書,我就是懶得讀……現在看來兵書里那些條條道道還挺管用的嘛。」

  「小月……」

  冷月眉梢一挑,「叫什麼?」

  「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

  「乖……」冷月得意地侍弄著手中炙熱脹大的一物,「說好了,完事兒之後該幹嘛幹嘛,你走你的黃泉路,我過我的奈何橋。」

  景翊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唔……咱倆……順道……」

  「……」

  一得意說順口了……

  「領會精神!」

  「唔……」

  「景翊……」

  「嗯?」

  景翊摟著懷裡那個由貓變虎又由虎變了貓的女人,任她在自己汗淋淋的身子上細細摸著。除了生病受傷,這女人就只有這種時候才會乖成這樣。

  「你把我的衣服弄亂了。」

  景翊額頭一黑,「是你說脫了衣服再生的……」

  冷月在他肚皮上掐了一把,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我說我剛才疊的衣服!」

  剛才好不容易塞進包裹里的一堆衣服已經被他倆的一場雲雨打回原形了。

  景翊看著那條被冷月甩到他頭上的石榴裙,嘴角一勾,「我知道怎麼給你省點兒棺材錢了。」

  「啊?」

  景翊抓起冷月的一隻手放在自己左胸上,抓起她的另一隻手放到她的左胸上,「你有辦法把我這個弄成你那樣嗎?」

  冷月臉色一黑,一巴掌抽了過去,「混蛋!你成這樣我怎麼辦!」

  「……不是,就……看起來這樣。」

  冷月臉色更黑,跨到景翊身上掐著景翊的脖子,「你學怎麼勾搭女人不過癮,還想裝女人學學怎麼勾搭男人是不是!」

  「……不是,不是……」

  「不是你想弄成……弄成我這樣幹嘛!」

  「你爹……」

  「你還想勾引我爹?!」


  「……不想,不想……我想讓你爹認不出我來……升堂的時候……」

  冷月這才鬆開景翊被她掐紅了的脖子,沒好氣地掃了眼景翊平坦坦的身子,「就你這底子,弄成我這樣的不現實……胸上就別弄什麼亂七八糟的了,半截掉了反而麻煩,大冬天的多穿幾件誰也看不出來,反正胸平得跟你似的女人海了去了。」

  「……那要弄什麼地方?」

  冷月白了他一眼,裹上衣服翻身下床,在一地狼藉里翻出幾件扔到景翊身上,其中就有那條滾著兔毛白邊的石榴紅大長裙子,「這條裙子買長了,你穿著應該合適……穿好起來我再給你挑幾件首飾,化化妝,保證傾倒眾生……我爹除外。」

  景翊隱隱黑線,拎起那條果然很長的裙子,「買長了你還帶出來?」

  冷月撿著地上剩下的衣服,漫不經心地回道,「我沒帶衣服出來啊。」

  景翊看著還半滿的衣櫥,「那這些衣服……」

  「一路上買的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愛買衣服……」

  「……」

  景翊一邊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邊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下次辦案得求王爺給個掙錢的差事了,就算老爺子財大氣粗,他還是情願自己掙錢養媳婦,養兒子,養那個還不知道在哪兒的寶貝閨女……

  冷月抱手看著景翊慢悠悠地換衣服,景翊本來就長得秀氣,這麼穿上女人的衣服居然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景翊……這回要是哪個男人上鉤了,三年之內不許告訴他你是男人。」

  「啊?」

  「不答應我就立馬把你拎到我爹帳里去。」

  景翊立馬角色感十足地兩手護胸,「別別別……不說,一定不說!」

  「唔……要是沒人看上你,你就勾引勾引人家吧。」

  「……為什麼啊?」

  「我就想看看我梳妝打扮的技術怎麼樣……反正你底子也不算太差。」

  「那……要有人跟我表白怎麼辦?」

  「你就告訴他,你二十二年前就已經是我冷月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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