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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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瑾瑜聲音剛剛落定,帳簾倏地一開,一個臉色鐵青的青年人帶著兩個中年人徑直走了進來,「抓兇手?我還真是長見識了,敢情鼎鼎大名的安王爺是躺在床上摟著自家大夫抓兇手的!」說著往床對面的桌子邊一坐,兩眼冒火地盯著裹在被子裡的兩個人,「抓啊!我看著你抓!」

  楚楚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蕭瑾瑜懷裡縮了一縮,可聽到這幾句帶刺話,立時就按捺不住了,只是被蕭瑾瑜緊摟在腰上,動彈不得,剛想張嘴,就聽蕭瑾瑜靜靜定定地道,「薛大人請帳外稍候,本王更衣後與你詳談。」

  青年人冷笑,「更什麼衣啊,安王爺身上還有東西可更嗎?」

  「薛大人……」

  青年人冷眼看著正狠狠瞪著自己的楚楚,「安王爺,你是被這個野丫頭糊住腦子了吧?」

  蕭瑾瑜臉色一沉,「來人。」帳外的侍衛閃身進來,蕭瑾瑜冷厲地看著那人,不冷不熱地道,「請薛大人帳外稍候。」

  「是。」

  不等侍衛走近,青年人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帶著那倆中年人拂袖而去。

  「下去吧……」

  「是,王爺。」

  蕭瑾瑜輕皺眉頭合上眼睛,楚楚小心地看著蕭瑾瑜發白的臉色,撫著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王爺,你別生氣……」

  「對不起,下次不會讓人隨便進來了……」

  「王爺……那個薛大人,是不是就是薛太師家當刺史的那個兒子啊?」

  蕭瑾瑜輕輕點頭,「嗯……涼州刺史,薛茗。」

  「你是王爺,比刺史大,他這樣說你,就不能治他的罪嗎?」

  蕭瑾瑜無聲輕嘆,撐著身子慢慢坐起來,「他只是喝醉了……我去辦事,你在帳里幫我寫好屍單。」

  想著薛茗剛才那副要吃人的模樣,楚楚摟上蕭瑾瑜的腰,「王爺,我能不能陪你去啊?」

  「不行……這是公務。」

  「我是你的大夫,還是仵作!我能幫你談公務!」

  蕭瑾瑜淺笑,在她頭頂輕吻,「你是我的娘子……我得洗個澡,幫我拿身乾淨衣服吧。」

  楚楚搭了把手,小心地扶他坐起身來,「我幫你洗吧。」

  「不用……」

  侍衛送蕭瑾瑜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風雪也小了不少,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也沒有蕭瑾瑜臉色白得厲害。

  楚楚一直等在蕭瑾瑜的寢帳里,見蕭瑾瑜回來,趕忙迎過去,「王爺,你回來啦!」

  蕭瑾瑜像是累壞了,虛軟地靠在輪椅里,勉強揚了揚嘴角。

  楚楚擔心地看著他,「王爺,薛茗是不是為難你了?」

  蕭瑾瑜微微搖頭,「他回刺史府了……」

  楚楚伸手抓起蕭瑾瑜搭在扶手上的手,這雙早晨還在她身上溫柔撫摸的手這會兒冷得像冰塊一樣,僵得握都握不起來,楚楚心疼地把這雙手捧到嘴邊哈氣暖著,「你去哪兒了呀,怎麼凍成這樣啊?」

  「去幾個案發的地方看了看,還有景翊出事的地方……我答應薛茗,明天日落前結案……」

  「王爺,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啦?」

  「還要等幾個回話……初驗和復驗的屍單都理好了?」

  「都弄好啦,保證沒錯!」

  蕭瑾瑜微微點頭,「辛苦你了……」

  「不辛苦……王爺,我熬了點兒粥,在小爐子上熱著呢,你吃一點兒暖暖身子吧。」

  「好……」

  楚楚轉身去盛粥,把粥端來的時候,蕭瑾瑜正靠在輪椅上緊皺著眉頭,臉色比剛才還要白,額頭上蒙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身子微微發抖著。

  「王爺,你怎麼啦?」

  蕭瑾瑜沒答,只是把手伸給了楚楚。在外面凍了幾個時辰,回到帳里一暖,風濕一下子就犯了起來,這樣的疼法,恐怕幾個大骨節已經腫的不成樣子了。

  看到蕭瑾瑜腫起來的手腕,楚楚二話不說把他攙到床上,餵給他幾顆藥,拿來藥酒小心地給他揉著。

  關節腫得厲害,輕輕一碰就會疼得全身發顫,蕭瑾瑜咬著牙一聲不出,滲出的冷汗把身下的床單浸透了,嘴角還勉強牽著一絲笑,滿目歉意地看著眼圈微紅的楚楚。


  楚楚給他仔仔細細揉了兩遍,又把他疼得發僵的身子按摩了一遍,才給他擦了擦汗,把兩床被子嚴嚴實實地裹到他虛弱的身子上,「王爺,你好點兒了嗎?」

  蕭瑾瑜微微點頭,「不疼了……」

  「你想喝粥,還是想睡一會兒啊?」

  「喝粥……」

  「我餵你吃吧。」

  「好……」

  楚楚重新盛了碗熱粥,坐在床邊慢慢餵他吃,蕭瑾瑜明顯沒有胃口,吃得很費勁兒,還是努力吃著,一直把整碗粥都吃乾淨了。

  蕭瑾瑜歉意地看著楚楚驚喜的神情,「結了這個案子,我一定好好養身體……你幫我……」

  「王爺?」

  「得生個健康的孩子,不能像我這樣……苦了你……」

  楚楚一愣,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一頭扎進蕭瑾瑜的懷裡,「謝謝王爺!」

  「該我謝你……」

  蕭瑾瑜躺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發起燒來,裹著兩床被子還冷得發抖,炭盆擱在床邊也不管用,楚楚就鑽進被子裡抱著他,小火爐一樣熱乎乎的身子把蕭瑾瑜暖得既舒服又安心,挨在她懷裡不多會兒就睡熟了。

  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燒也沒退,頭暈頭痛得厲害,身子疲乏得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蕭瑾瑜往那個溫熱得恰到好處的懷抱里蹭了蹭,把這熱源摟緊了些,舒服地輕哼了一聲,眼皮都懶得擡一下,本想在這美好的懷抱里輕吻幾下再接著睡一會兒,可剛吻了兩下就覺得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兒。

  這懷抱暖是很暖,可似乎寬了些,癟了些,硬了些,並不像先前那麼軟綿綿的,聞上去也沒有那股熟悉的皂角蒼朮的氣味,倒是有股格外香甜的胭脂味……腰背的線條粗硬了不少,皮膚光滑細膩卻失了幾分柔軟……

  一隻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虛軟無力的身子,雖然已經極盡溫柔,還是明顯比楚楚那雙溫軟的小手硬了許多,也大了許多……

  要不是楚楚,誰敢躺在他的床上,還這樣抱著他!

  蕭瑾瑜趕忙睜眼,擡頭對上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

  「景翊……鬆手!」

  景翊指指蕭瑾瑜還緊摟在他腰上的手,「王爺,你得先鬆手啊……」

  「……」

  蕭瑾瑜剛鬆開手就嗆咳起來,咳得身子發顫,骨節中剛消停下來疼痛又肆虐起來,眨眼工夫就出了一身冷汗。

  景翊伸手順著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要不……你再抱一會兒?」

  被一道恨不得立馬把他端上剖屍台的目光瞪過來,景翊迅速扶蕭瑾瑜躺下來,翻身滾出被窩一直滾到床角,抱頭蹲好。

  蕭瑾瑜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身上僅有的力氣和睡意一起散得乾乾淨淨,側頭看著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褻褲的景翊,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沉聲道,「說……幹什麼?」

  景翊頭也不擡,聲音里滿是怨念,「抱過瘦的沒抱過這麼瘦的,抱緊點兒就硌得全身骨頭疼,我能幹嘛啊……」

  蕭瑾瑜臉上五色交雜,心中萬馬奔騰,這會兒景翊要是離他足夠近,鑑於沒有揍他的力氣,蕭瑾瑜一定毫不猶豫地咬他一口。

  蕭瑾瑜聲音陰沉一片,「我問你進來幹什麼……」

  景翊擡頭眨著滿是無辜的狐狸眼,用一種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的動靜道,「不進被窩怎麼給你暖身子啊……」

  蕭瑾瑜蓋在被子裡的手默默攥起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我問你……進我寢帳來幹什麼!」

  景翊更委屈了,「你不是說一旦查清隨時來報嗎……」

  蕭瑾瑜臉色鐵青,「你這是在報告嗎?」

  景翊滿眼幽怨,「我是要報告啊,可你家王妃娘娘非要讓我等你睡夠了才再說。」

  蕭瑾瑜這才留意到楚楚壓根不在寢帳里,「她人呢?」

  「給你煎藥去了,怕你冷,讓我上床替她給你暖身子……」

  「……!」

  「我這也是奉命辦事兒,王爺你得體念下情啊……」

  這事兒要沒有他那寶貝娘子的吩咐,借給景翊十個膽子他也未必敢幹,蕭瑾瑜只得深深呼吸,「說,查到什麼了。」

  「那什麼……」景翊抿了抿薄唇,指指蕭瑾瑜身上的被子,「進去說行嗎?」


  「不行。」

  景翊抱膝坐下縮成一團,滿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一臉冰霜的蕭瑾瑜,「冷……」

  可惜他這模樣蕭瑾瑜見多了,「下去,穿衣服。」

  景翊怏怏地爬下去,慢條斯理地把扔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在那身髒兮兮的軍服里摸了一陣子,掏出兩張紙放到蕭瑾瑜床頭的矮几上,「那罐子屎殼郎是徐大夫養的,醫帳里的大夫夥計誰有空誰喂,就用軍營里的馬糞……軍營里常用的帶屎殼郎的藥方都在這兒了。」說著滿臉怨念道,「要不是徐老頭跟盯賊似的老盯著我不放,我也不至於這會兒才給你送來。」

  「盯你?」

  「就怕我碰他那些屎殼郎……他說上回賭完之後,我拿的那個屎殼郎就死了。」

  蕭瑾瑜眉心輕蹙,「只你拿的那個死了?」

  「是啊……所以我一問屎殼郎的事兒他就瞪我。」

  「你再回去一趟……拿幾個屎殼郎來。」

  景翊一愣,「啊?」

  「還有……明日未時在中軍帳開堂審案,」蕭瑾瑜輕輕合上眼睛,「相關文書會送至冷月處,明日我主審,你做堂審記錄。」

  景翊「噌」地跳了起來,動作之快都對不起他小腿上裹的那層厚厚的繃帶,「我做記錄?!」

  「要麼你審,我做。」

  「不是不是……」景翊快哭出來了,「王爺,你也知道這是誰的軍營……看在我給你暖身子的份兒上你就饒了我吧!」

  蕭瑾瑜毫不猶豫,「今晚把相關文書都整好,明日審完立即整合卷宗,務必於兩日內送入宮中。」

  「王爺,這都三更了啊……」

  「嗯……先把屎殼郎送來吧,小心行事,別驚動任何人。」蕭瑾瑜掃了眼景翊光溜溜的上身,「明日聽審的除了冷將軍,還有涼州刺史衙門和突厥王子阿史那蘇烏……你記得穿好衣服。」

  景翊一愣,「你讓阿史那蘇烏到營里聽審?」

  「堂審還需他幫個忙。」

  「他能答應來嗎?」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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