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人心思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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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0章 人心思變

  在海上行船的時候,方重勇暈船暈了兩天,一直沒有休息好。現在好不容易回到陸地上,在完全控制住蓬萊港之後,方重勇便在登州府衙內找了一間客房睡下了。

  他幾乎是倒頭就睡,然而還沒睡上一個時辰,登州刺史王惟忠卻找上門來,說是有要事求見。

  方重勇只好不情不願的將他引進屋內密談。

  待二人落座,屏退親兵之後,王惟忠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封國書,或者說是包裝精美的信件也行。然後將其放在了桌案上。

  「渤海國主大門藝,派人來遞交國書,使者正是大欽茂。」

  王惟忠慢悠悠的解釋道,很顯然,所謂國書,就是眼前這封了。

  不過怎麼說呢,方重勇對此一點也不感覺意外,因為這對於王惟忠來說,只能算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操作,也是他這個「新羅百濟渤海國諸番使」的主要職責。

  在大唐的朝貢體系裡面,大唐為父,高高在上。其他諸多藩屬為子,在關係上是要矮一級的。所以在大唐強勢之時,不存在什麼「當面遞交國書」給大唐天子這種事情。

  簡而言之,這些藩屬還不配!

  國書要先交到類似王惟忠這樣的鴻臚寺下的外交官手中。待這些人看過,覺得合適才會遞上去。如果不合適,則直接打回來,番邦使者連大唐天子的面都見不到!

  稍稍琢磨一下,就會知道這種制度能夠衍生出來,其實很符合人性與自然的規律。

  如果是個阿貓阿狗,都能站出來煩一下基哥,那基哥還怎麼泡妞,怎麼玩樂器,怎麼寫曲譜?他一天到晚啥也不用干,光去管外交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

  所以由鴻臚寺的官員事先「過濾」掉一些大不敬的,離大譜的,不值得一看的,則很有必要。如若不然,萬一某個芝麻大點地盤的酋長,給大唐遞國書,在上面問一句「唐孰與我大?」

  到時候給基哥看到了,會是誰的尷尬?

  「願聞其詳。」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他已然明白,王惟忠深夜造訪,只怕也是為了這封國書的事情而來。

  「大門藝,冊封大欽茂之女為公主,是為貞惠公主,想將其送入長安後宮陪伴天子。

  此國書一為慶賀新君登基,二則是為了此事。」

  王惟忠意有所指的說道。

  李琩剛剛登基,作為大唐周邊最重要,也是關係最好的一個藩屬國。渤海國送公主給新天子,請求讓她入後宮侍奉天子,這也是一個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史書上可以找到數之不盡案例的「小事」。

  只不過,這件事從大的方面來說司空見慣,但若是從細節處考慮,就會發現其中大有文章了。

  大門藝是大欽茂的叔父,而貞惠公主,是大欽茂的女兒,中間隔著兩輩。

  但是大唐天子,在政治上,都是周邊藩屬的「父親」,簡而言之,李琩應該是大門藝的「義父」才對。

  貞惠公主若是真的入了後宮,別的不說,光這輩分就差了太多,到時候說不得真要「各論各的」!

  大門藝喊李琩喊爹,李琩喊大門藝喊太岳父,關係怎一個亂字了得。

  如今大唐國內烽煙四起,河北叛亂尚未平息,皇位又發生更替,新皇繼位。此刻大門藝來這麼一手試探,方重勇都有點佩服他的謀略了。

  這種不經意間的試探,將政治上的微妙與細膩,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李琩和中樞朝廷的應對方式,大門藝就能探知大唐如今的虛實是怎麼樣的。

  大唐的實力不同,應對渤海國主這番「好意」的模式也不盡相同。

  是欣然接受,還是勉強接受?

  是斷然拒絕,還是無奈拒絕?

  是惱羞成怒要發兵?又或者只是色厲內荏發國書威脅?

  大門藝總能從大唐朝廷的應對方式中,看出些許虛實來,並且試探成本極低。這一位隔著數千里來這麼一手,當真是令人防不勝防!

  再者,貞惠公主是大欽茂的女兒,可是大欽茂卻不是大門藝的兒子啊!簡單來說,他就是在賣侄兒家的女兒。

  就算這個公主被大唐處死了,大門藝也一點都不心疼。

  有點類似於大漢當年用宮女假扮公主,給個封號以後外嫁匈奴,只不過現在是反過來了。


  大門藝的如意算盤,隔著幾千里,方重勇都能聽到響聲,算盤珠子都要蹦臉上了。

  「渤海國仰慕我中原文化,這投石問路之計,著實是厲害了。」

  哪怕立場不同,方重勇也不得不承認,渤海國主大門藝不是簡單人物。

  這一手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一點都不擔憂李琩翻臉的。

  王惟忠長嘆一聲道:「正如方節帥所說,確實如此。而且大門藝此舉,其實是在試探朝廷虛實,然後再決定到底要不要幫助河北賊軍。河北局勢原本就糜爛了,渤海國若是跟他們勾結,後果不堪設想。」

  方重勇有些意外的看了王惟忠一眼,這位王使君不愧是搞外交的人啊,剛剛那番話可謂是一針見血。

  大門藝的真實目的,果然是沒有瞞過王惟忠。

  這大概也是這封國書被扣押在此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王使君是想說什麼呢?」

  方重勇已經知道王惟忠不是朝廷死忠,也不打算效忠於當眾弒父,臭名昭著的李琩。那麼他自然沒必要替朝廷操心。

  深夜來訪,目的可就耐人尋味了。

  「某收到國書之時,當今天子還未弒父。

  因為事關重大,所以下官一直扣住國書沒有送去長安。

  但後來,渤海國竟然將貞惠公主送來了。

  而大欽茂本來就在登州主持政務,現在他們父女都在蓬萊港不肯離去。

  這封國書,也成了下官的心病。」

  王惟忠沒有說為什麼貞惠公主不走了,想來不是因為道路不通。

  「渤海國國主,只怕已經認為李琩必定要失去皇位,所以根本就不想再試探下去了。

  但是大門藝又擔心大唐將來要秋後算帳,所以讓貞惠公主和大欽茂暫時在這裡逗留,只當是來大唐遊玩的。

  他們看似猶豫不決,實則在觀望等待。

  一旦有人高舉反旗,渤海國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動作。

  也就是說,貞惠公主會嫁給一個舉起反旗的皇子,順便,渤海國國主也會支持他上位,對麼?」

  方重勇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王惟忠一臉欽佩的感慨嘆息道:「方節帥年紀輕輕便能剝繭抽絲洞若觀火,的確是人中龍鳳。您剛剛說的那些,也是下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渤海國官方現在對於河北叛軍是個什麼態度,對於朝廷又是什麼太多,對於大唐的政局來說影響很大,至少是現在這個節骨眼,很重要。

  不過方重勇也看得出來,大門藝似乎對李琬不感冒,特別是聽說河北叛軍在華陰慘敗之後。

  又想吃魚,又嫌魚腥,還怕魚刺卡喉嚨,應該是大門藝此刻的心態。

  「王使君今夜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國家大事麼?」

  方重勇不動聲色問道。

  王惟忠微微點頭,但卻沒有解釋什麼。

  方重勇也明白過來了,他將桌案上那封國書收好,對著王惟忠叉手行了一禮。

  「貞惠公主的嫁妝很豐厚,寫在國書里了。」

  王惟忠擔心方重勇不明白,於是特意提了一嘴。

  頗有些暗示的意味。

  方重勇淡然一笑,輕輕擺手。後者會意,對他行了一禮後便轉身離去,二人心照不宣。

  等王惟忠走後,方重勇這才打開那封國書,一目十行看完後,這才將其放下,心中權衡利弊,慢慢整理思路。

  國書裡面全是廢話,言辭優美冠冕堂皇的,總之就是說渤海國貞惠公主如何如何沉魚落雁,如何如何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之類的。

  又說希望李琩將其收入後宮,成為大唐與渤海國之間的紐帶之類的。

  這些客套話都沒什麼好說的。

  唯一值得一看的亮點,便是嫁妝。貞惠公主的嫁妝就是馬匹,數量不小的渤海國良馬。

  大唐財政崩潰,地方割據,戰亂到現在都沒有停。馬匹,特別是戰馬,已經隨著戰爭的消耗,又缺乏補充,而變得日漸稀有。

  渤海國的馬匹,將會是一項強大的助力。誰能得到,誰就能在接下來的亂世中占據先機。


  那麼,王惟忠為什麼會深夜前來呢?

  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跟他並無直接利益關聯啊。

  方重勇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躲在暗處的那個人:大欽茂!

  王惟忠不過是傳話的「中間人」而已,大欽茂才是那個真正想跟方重勇談的幕後之人。

  銀槍孝節軍都占據蓬萊港了,大欽茂居然都不來跟方重勇見一面,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反常了!此人可是在方有德身邊當過兩年隨從的啊,跟方重勇也算是沾了點關係。

  可是大欽茂居然沒有來找他,那麼只能說明一點:王惟忠這次來,是替大欽茂打前站的。他們二人都在登州這邊公幹,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相識多年很顯然有些交情。

  而大欽茂要談的事情,很可能非常關鍵,所以他不能貿然就找上門來,他需要通過王惟忠來試探一下方重勇的態度如何。

  免得不小心撕破臉,導致後面根本無法見面坐下來聊。

  想到這裡,方重勇也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渤海國號稱「東海盛國」,處處都模仿大唐,無論是語言還是官制,甚至是皇宮的格局,都跟大唐很像。

  就連這貴族之間打交道的習慣,也是跟著大唐學的。

  主打一個蠅營狗苟。

  「大欽茂,你這樣著急的找我,是想要從我身上撈些什麼呢?」

  方重勇眯著眼睛,用食指輕輕敲打著桌案,揣摩著大欽茂的心思。

  渤海國的事情裡面,有一個容易被人忽略的關鍵信息:那便是貞惠公主雖然禮法上是大門藝的女兒,但血脈上,卻是大欽茂的親生女。

  這種宗室女改公主的事情,大唐外嫁的公主裡面也很多。

  然而大門藝在這件事中的立場,跟大欽茂的立場,卻未必能完全劃等號。

  也就是說,大門藝所想之事,大欽茂不見得會去執行,起碼在執行中會有自己的小心思。

  現在大門藝送「公主」給李琩的事情,已經成為「外面」腐爛掉的殼子。渤海國跟基哥以及方有德淵源很深,大門藝不可能跟殺死基哥的李琩攀什麼交情。

  而在殼子裡面的,則是大欽茂現在正在進行的謀劃,也是他們父女二人沒有返回渤海國復命的主要原因。

  大欽茂想做什麼,方重勇不得而知,但一定跟自己這個宣武鎮的節度使有關。

  要不然,王惟忠跑這麼一趟是為了啥呢?

  人心啊,都開始慢慢起變化了。李琩雖然暫時還是天子,但無論是地方官員,還是外交使節,都已經將他當死人看待了。

  方重勇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太著急比較好。先把大欽茂晾著,等他親自來找,這才方便開始談事情。

  ……

  第二天,方重勇沒等來大欽茂,卻是等來了李白!

  這位名滿大唐的詩人,求見的藉口也是不一般,居然說是要「獻詩一首」。

  方重勇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套近乎。

  李白如果不是永王李璘的幕僚和使者,那麼他就是一個純粹的詩人而已。

  這樣的李白,方重勇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沒什麼二話可說。

  但李白現在的身份也不同以往了,他代表了永王李璘的臉面。

  打人不打臉,再見好說話。

  方重勇將李白請到登州府衙,好酒好菜招待。他原以為李白會給自己一首「馬屁詩」,沒想到等詩文擺出來以後,居然是《夢遊天姥吟留別》!

  這傢伙是在炫技啊!

  方重勇臉上裝出一副「驚為天人」的表情,看著眼前這首他幾乎都會背的長詩,忍住吐槽的衝動,一個勁的嘖嘖感慨,時不時的點評一番。

  果不其然,李白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故作謙遜的擺擺手,一時間居然都忘記談正事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今日能在登州遇到李太白,當浮一大白。

  來,滿上,今日不醉無歸。」

  方重勇連忙給李白倒滿酒,臉上堆滿了久別重逢的笑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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