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疑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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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聖手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楚寒劍,嘴巴再次動了動,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然後低頭就走,我唇一勾,這個鬼聖手,性格古怪,想不到這次還很識趣。

  「大小姐有喜了。」鬼聖手走到門口,突然嘣了這麼一句話出來,氣得我快要暈死過去。

  「你說什麼?」楚寒劍猛地站起來,嘴巴大的可以塞下一隻碗。

  「鬼聖手,你去死吧——」我拿起桌子的一隻碗朝他砸去,想不到這傢伙身手不錯,竟然接住了。

  「大小姐有喜,皇室有後,是喜事,我怕大小姐會吃藥打胎,所以還是說出來,大家防著點好。」

  「孩子是誰的?」楚寒劍清醒過來,立刻問這個問題,我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挖一個坑將自己埋了。

  「前些日子有人拿著火果來跟我說這是催情聖藥,估計是某人被人用些下三流的手段騙了身子,發現被騙之後,惱羞成怒之下,將孩子的爹給轟走了。」鬼聖手笑眯眯地對楚寒劍說。

  「你怎麼還不去死。」我拿起那完只喝了一口的燉湯,朝鬼聖手砸去。

  「大小姐,懷了孩子切勿勞氣傷神,更不要動手動腳,動了胎氣。」鬼聖手閃開,那雙小眼睛依然笑得讓人憤恨。

  「好,好,好。」楚寒劍連說了三個好,然後大笑,笑聲很大,震的我耳膜生痛。

  「你們——你們——」我氣得說不出話來,跺了跺腳,滿臉通紅地跑了。

  「漫雲,別跑那麼快,免得動了胎氣。」楚寒劍急急說道。

  「大小姐,要心平氣和,切勿動怒罵人。」鬼聖手笑著說。

  「你們兩個可以結伴一起跳雲海死了。」就這麼一次,就懷上了?真見鬼了。

  *

  這一天

  「漫雲,跑慢一點,別那麼快。」走遠了,我還能聽到楚寒劍那擔憂的聲音,但我的心亂成一團麻,一時還沒接受這個事實。

  回到房間,我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不敢相信這裡已經有一個新的生命在萌芽,但手撫摸這平坦的腹部時,心中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有喜悅,有甜蜜,有幸福,也有寫彷徨與不安,羞澀與茫然。

  但一會之後,我的嘴角不禁微微勾了起來,因為我要做娘了,但當我腦海閃過龍七那張臉時,那絲絲喜悅漸漸消失,那孩子如果不是他的,那該多好?我嘆了一口氣,心中不禁鬱結。

  「漫雲——」就在這時,楚寒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我微微定了定心神,其實到這一刻面對楚寒劍,我還是有點窘迫,畢竟還沒成親就有了一個孩子,即使在涼州這民風淳樸的地方,還是會讓人不齒的。

  「我派人去通知龍七怎樣?孩子都有了,你們本月二十八就成親,嫁妝我都已經準備好了,那小子估計樂壞了。」楚寒劍說,臉上帶著笑容,神情也很輕鬆。

  聽到楚寒劍的話,我沉默了。

  「有他的孩子並非我所願,孩子我會生下來,但我不嫁他,這麼些年,我一個人也是這麼走過來,孩子雖然只有娘,沒有爹,但狼雲軍有那麼多兄弟,我的孩子不會孤獨。」我淡淡地說。

  「你真是這麼打算?」楚寒劍盯著我。

  「嗯」

  「如果這一年龍七死心,另娶別的女子,你確定不會後悔?畢竟他已經年紀不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家就他一個獨苗,他也是有壓力的,他不可能一輩子不娶妻。」楚寒劍問我。

  「我不後悔。」我聲音不大,但卻異常堅定。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會在這一個月把涼州所有事務安排好,然後秘密把孩子生下來,接下來這個月,涼州的事務就交回給你了,這事我不想讓龍七知道,孩子我想留在我身邊。」

  龍七日後會再娶,孩子會有別的女人替他生,而我有了這孩子,不想再嫁了,日後就留在涼州,好好捍衛著這片土地,直到我的孩子長大,直到他能接過我手中的劍,站在廣袤的雲海之上,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如果你決定了,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一輩子孑然一生,日子不好過,你還那麼年輕。」楚寒劍低低嘆了一句。

  「我並不是一個人,我有孩子,有你,有狼雲軍,足夠了。」心意定了,我整個人都安靜下來,剛剛的浮躁與不安都已經消失,剩下就是做母親的喜悅,孩子的爹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日後會是我的孩子。


  如果我的孩子是一個女孩子,我會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日後涼州的重擔就落在小蟲子身上吧,我只希望她平凡而幸福過一生,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哥哥當年為什麼會與楚寒劍吵得那麼厲害,原來我的想法跟哥哥竟然如此一致。

  但我在涼州呆不了十天,因為試過一次腹痛,楚寒劍就不許我出門了。

  「大小姐,你前些日子日夜顛倒,睡眠時間極少,已經動了胎氣,如果是旁的女子,這胎早已經保不住了,你雖然身體底子比旁人好些,但你再這樣勞神傷身,我再怎麼幫你調理,你還是保不住這孩子。」

  聽到鬼聖手這麼說,我心中後怕。

  「漫雲,我想過了,你還是先回你娘他們住的谷底,安心養胎,把孩子順利生出來,你娘在那裡,也可以照顧你,只是谷底潮濕,氣溫寒涼,我怕對身體不好,只是留在楚府,你肯定樣樣事要過問,靜不下心來,送你離開涼州,我又不是很放心,畢竟前些日子的殺手,我和冷凌風也還沒有查出什麼線索來。」

  「不怕,大小姐不也是在谷底出生的?只要大小姐不勞神傷氣,靜心給我調養,順便帶上幾個熟手的接生婆,這孩子應該能順利生下來,但如果再奔波勞碌,醫仙下凡也是保不住的。」鬼聖手說。

  回到山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回去爹娘問我孩子的爹是誰?我該怎麼說呢?未婚有孕,我該怎麼面對我的爹娘?爹雖然平日不多話,但對我還是嚴格的,他會不會覺得我丟光了他的臉?

  「嗯,就去山谷吧,我現在就收拾東西,今晚動身。」想了一會,我心裡有決斷,現再沒有什麼事比孩子健康生下來更重要了。

  聽到我答應,楚寒劍和鬼聖手都大大鬆了一口氣,然後分頭去準備去了,這次因為我要在山谷地呆上一年,所以準備的東西頗多。

  晚上我悄悄出門,然後秘密回到了山谷。

  爹娘見我回來,自然很高興,但發現這次我回來帶那麼多東西,身後還跟著楚寒劍,鬼聖手,還有我的貼身丫鬟,爹娘顯得有點不安,但卻什麼都沒有問,張羅著將我的東西放進我小時候住的房間。

  這次我帶的人其實也不是很多,就平日兩個貼身丫鬟,兩個有經驗的接生婆,再加上一個鬼聖手,總共五人,娘很快就已經幫她們安排好住的地方。

  「寒劍,是不是上面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突然回來。」等一切安排妥當,爹才發問,英氣的臉龐凝重起來,有著幾分肅穆。

  「主上放心,外面沒有什麼事,只是公主有喜了,外面人多紛擾,怕影響公主靜養,所以把公主帶回山谷,以方便照顧。」楚寒劍微微彎腰,顯得異常恭敬,我想不到他那麼直白,但紙包不住火,不這樣說又能怎樣?

  「孩子的爹是古夏丞相龍七,公主與他已經冰釋前嫌,只是古夏離涼州比較遠,公主在那邊又水土不服,公主懷的是我們皇室血脈,所以屬下將公主接了回來。」

  「原來是這樣。」聽到楚寒劍的話,爹娘不但鬆了一口氣,眉宇間還帶著抑制不住的歡喜,而我懸起的心也落了下來。

  見一切安排妥當,楚寒劍告辭離開,臨走的時候,再次叮囑我凡事要平心靜氣,還有現在有了孩子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又蹦又跳,凡是得注意點。

  我發現跟楚寒劍扮了二十多年父女,在不知不覺間成了親人,他無兒無女,興許也漸漸把我當成了女兒。

  「嗯,我知道了,等孩子生下來,還是讓你教他武功。」我笑著說。

  「生一個男娃給我教,女娃打的時候有點心疼,其實當年這樣逼著你練武,看著你這麼一路走來,我心也是疼的,只是除了你,沒有能扛上這重擔了。」聽到楚寒劍這話,我微微愣了一下,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心疼我,不知道為什麼鼻子有點酸酸的。

  「其實我不苦,這麼多年,我過得挺快活。」我笑著說。

  「直到今天你還是孑然一身,我愧對你哥哥,如果你哥哥在,就不會——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楚寒劍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眼圈微紅,今日的楚寒劍怎麼那麼多愁善感了?

  「世上女子,到了一定年齡就嫁人生子,但真正幸福的又有幾人?男人多薄倖,大都三妻四妾,女人多只是依附,甚至有些地方妾還可以互相交換,不知道多少女子夜夜垂淚。」

  「而我有涼州,有狼雲軍,有我愛的人,有我要守護的東西,我有父母的疼愛,將士的擁護,百姓的愛戴,如今又有了孩子,我覺得我比世間很多女子都幸福了,所以你無須自責。」

  「如果你心裡無憾就好了,我走了,你注意身體。」聽到我這麼說,楚寒劍似乎寬慰了不少。

  「人生豈能無憾?只是遺憾再多,人還是要一路前行。」我目送著楚寒劍離開,二十年過去,他也不年輕了,只是腰杆依然挺得那麼直,眼神依然如當年那般犀利。

  接下來的日子,我安心養胎,白天在娘的陪伴下,在谷底四處散散步,晚上彈琴煮茶,看書作畫,偶爾與爹下下棋,日子過得平和而幸福,其實這也好,這麼多年,一直奔波在外,很少陪伴爹娘。

  「爹,其實有件事,我們一直瞞著你,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聽到我的話,爹握著棋子的手停了停。

  「有什麼事瞞著爹?」爹笑著問,爹總是雲淡風輕的一個人,與哥哥有點像,沒有做皇上的霸氣,但卻才華橫溢,華貴倜儻。

  「哥哥當年娶的是西凌的長公主,她叫西倩兒。」說到這裡,我停下來瞧了瞧爹的臉色,爹握著棋子的手微微動了動,但臉上卻沒有起多大的波瀾,只是提起哥哥,爹的眸子有了一抹沉痛。

  「雲兒,繼續說下去,你們什麼事情都瞞著爹,連你哥哥去世這麼大的一件事情,也是很久之後,我和你娘才知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們好,但日後有什麼事情別瞞著我們了,起碼不要瞞著我。」

  「嗯,哥哥與西倩兒有過一個女兒叫楚合歡,如今合歡在我們涼州,嫁給冷家大少冷凌風為妻,他們的孩子叫小蟲子,很可愛。」

  「真的?雲兒,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哥哥有一個女兒,她現在就是在涼州?」娘的腳步聲我早已經聽到。

  「嗯,她和冷家的大少爺成親了,生了一個兒子,這小鬼很可愛,最喜歡小石頭,估計會很喜歡這裡,我們山谷有很多石子給他玩。」

  「好,好,真好,你哥哥還有一個女兒。」娘紅了眼圈,眼角流下了歡喜的淚水。

  「這麼開心的事情,怎麼哭了?」爹站起來,輕輕替娘擦開眼角的累,動作溫柔。

  「娘,我們族人很快就可以走出這山谷了,如今我們涼州已經日漸強大,土國、吐魯國早已經被我們涼州降服,而這兩個國家後面的聖女國,也被我們控制,很快我們涼州就會成為一個強大無比的國家,到那一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我笑著對他們說,他們的眸子綻放出異樣的神采,這曾經是多少代血族人的夢想?

  因為高興,一向不大喝酒的爹,今晚也喝了不少,而娘則拉著我,不停問楚合歡和小蟲子的情況,聽得出了神,如果不是考慮我有了身孕,要多歇息,娘似乎不打算放我走。

  許是忙碌慣了,山谷的悠閒生活開始有點不習慣,總是牽掛著狼雲軍訓練得怎樣?新戰船造得怎樣?農田開墾得怎樣?果樹菜蔬的收成好不好?楚寒劍能否忙得過來?

  但山谷消息閉塞,外面世界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知道,偶爾鬼聖手會出去買點藥材,但每次問他,他都說一切安好,問多了這傢伙乾脆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人,神醫的都有個性得很。

  雖然有爹娘的悉心照顧,鬼聖手細心的調理,但我的身體也沒有明顯變胖,主要是胃口不好,幾乎吃什麼吐什麼?我發現懷孩子,比行軍打仗,風餐露宿還要辛苦難受,好在我身體的底子比較好,也沒有什麼大礙。

  閒暇的時候,我會想究竟是男孩還是女孩?日後叫什麼樣子?他們長成什麼模樣?心中甜蜜幸福。

  「公主,龍七過來鬧了很多次,死活要見你,楚將軍問公主要不要見他一面?」鬼聖手問我,我搖了搖頭。

  隨著肚子大起來,我頭暈,嘔吐的情況越來越頻繁,就連手腳也酸軟得不行,除了偶爾散散步,大多時間都躺在床上,所以漸漸也不怎麼出門,而鬼聖手則比較頻繁進出山谷,說是我即將臨盆,得採集草藥。

  鬼聖手每次回來都會臉上帶著笑,但他不是喜歡笑的人,平常也不多笑,他笑成這個樣子,似乎是故意笑出來給我看的,這讓我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我問他,他死活不說,說一切安好,而自己如今即將臨盆,根本就不能上去,但鬼聖手開始頻繁走神,就連眼神也閃過一種蒼涼悲痛之感,我問他原因,他說在街上終於看到讓他心儀的女子,想上前吟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發現自己老了。

  聽完我笑得不行,他的鬼話我是不相信的,只是他不願意說,我也沒有多問,孩子即將出世,我老在想這孩子生出來是藍眼睛,還是紅眼睛?又或者是黑眼睛?其實我很矛盾,我喜歡藍眼睛,覺得藍眼睛很漂亮,但同時又很怕這小傢伙真的長著一雙藍眸。


  想著想著一陣腹痛,小翠趕緊將鬼聖手請來,鬼聖手說要生了,聽到這話接生婆開始忙碌了,而我心慌肚子痛,額頭滿是汗。

  這天我難產,也正好是這天,秦厲的西凌大軍以雷霆之勢攻陷涼州,鮮血染紅雲海,屍體遍布涼州,駱虎、孫周相繼陣亡。

  *天時地利人和

  接生婆一直叫著我用力,用力,但我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聽不到孩子的哭聲,汗水濕了身下的被褥,而接生婆也臉色蒼白,汗如雨下。

  「孩子再出不來,就會悶死在裡面了,這怎麼辦?這怎麼辦?」接生婆張嫂的聲音帶著幾分彷徨和無措。

  「無論如何,一定讓我的孩子順利生下來,你們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我喘著氣說,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感覺我孩子的氣息越來越虛弱了,這種感覺讓我慌亂,我的手揮動著,想在虛無中抓住點什麼?但卻什麼都沒抓住。

  疼痛的感覺如潮水般朝我襲來,床褥被抓破,我的手指直接插入床沿。

  「雲兒——雲兒——」身旁的娘緊緊握住我的手,嚇得臉色蒼白,她一時看著我,一時看著接生婆,整個人變得六神無主,不復往日的沉靜,我想給娘一個寬慰的笑容,但痛楚讓我的臉扭曲,估計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上次墜崖的時候,我很害怕,那是一種對死亡的恐懼,而這次當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身體的力耗盡的時候,那種恐懼再次襲來,但這次是害怕孩兒的死去,不行,我不能就這麼暈過去,我的孩兒。

  「公主,用力——快了——快了——」好幾次就要暈死過去,但心中始終有一個念頭支撐著自己走下去,就好像好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的人,久到已經絕望,但她想要倒下的時候,總發現前方有著一絲燈火,這撐她一直走下去。

  「哇——哇——哇——」當聽到孩子哭聲的那一瞬間,我整顆繃緊的心輕鬆下來,整個身體輕飄得如一片羽毛,可以飛上天。

  「是藍眼睛,還是紅眼睛的?」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問,然後暈死過去,迷糊中聽到娘與丫鬟慌亂的叫聲,但我太累了,想要歇歇,只是我想聽到孩子是藍眼睛,還是紅眼睛再歇,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人回答我,我終還是暈死過去。

  「世上一般母親,但凡是第一胎,都問孩子是男娃,還是女娃,哪有像你這樣問是藍眸,還是紅眼的?」醒來的時候,娘嗔怪地說,眸子帶著溫柔的淺笑。

  「那我的孩子眼睛是什麼眼色?是男孩還是女娃?」我虛弱地問。

  最後得到的答案是我的孩子是男孩,黑眼睛,與常人無異,娘說孩子好看得不行,估計是集中了我與龍七的所有優點,是嗎?我急切想看孩子一眼,但孩子還沒抱到跟前,我有暈厥過去。

  我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個月,醒來的時候,娘將孩子抱給我看,小傢伙很小,粉雕玉琢,眉宇還是隱約能看到龍七的影子,只是眼睛黑漆漆烏溜溜的,讓我看著安心,心的某一處微微軟了下去。

  但日後讓我幾乎吐血的是,這小傢伙一般情況是黑眼睛,但碰到他異常高興的時候,那黑漆漆的眸子,竟然變成他爹那樣純淨的藍色。

  小傢伙好奇地看著我,突然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一勾,朝我笑了一個,笑完又定定看著我,但看著看著竟然睡著了,睡容恬靜而美好。

  「娘,他對著我笑。」我心中說不出的甜蜜與幸福。

  但娘說這么小的孩子不會笑,他所有動作都是沒有意識的,但我還是很高興,鬼聖手煎了藥給我送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這半個月鬼聖手似乎一下子老了下去,人顯得更加沉默,隱隱有心事。

  「公主,你終於醒了?」鬼聖手顯得很高興,那一句終於尤其意味深長,似乎是很久的期盼,聲音響亮而歡愉,但眉宇依然籠著沉重,似乎有什麼大山一直壓著他一般,這讓我心很不安,我如今已經醒來,雖然我不會醫術,但我這身體,自己還是了解的,身體是極度虛弱,但還是在恢復中,鬼聖手的表情怎麼如此凝重?

  莫非是——心一陣狂跳。

  「娘,孩子睡著了,你先抱他去睡會,小翠,你去弄點溫水給我洗洗臉。」我將所有人一一支走,獨留下鬼聖手。

  「涼州是不是出事了?」我問,鬼聖手猛地擡頭看我,眸子微微愕然,似乎想不到我會突然這樣問他。

  「涼州好端端的怎會出事?公主你多想了,你現在產後虛弱,好好調理身子,說不準很快就可以抱著孩子回楚府,楚將軍還在焦急地等著呢?」鬼聖手朝我寬慰一笑,以前這傢伙不是這樣笑的,這樣絢爛的笑容,讓我覺得他有意掩飾著什麼東西。


  「鬼聖手,說吧,這些年什麼風浪沒見過?雖然我剛剛產後,身體有些虛弱,但還是扛得住的。」但無論我怎麼軟硬兼施,鬼聖手都不肯透露一點點消息。

  「既然你不肯說,我又認定涼州有事,看來我還是硬撐著出一次山谷,要不會吃不香,睡不暖。」我笑著說,鬼聖手什麼都不肯說,無非只是擔心我的身體,如果我用這種破罐子摔破的態度,我估計他不會不說,說到底我不過依仗著他在乎我這條命,有些時候,我不得不逼他。

  「公主你——」

  「說吧,哥哥的死,被人休棄這些我都能承受得了,試問有什麼事會讓我抗不過去。」我看著鬼聖手,鬼聖手也看著我,目光猶豫。

  「涼州被西凌攻陷了。」好一會之後,他才幽幽說了出來。

  「什麼?」我猛地坐了起來,雖然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能是涼州已經處於戰火中,也可能是我在乎的人有不幸離世者,但我絕對想不到,正在欣欣向榮的涼州竟然已經被攻陷了。

  我到這山谷尚不足一年,日益強大的涼州就這麼被攻陷了?我感覺本來就寒涼的身體被人兜頭倒了一桶冰水,冰冷得透骨,就連身體都微微發顫。

  「公主——」估計是我蒼白的臉色嚇壞了鬼聖手,他一臉的懊悔,估計是後悔把這些事告訴我。

  「別擔心,我是不會有事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我離開涼州將近一年,時間也不短,但以狼雲軍與冷家軍的戰鬥力,我們不應該在短短一年不到就被攻陷,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不要漏掉任何東西。」

  巨大的震驚與沉痛過後,我深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我不能慌,一定要保持頭腦清醒。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自從知道涼州淪陷之後,我不大敢出山谷,怕被人發現,將西凌大軍引來,給我們族人帶了滅頂之災。」

  「知道多少說多少。」涼州淪陷這個消息,讓我忘掉身體的疼痛與乏意,有太多東西我急迫想知道?

  「西凌發起進攻的時候,冷大少爺並不在涼州,他去了聖女國,聽說一舉拿下聖女國的時機已經到了,而西凌那邊似乎對冷大少爺的行蹤了如指掌,冷大少爺剛到聖女國,西凌大軍就對我們涼州發起了前所未有的攻擊,兵力之強大,攻勢之猛烈,前所未有,除此之外,他們的進攻迅猛突然,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西凌離涼州路途遙遠,而我們的密探遍布西凌的各大城池,他那邊調動那麼多的人,我們這邊不可能沒有發現,怎會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我疑惑地問。

  「上次西凌慘敗,西凌國內百姓怨聲四起,接下來商州歸降古夏,我們以為西凌的目光盯著的是古夏,並且剛剛慘敗,起碼也要歇上幾年才有所動靜,所以也放鬆了警惕。」

  「不曾想西凌這兩年來,一直將精良部隊送到涼州附近的城池,每次都是少批量來,根本不引人注目,來一批,就會偷偷送走一批可靠的百姓,然後扮成普通百姓,在附近的城池生活,兩年過去,城池的人數沒有多大變化,但西凌的龍虎軍已經全潛伏在這裡,等候最佳時機,給我們涼州致命一擊。」

  「西凌攻打涼州之時,公主你有了身孕,而冷大少爺也帶了為數不少的冷家軍進入了聖女國,涼州城內部空虛,冷大少爺得知消息,已經拼命往回趕,但還是趕不及。」

  「牧歌、孫周他們都是我手下的捍將,即使我不在,他們也能獨當一面,海戰是我們的強項,西凌大軍怎能在那麼短的時間攻陷雲海?」

  「具體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當日西凌大軍用了火攻,我們的戰船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遇到火,整艘船立刻燃燒起來,聽說起火的速度極快,這船估計被人動了手腳了。」

  「所有船都這樣?」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手腳一陣冰涼。

  「有五成戰船是這樣,聽說那火很猛,能在短時間將整艘船燒毀,有些戰船離得比較近,被殃及,我們被燒死了很多兄弟,其它的船的士兵面對這突然變故,驚慌失措,有些船沒有被點燃,士兵紛紛跳海,怕船會一下子燃燒,到時逃不掉。」

  「士氣一失,西凌大軍勢如破竹,聽說那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雲海,士兵的慘叫驚破了整個涼州城,鮮血染紅了整片雲海。」鬼聖手聲音悲涼,一滴渾濁的淚在眼眶打轉。

  一股股寒意從五臟六腑透出來,滲透到四肢百駭,即使我蓋著厚厚的被子,依然全身冷得顫抖,五成的戰船出了問題,怎麼會這樣?

  冷家軍與狼雲軍一直管理嚴格,上陣迎敵的時候,哪些士兵上哪艘船,我們都有明確的規定,並且戰船閒雜人不要說上去,就是靠近也是不允許的,究竟誰有這個能耐接觸了我們五成的戰船?


  我敢肯定我們涼州出了奸細,並且這個奸細能自由出入這些戰船,這樣的人不多,不是我的至親,就是我信任的手下,又或者是士兵都信任的人,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我的手死死抓住這床被子,抓出幾個洞也渾然不覺,整個人如掉進冰窟,冷得瑟瑟發抖。

  「傷亡情況怎樣?」我將頭微微仰起,聲音還是抑制不住顫抖。

  「駱虎、孫周相繼陣亡,楚寒劍帶兵死守涼州,爭取時間讓百姓連夜撤退,最後失手被擒,冷老爺帶領涼州百姓與軍隊撤退到土國,但是否能順利到達土國與冷大少爺會合,就不知道了?如今外面什麼情況,我也不大清楚。」

  駱虎、孫周相繼陣亡?楚寒劍被擒?駱虎、孫周他們死了?我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支撐,腦海迴響以往的一個個片段。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大家想不想聽?」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哪有那麼多廢話?」駱虎粗豪地說。

  「孫周這傢伙喜歡大小姐,那天發夢還叫大小姐的名字來呢?知不知道他怎麼叫嗎?」

  「駱虎,你小子也別給我裝了,你上次喝醉酒不也喊大小姐的名字來?」

  「叫什麼?小漫雲?雲兒?還是小心肝?」

  「大小姐是凶了一點,但如果給我娶回去,就是被她打斷幾條勒骨,我也願意,不過我也只是想像,不妨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沒娶親之前,老把大小姐當成我的女人來幻想,老實說你們有沒想過?有沒想過跟楚大小姐親熱?」

  我記得哪天我將那群狼雲軍的精英,狠狠揍了一頓,其中打得最狠的就是孫周和駱虎,但現在他居然死了,他們死了,胸口處似乎被捅了一刀,鮮血淋漓。

  「聽說冷大少爺的夫人和兒子中途失蹤了,我昨日按捺不住偷偷出去看看外面的局勢,發現了士兵偷偷回城尋找,怕是已經凶多吉少。」

  「攻打涼州之時,楚將軍派人去向龍七求助,但龍七受邀去了斐國,並不在古夏或商州,等他知道消息,從斐國趕回,涼州已經被攻陷。」鬼聖手黯然地說。

  算得還真准,天時,地理,人和他都占了,我緩緩閉上了眼睛,痛到極點,沒了眼淚。

  *

  守候

  鬼聖手似乎知道的就是這些,我再問下去,他也說不上來了,我的腦子亂亂的,一時還理不清頭緒,心悶悶的,呼吸一口氣都很困難。

  但想起淪陷的城池,死去的將士,被捉的楚寒劍,失蹤的小歡母子,還有那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奸細,我頭腦亂成一團糟,一時擔憂,一時悲傷,一時憤恨,許是情緒波動太快,心跳突然快速,一口氣沒緩過來,整個人差點暈厥過去。

  「雲兒,你身體哪見不適?怎麼臉色比剛剛蒼白了那麼多?」估計是小傢伙已經睡著,娘過來照顧我,這些日子因為擔心我,娘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眉宇儘是疲色,但我慘白的血色估計嚇著娘,娘有些驚慌地看著我。

  「公主無事,主母不需要擔憂。」鬼聖手恭敬地說。

  「娘,別嚇壞你自己,我剛剛醒來,身體虛弱一點,再調理一段時間,身體就沒有什麼大礙了,有鬼聖手在這裡,你怕什麼?」我努力擠出點笑容對娘說,娘的滿頭白髮,已經夠讓我心疼,我不想她這輩子還受到什麼打擊與恐慌。

  前些日子,我還跟爹說血族光大指日可待,但想不到才過短短時日,形勢卻是急轉直下。

  「娘,已經不早了,你去歇著吧,我也想再睡一會了,你在這裡我睡不著。」聽到我的話,娘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龐,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依言出去,只是她終還是放心不下,將我兩個貼身丫鬟叫了過來,待娘走遠,我把這兩丫頭叫了出去。

  「鬼聖手,你老實說,我這身體什麼時候才能復原?」

  「如果是一般孕婦,遭遇你這樣的難產,早胎死腹中,一屍兩命,你現在還能活著跟我說話,已經是一個奇蹟,所以什麼時候能康復,我還說不準,公主,別想著現在出谷,現在你單人匹馬,出去不但沒有用,反而回落下病根。」

  我知道鬼聖手說得在理,但我的心還是說不出的焦慮,尤其涼州遭逢這樣的劫難,我只能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做,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鬼聖手離開之後,我努力讓自己忘記涼州被攻陷的事實,我努力抑止不住想孫周,駱虎的臉孔,但我發現我還是不能成眠。越是想身體快點好,但情況卻更糟糕。

  「公主,憂思過重,只會弄垮你的身體。」鬼聖手擔憂地看著我,其實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要放開胸懷,好好調理,只是說容易,做起來很難。

  「娘,我這段時間有點心煩意燥,你彈幾首曲子給我聽好不好?」娘在山谷閒暇無事,就是與爹下棋作畫,彈琴吹蕭,其實山谷的生活沉悶,住久了人會煩躁,爹娘卻幾十年如一平和,除了他們沉穩恬靜的性格外,娘也常常彈奏些清心靜氣之曲,幾十年的浸潤,琴藝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從此娘天天都會在我面前彈奏,在娘的琴音之下,我很容易忘記俗世紛擾,整顆心變得寧靜,而鬼聖手給我煎的藥也利於睡眠,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在娘的琴音下沉沉睡著,因為我身體不好,她們只是偶爾才將小傢伙帶來給我瞧瞧。

  小傢伙嗜睡,一天要睡很久,偶爾醒來,那黑如點漆的眸子,烏溜溜地盯著我,充滿好奇,雖然娘說這么小的孩子還不會笑,但我總覺得他小嘴微微勾起,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滿笑意,他是很喜歡我這個娘的,想到這裡,心中充滿甜蜜。

  「這孩子長得那麼好看,他爹一定是很好看。」娘一邊端詳著我的孩兒,一邊笑著說,一臉的慈愛與歡喜。

  「是呀,龍城主是一個絕世美男子,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他的眸子是藍色的,像藍寶石一樣。」小翠說的時候,雙眼發亮,龍七曾在楚府住過一段時間,弄得整府丫鬟芳心亂動,聽到小翠這般說,娘臉上的笑容更濃。

  「我的雲兒眼光自然是好的,不是出類拔萃的好男兒怎能入得了雲兒的眼睛?那孩子的爹有沒給孩子取了名字呢?」娘含笑地問,我愣了一下,孩子的名字怎會沒有?

  迎娶我之前,我對龍七說:

  「娶我就要愛我,不許再粘花惹草。」

  他對我說:「嫁我就要信我,我不會負你。」昔日甜言蜜語,轉眼成了空。

  「我初十來迎娶你,你說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是在船上,還是回到我們龍府的床上?」曾竟這話他在楚府說得響亮無比,弄得路過侍衛側目,丫鬟竊笑紅臉。

  我還記得我們成親那天,他舊事重提,在迎娶的大船上摟著我吹氣如蘭,問我洞房花燭夜在那裡度過?如果在床上,日後我們的孩子就叫龍初十,涼州到商州要七天,洞房是十七,那我們的孩子就叫龍十七,他問我覺得哪個好點?

  孩子的名字,我怎會忘記?如果他不是醉醺醺地說我們日後的孩子叫龍初十,我又怎會知道梟狼就是龍七,龍七就是梟狼?

  「雲兒,在想什麼?想得出了神?」娘的輕喚,讓我整個人清醒過來。

  「還沒有想好名字,不過他爹說名字他不在意,全憑我喜好,要不叫爹起一個?」我笑著對娘說,娘說孩子的名字不是件小事,還是等這小傢伙的爹給他起,我笑笑不語,不想在這個問題過多糾纏。

  起什麼名字不比龍初十好聽?等我精神好些,給我的孩兒取一個威風八面的名字,看著熟睡的小傢伙,心中柔軟得不行。

  三個月之後,我的身體終於恢復了,經過鬼聖手的條理,娘的悉心照料,我臉色比以前更紅潤,小翠說產後依然風華絕代。

  我嘴微勾,心中卻苦澀,這丫頭也看出我這段事情情緒不大好,不時說話討我歡心,涼州如今景況,就算贊我天仙下凡,我也高興不上來,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外面的情況怎樣了?有沒新的傷亡消息?楚合歡找到了沒?」我問鬼聖手,一臉串問題,這三個多月以來,有好些次我幾乎按捺不住自己要衝出山谷,但在最後的關頭,我還是忍住了,因為我如果這樣貿貿然出去,不但達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還會不身體徹底弄垮。

  如今這身體雖然還沒有產前那般利索,但已經算恢復得很好了。

  「我偷偷上了一次,涼州已經全部被西凌占據,我們的人的絕大部分撤退到了土國,而通過土國的道路,已經被西凌的大軍封鎖,那邊的具體情況不知,現在西凌大軍正搜山翻林,看裡面還有沒藏著我們的弟兄,小姐你若要出去,一定好小心。」鬼聖手叮囑著我。

  「嗯,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置身危險中的。」夜幕低垂的時候,我換上一身夜行服,輕輕親吻一下我的孩兒,就出谷了。

  住在谷底即將一年,出到外面恍如隔世,甚至有一種自己不是塵世人的感覺,夜色漸漸濃黑,我前進得很謹慎,一邊疾馳,一邊聽腳步聲,我的聽力甚好,不要說馬蹄聲,就是輕微的腳步聲,我也能聽到。

  這一路上,我可以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用耳朵去防敵人,用眼睛去尋找我的狼雲軍,以前我曾跟狼雲軍定下了一些暗號,萬一真的有一天,我們城破,人四處逃散,就用暗號標明自己的方位,想不到真有這麼一天。


  可惜我連續搜尋了十個夜晚,也毫無發現,許是他們都跟隨冷老爺子逃到了土國,希望狼雲軍與冷家軍主力尚在,但想起鬼聖手描述的火海血海,屍橫遍地,我心就像被大石壓著,難受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在這十天,我也遭遇了不少搜山的西凌士兵,不過我是在這裡長大,涼州的山林土丘,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得很,我知道哪裡有山洞,我知道哪裡有巨石,所以總能順利避開他們,只是有幾次,差點與他們撞上,如若真的避無可避,面對面碰到,只能一個不留全殺了。

  「公主,許是弟兄都已經轉移了,雲海是涼州天險,如今已經被攻破,涼州失去了,要重新奪回,難以登天,如今只盼冷大少爺能守住土國,留一片天給我們血族繁衍生息。」鬼聖手聲音悲涼,眼神慘澹。

  「我不指望稱霸九州十國,我也不妄想滅掉西凌,奪回曾經屬於我們大曆王朝的土地,但涼州是我們數十代用鮮血換來的家園,沒有它我們無處為家,就算是滴進最後一滴血,我也要將涼州奪回來。」

  「萬一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戰死沙場,這孩子我就交託給你,你好好撫養他長大,如果時勢不好,我們血族身份暴露,遭到屠殺,你們保不住他,將他送回給他爹,畢竟是親骨肉,龍七會善待他。」

  以前我們掌管著涼州,爹娘他們在這谷底,生活雖然沉悶,但起碼可以平安寧靜地度過一輩子,如今涼州沒有了,西凌大軍有如此大肆搜查,保不准那天會發現這個秘密所在。

  「公主——」鬼聖手的眼眶微紅,如今家園盡失,人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心豈能不悲涼?

  「放心,我這只是作了最壞的打算,局勢未必如我們所想那麼差,如今我們留在這涼州城雖危險,但說不定日後還能與冷凌風來一個裡應外合,成為扭轉頹勢的一個關鍵。」

  「我今晚還是要出去找找,看有沒有沒有轉移走的弟兄,他們躲在深山老林,斷水缺糧,我怕總會被他們發現,我知道有幾個隱秘的所在,希望將他們都轉移到那邊。」

  「那公主萬事小心。」鬼聖手也不多說什麼。

  接下來我在離山的山林,發現了血族的暗號,心中抑制不了狂喜,我更加謹慎地看向四周,直到確認周邊沒有人盯梢,我才沿著這血族暗號前進。

  密林越往走越幽暗,草有人高,常年掉下來的樹葉積了一層層,被雨水打濕,發出陣陣腐爛的氣息,蟲蛇鼠蟻這些地方就更少不了,只是我狼雲軍經常到山林訓練,我並不感到害怕。

  「誰——」突然我聽到了微微的呼吸聲,我心一凜,一把明晃晃的劍朝我刺來,動作敏捷果斷,我心中以致不住歡喜。

  「牧歌,是我。」我一邊閃過擊打的劍,一邊說。

  「大小姐,真的是你——」牧歌猛將劍收回來,眼睛抑制不住激動與狂喜。

  「是大小姐,是大小姐——」不知道誰低低喊了一聲,嗖嗖幾聲,周圍就出現了數十條身影。

  「大小姐,這一年你去哪了?」兩眼相對,有幾個錚錚鐵骨的男兒竟然流出兩行熱淚,曾記得當年,我怎麼打他們,怎麼訓斥他們,他們眼都不曾紅過,如今——

  我心中愧疚難過,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並不在身邊,在他們以死頑抗,死守涼州之時,我並沒有與他們站在一起。

  「你們怎麼不跟隨冷老爺子去土國?」

  「楚城主說大小姐依然在涼州城,但我問他在哪裡,他又不肯說,我不放心你,所以一直留在涼州,大小姐,我會一直守著你。」牧歌笑著說,濃濃夜色下,他俊朗的臉龐看得不清楚,惟有那雙眼睛亮如繁星。

  聽到這話,我好久說不出話來,鼻子酸酸的,怎麼那麼傻,不知道很危險的嗎?

  「還有多少兄弟留在涼州城?」

  「大概還有一千人,怕目標太大,我們分開了。」

  「好,你們跟我走,明天分頭把弟兄找齊,然後再圖後計。」

  「好」眾人答,聲音帶著輕鬆。

  「楚大小姐,你回來了,我感覺有了主心骨一樣,整個人活過來了。」一個年紀較小的士兵看著我說,我看著他們,他們都看著我,目光充滿信賴。

  「我回來了,以後會跟大家並肩作戰,將我們的家園重新奪回來。」

  「好——」每個人的聲音都低低的,但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那黑黑的眸子充滿了神采,帶著無堅不摧的堅定。

  等候


  爹娘的居所知道的人並不多,這些都是我狼雲軍的弟兄,我本想將他們帶到爹娘所在的山谷,畢竟那裡物質豐足,大夫也有好幾個,但我不敢這樣做,這次我們涼州慘敗,很明顯是我們自己人裡面出了奸細。

  如今奸細沒有抓出來,誰都有這個可能,我不敢暴露爹娘的住所,怕自己一時大意,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好在多年前,我發現幾個十分隱蔽的山谷,分布在不同的地方,雖然不大,但足夠我們藏匿,並且谷底有著能充飢的果實,將他們帶到那裡,比他們東躲西藏來得安全。

  這幾個月他們一方面擔驚受怕,一方面又焦慮地尋找我,吃得不好,睡得不安穩,個個都消瘦了不少,好在雙眼還晶亮,只要鬥志還在,我們狼雲軍還在。

  「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覺了,只是不知道爹娘怎麼了?」小虎說道,嘴裡是笑著的,但說的話卻帶著憂思與心酸。

  「我也不知道家裡的惡婆娘有沒逃掉,平素老吹她逃起命來有多快,其實平日扭扭捏捏,就怕——」說話的聲音,看似輕鬆,但實際依然很沉重,這兩個人的話,讓大家一下子變得沉默,誰沒有兄弟姐妹?誰沒有父母妻兒?戰亂起,妻兒散,哪個不牽腸掛肚?

  「會沒事的,冷老爺子一定帶著他們安全脫離到土國的。」我定定看著他們,我只能如此安慰他們,他們在我堅定的目光下點了點頭,繃緊的臉變得輕鬆了,甚至有人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們總是很信賴我,剛開始我是用拳頭將他們征服,漸漸在這十幾年的打滾中,他們對我多了一種說不出的信賴,也就這種信賴,讓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來。

  「那麼多老幼婦孺跟著冷老爺子轉移,行進速度肯定很慢,都不知道有沒拖累軍中弟兄。」聽到這話,大家有是一陣沉默,如今已經徹底斷了冷凌風那邊的情況,許是其他地方的茶樓小館都在討論這場戰爭,但涼州除了西凌的人,已經儼然一座空城,要得到消息,只能從別的地方獲得。

  牧歌的臉龐比以前也瘦削了不少,但那輪廓卻更見堅毅沉穩,雖然如此狼狽,但他的眼神依然充滿希望,如一簇簇火苗,在眼前閃耀,讓我的心更加溫暖。

  其他兄弟估計累極,躺在地上一會就發出了勻稱的呼吸,有些似乎被夢魘所纏,驚慌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痛失所愛的滋味我嘗過。

  「你睡吧,我守著。」我對牧歌說。

  「嗯,睡一會你就叫我。」牧歌也不推辭,在我身旁躺了下來,一會就睡著了,刀刻的輪廓變得柔和,而我沒有叫醒他,讓他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天,我繼續續尋找其他兄弟,預防對方會設下陷阱,我顯得更加謹慎小心,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接下來幾天,我陸陸續續把藏匿在山林草叢的弟兄找齊了,想不到竟然還有四千多人,這四千多人能在西凌的大軍的大肆圍捕之下存活下來,不僅僅因為他們熟悉地形,又或者是僥倖,最重要的一點,這四千多人大部分是我狼雲軍的精銳,看到他們那炯亮的眸子,我的底氣足了不少。

  四千人如果運用得好,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我分別將他們帶到不同的山谷底,告誡他們晚上要分別派人巡邏,不能掉以輕心,將他們分散開來,只有我知道他們的所在,這是最安全的,萬一被發現,也不會一網成擒,免得稍有不慎,搭上的是無辜弟兄的性命。

  在這將近四個月的圍堵追捕,有為數不少的弟兄受了傷,因為缺醫少藥,有些傷口已經腐爛,我趕緊把鬼聖手叫了過來,讓他照顧這批受傷的兄弟。

  在兄弟療傷這段時間,我細細問了大戰當日的情況,以求儘早將這個奸細給揪出來,否則後患無窮,只是留下的這些兄弟大部分是牧歌的屬下,當日大部分集中在兩艘船上面,知道的也只是這兩艘船的情況。

  這些日子,我腦海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幾張臉孔,他們都是最大嫌疑人,但無論是那一個,我的心都痛得不能呼吸,有時我真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醒來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但我卻是一個異常清醒的人,連騙一下自己都無法做到。

  能對冷凌風的行蹤了如紙掌,能接觸大半戰船,當日燒毀的戰船除了狼雲軍的,也有冷家軍的,能同時獲得兩軍將士的信任,這樣的人並不多,把二十年發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一個人的笑臉就這麼毫無預防地浮現在我腦海。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又怒又痛,百般滋味在心頭,但哪一種滋味都不好受,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那——

  雖然總總跡象告訴我,他的嫌疑最大,但我始終不願意這是事實。

  「如今土國無任何天險可依,那土國本身也不富饒,雲海失守,只能馬背之上決一雌雄了,進攻有時是最好的防守。」牧歌冷靜地說,輪廓越見冷硬,在火光中不見柔和分毫。


  「兩軍交戰是遲早的事情,我們留在了涼州並不是一件壞事,我們儘量在這個時候弄清楚西凌大軍的兵力,還有他們糧草所在的位置,軍營分布圖等一切有利的情報,這些說不定能影響整場戰局,退到土國,我們已經無路可退,只有奮勇還擊,才有一線生機。」

  「嗯」眾人應道。

  在鬼聖手的治療調理之下,受傷的弟兄康復得很快,而牧歌也在黑夜帶著一批輕功十分好的手下,到外面打探情況,我們對涼州城的熟悉,這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經過一段時間,西凌大軍的兵力,還有糧草的多寡,駐紮的位置,攻城的將領,我們大致都已經清楚,在我們查探的時候,西凌的軍隊已經完全控制整個涼州,後援部隊又來了一批,駐紮在涼州,原先的部隊往浩浩蕩蕩往土國進發。

  秦厲他果然是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記得當年問他,會不會放冷凌風一馬,他斷然決絕了我,而也是這個回答,讓我徹底斷了與他之間的那份旖念。

  「公主,你覺得冷大少爺能否扛得住?」鬼聖手問我,其他人也齊刷刷地看著我。

  「能,一定能。」我篤定地說,聽到我這樣說,眾人的眸子都亮了亮,只要主力尚在,一切還有變數,如果失去抗衡的主力,只能四處逃竄,以求活命,我們雖然遭遇重創,但應該還不至於如此。

  「楚大小姐,上次我們涼州有難的時候,梟狼的三狼幫竭力相助,雖說是海盜,但當日的兵馬善水性,強悍善斗,不輸任何軍隊,這次形勢危機,能不能請到他出手相助?」躺在地上的羅武問我,雖然受了傷,但聲音還是洪亮有力。

  「梟狼幫我們涼州只不過是對公主一往情深,但如今公主已經與龍七——」鬼聖手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其實除了我、冷凌風和楚寒劍之外,並沒有人知道梟狼就是龍七,但知道又如何?

  有時想想真有點好笑,不斷地跟龍七劃清關係,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但上次涼州有難,我靠他脫困,如今涼州城破,要向人求救的時候,想遍了所有人,還是覺得只有他能助我一臂之力,一直覺得這人不可靠,不可信,但不曾想,在我的內心深處,對他竟有著某種說不清的,倒不明的信賴。

  只是如今我與他非親非故,憑什麼去找他相助?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捲入戰爭中去,戰爭總伴隨著鮮血與死亡。

  「梟狼現在在商州,從雲海通往商州的路已經被西凌的軍隊切斷了,要想與他取得聯繫並不容易。」

  「梟狼不行,那龍七呢?雖然他的手段不光明,公主也已經將他轟回去,但他畢竟是孩——」鬼聖手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對上了我凌厲的目光。

  「我聽說古夏這短時間內亂,古夏皇族這短時間開始反撲,龍七應該忙著對付內亂,未必有餘力顧及我們涼州。」牧歌的話,讓大家一陣黯然,看來秦厲已經圖謀以久,從一開始,就封死了我們所有的退路。

  「除了這一點,涼州已經實行了海禁,禁止所有通往商州的船隻,我們要與龍七取得聯繫,並且得到他的援助,顯得難以登天。」

  「紅狼、灰狼所在的海島如今怎樣?」那海島處於商涼涼州的交界,

  「前些日子,西凌大軍以剿滅海盜為由,將海島圍住了,準備攻打,但海島處於我們商涼兩州的交界,嚴格說來,海島一半屬於我們涼州,一般屬於商州,如今商州歸於古夏,秦厲攻打海島的時候,遭到古夏左丞相公孫宇的極力反對,他估計不想在這個節骨眼樹敵,因而對海島只圍而不攻。」

  「那就好。」聽到這點,這似乎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但是——想想我的眉頭又皺了上來,這事不會那麼簡單。

  「雖然沒有攻打海島,但海島已經被西凌的戰船圍住,而如今雲海海域上,除了西凌的戰船,任何船隻都不能出海,更何況海島如今大部分都是婦孺孩兒,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唉,的確是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嘆息道,然後叫人早些休息,待大家睡了之後,我與牧歌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走到了外面,果然是跟隨我多年的人,我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我準備幹什麼?

  西凌的大軍往土國進發,後援部隊駐紮在涼州,停留在雲海有多少兵力?哪一個地方的兵力最強?那個地方兵力最弱?經過我和牧歌一段時間的查探,也了解得七七八八,我將這些畫成一副詳細地圖。

  相信大戰很快再次打響,我得加快步伐了。

  兩軍交戰的時候,我只要讓西凌大軍後院著火,這場火足夠大,大得忘此失彼,不得不忙將人抽回來,軍心一亂,氣勢一降,那我們反撲的機會也就來了。

  晚上回去看了看我的小傢伙,他真在沉睡,我狠狠親了親他那粉嫩的小臉,想不到竟然將他弄醒了昏黃的燈光下,他竟然也不慌,圓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著我,我依然感覺他在向著我笑,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將他抱在懷中,他一會沉睡了。

  從山谷出來,我心中充盈著幸福與甜蜜。

  到了相約的地點,牧歌已經等候在旁,兩人在夜色中疾馳。

  這個季節的海水,已經很冰涼,畢竟有一年多沒碰到水,下水的那一刻還是有點不適應,覺得通體冰寒,這些年我經常到海島,特別留意海島四周的環境,我記得有一處林深葉茂,海草能蔓延到海里,從這裡上海島,是最好的選擇。

  每次我筋疲力盡就要放棄的時候,我腦海就會浮現軍中弟兄那信賴的目光,娘那蒼蒼白髮,還有我的孩子那黑溜溜的眼睛,這些給了我無窮的力量,支撐著我一直前行。

  果然記得沒錯,這裡的水草很高,借著水草的遮擋,我動作靈敏,迅速上岸,然後鑽進已經有人高的草叢中,迅速往海島上走,許是圍困這幾個月,海島的人都沒怎麼理過這些草,這回更是瘋長。

  從草叢中探出頭,我正準備改變方向,往右走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了我的面前。

  「漫雲,我等了你好些天了。」秦厲就這樣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傲然俯視著腳下的我,一襲黑衣,就這麼隨意站著,但卻帶著君臨天下,睥睨蒼生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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