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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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七的出現和他說的話,讓秦厲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不許回去。」秦厲厲聲對我說,臉色陰沉得讓人害怕,我禁不住回眸看龍七,淡淡月色下,他長身玉立,腰杆挺得很直,那身被風揚起的喜袍是那樣的耀眼,心微微顫抖了一下。

  「不許看他。」秦厲的聲音帶痛楚,也帶著狂怒與霸道,我擡頭貪婪地看了他一眼,因為這一眼之後,許就是此生老死不相往來了,心還是很堵。

  「我是要回去的,不為別的,就因為龍七他已經是我的夫君,他說娶我,他做到了,我要他給我一個最盛大的婚禮,讓我風光大嫁,他也做到了,他說本月十七,當我們到達商州之時,商州的百姓會在岸邊碼頭相迎,昔日擺滿貨物的兩岸已經將貨物撤離,擺滿了鮮花,整個商州的百姓都來祝賀我們。」

  「我嫁他,轟動涼州,天下盡知,他娶我,商州無人不曉,如果我這個時候棄他,要將他棄之何地?商州的百姓會怎麼看他?涼州的百姓又如何看我?你來得太遲。」

  「你不能棄他,難道能棄我?楚漫雲,我們曾相愛,你是先認識我,你是先愛上我,你現在這是始亂終棄,你本來就是我的,是我的。」

  他再次試圖將我拉入懷,但我還是閃開了,但閃開那瞬間,胸口隱隱作痛,曾經我是多渴求他的懷抱,曾經我多希望他能過來牽起我的手,但現在他來了,我卻不得不將那溫暖的懷抱推開,為什麼他來得那麼遲?為什麼他要是秦家二少,還要是暗鷹的首領?

  「你真的要回去?」他低吼著,雙目腥紅如烈焰燃燒,喉嚨像被火燙過,發出的聲音很沙啞,讓人害怕。

  「嗯,我要回去,他再等我,我等了了你七年,你在這七年之內,只要出現一次,我都不會那般絕望,你就算不能將你的苦衷全告訴我,那你總能告訴我,你至今未婚娶,你身邊沒有三妻四妾,你現在事纏身,日後一定會過來娶我,那我還有等下去的希望,但你什麼都沒有說,除了每年的禮物。」

  「我有時在大街上逛,看到那成雙成對的戀人,我總想到你,我想你會不會也溫香軟玉在懷,我想你是不是早已經有三妻四妾,而我只不過是你閒暇時的樂子,你也不小了,會不會已經兒女成雙?」

  「說真的我寧願你書信多寫一個字,而不是你送我那些昂貴而冰冷的禮物,禮物多貴重,都沒有你一句話讓我珍惜渴求。」

  「我不怕等,但你起碼要讓我有等下去的希望。」

  「我怎會兒女成雙?我是正常男人,我也有需要,但為了你,我這七年沒有碰過一個女人,皇上三番兩次賜婚,我硬著頭皮拒絕了,大臣朋友塞的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我連看都不堪,就給扔回去了,何來溫香軟玉在懷?」

  「我向你許諾此生不離不棄,我怎會騙你?小鬼,我以為你會信我,你在天都峰答應過我,絕對不中途棄我,你不能違背你當年的諾言,你不能這般對我,你不能背信棄義。」他定定看著我,垂下的手握成拳頭,青筋乍起。

  「你說你是湯州辰家二少,但我派人去找,卻說查無此人,我自己去找,湯州竟然沒有姓辰的,我找過官府,我試過一家一戶地去問,沒少遭人白眼,從希望到失望,最後變得無望。

  我被刀子砍一刀,我都不會滴一滴眼淚,但那天找不到你,我站在熱鬧的街頭,真的很想哭了,天下哪有女子像我這般去找自己男人?別人就算萬里尋夫,好歹那個還是她的夫,而你我七年相愛相守的日子屈指可數,除了那半個月,這七年全是等待與折磨。

  」你給了我一個假姓名,假地址,要我怎麼信你?我回豐州宅子找過你,丫鬟姨娘十問十不知,根本不肯將你的地址告訴我,但我第二次再去,她們說你曾回過,你明知我這般尋你,你卻從來沒想過要給我一個解釋,從來沒想過要安撫一下我,讓我安心。「

  」我騙你,是我不好,我想著你會等我,就如我等你那般,我想著只要保住你性命就好,我一直在為娶你做準備,但等我準備得差不多,你卻要嫁人了,小鬼,你不能這般對我。「

  」你一直等著我,那是因為你知道我住哪裡?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你甚至知道誰向我提親,我又拒絕了哪家公子,但我呢?我連你叫什麼名字,都是今日才知道,你叫我等下去?「

  」如果今日這番話,你在六年前對我說,我會等你,不管時間多長,不管我們之間隔著多少障礙,但現在說得太遲了。

  我怨他讓我苦苦等了七年,從天真爛漫的十五歲,到如今將近的二十二歲,但我更怨他沒有片言隻語讓我苦等,等了那麼多年,終於放下不等了,他卻來了,心中苦澀難受,只有自己知道。


  怨了那麼多年,他告訴我,他有他的苦衷,他有他的難處,是否還該怨?但無論怎樣?錯過的七年不會回來,身後的龍七依然會在,我們回不到過去。尤其是他與我的身份,註定不能並肩,如此如何相守?

  「小鬼,你還有什麼想知道,我全告訴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從童年說起。」他看著我,那目光如此刻夜色那般深沉。

  我搖了搖頭,我要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知道他真實姓名,我知道他家住何方,我甚至知道他這七年為什麼不來找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但知道後,我的心頭就更加難過,因為我知道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就連一點點希望都破滅了。

  「楚漫雲,你不會怎的移情別戀,愛上了他吧?」秦厲的瞳孔一點一點地收縮,迸射出危險的光芒,這樣的他是可怕的。

  西凌秦家我豈會沒聽過,但的確如他所說,我聽得最多是秦家老三秦劍,其次是秦家老大,他這二少爺,我真從沒有聽別人說過,他我想不到,我竟然與遠在西京的秦家人牽扯在一起,楚合歡嫁秦劍,而我竟然愛上了秦厲,這世界真小。

  「你我不可能了,如果你只是西凌一普通人家還好,你偏是秦家之後,秦家又與西凌皇室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恰好我們楚家與西凌勢不兩立。」

  「我是楚寒劍之女,如何能下嫁於你?如果我真的嫁你,爹不會認我,楚家之人也不會認我,我會眾叛親離,我不能嫁你,而你能娶我嗎?」

  「你兄長手握兵權,你是暗鷹首領,負責整個京城的防衛,而你家老三秦劍是京城富商,如今又娶了公孫浩的女兒,西天翼如果是多疑的人,一定開始顧忌你們秦家,如果你在這個時候再娶涼州楚城主的女兒,西天翼會怎麼想,你這不是將你自己置之風尖浪口嗎?」

  「所以我要你等我。」說完他也嘆息了一句,嘆息聲帶著無奈,但語氣依然很堅定,我能等他到什麼時候?這西凌與涼州勢如水火,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事情,雖然他秦家不弱,但始終是臣子,根本無法左右局勢。

  「我將近二十二歲,我已經不再做那些華美但卻不會實現的夢,柳絲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他愛的人看她一眼,師傅孤獨半生也為情,前車之鑑,我不想學他們,人的一輩子很短,轉瞬既過,我蹉跎的七年,我不想我日後還活在無望的等待之中。」

  「日後皇上一定要賜婚給你呢?皇上會允許你娶涼州城主之女?那你是不是想著要我偷偷摸摸與你過一輩子?我要的其實很簡單,我就要一個夫君,大家一起生活,一起面對風雨,一起分享快樂,晚上牽著手散步,閒暇時我彈琴,他吹簫,我要的幸福你給不了我,而我帶給你的,也只有殺機與危險,既然如此,何必勉強湊在一起?」

  「西凌絕對不允許涼州獨立,涼州也絕對不會歸降,戰爭是遲早的事情,你的兄長暗中掌握兵權,日後攻打涼州,他就是主帥,而我不能棄涼州不顧,戰場上,你是想我戰死,還是願意看到你的兄長血染戰袍?」

  「無論怎麼看都是兩難局面,無論怎麼想,我們都毫無可能,既然如此,我們今日就斷了吧。」我擡頭對他說,但這斷字讓我的心好生難受,似乎有某樣東西,從自己的身體活活撕裂開去一般,比當年那六十軍棍痛多了。

  「斷?不可能。」他厲聲對我說。

  「我的女人,只能屬於我。」他對我說,聲音堅定,目光凌厲而霸道,讓人的心禁不住一凜,說話間他轉過身與我並肩,背對著龍七。

  「我回去了,你撤軍吧,我不願意跟你走,你帶不走我,難不成你想用鐵鏈鎖我一輩子?」說完我準備轉身離開。

  「哎喲——」他突然低低地叫了一聲,聲音帶著難耐的痛楚,胸口某處聽到他痛楚的低叫,微微顫抖了,回眸一看,他低著頭,手捧著心,垂下的頭看不清表情,但腰卻微微彎下來,可見痛得厲害。

  「你怎麼了?」我禁不住靠前一步,但就在我靠近他的瞬間,他出其不意地點了我的穴道,然後雙手摟著我的腰,我正想叫,他的手比我更快,封了我的啞穴,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吻已經覆了下來,一時瘋狂火辣,一時纏綿悱惻。

  他還故意將身體扭轉,讓龍七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看到這一幕。

  他怎能這樣?他怎可以這般做?那一瞬間,我如墜冰窟,從身到心都是冰涼一片。

  「我的女人,只能屬於我,即使你恨我,怨我。」他說完又覆了上來,透過他的肩膀,我看到龍七身體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他的手下全涌到船上,明明晃晃的劍抽了出來,他們的嘴巴張大著,一定是怒罵著我,我閉住上了眼睛。

  我死命咬著秦厲,唇舌都破了,滿嘴血腥味,我想推開他,手腳無力,我想大喊,卻說不出一句話。

  而他瘋狂地吻著,似乎要將這七年的思念全融在這一吻,他的手抵住我的腰,兩人在幾百艘戰船中間,在眾目睽睽之下緊密相貼,看似痴男怨女,抵死纏綿,但其實不是這樣,真的不是這樣。

  龍七的船以雷霆萬鈞的氣勢衝來,怒吼聲震破耳膜,我聽到不少怒罵我的聲音,我看到鋒利的刀芒,而龍七呆如木雞,一動不動。

  秦劍的幾百艘船也迅速圍過來,海船行駛,波浪滔天,場面頓時變得混亂,秦厲終於鬆開了我。

  「龍七這般驕傲的人,如果你今日回去一定受辱,跟我走吧,他今日只有迎娶的人,兵力不夠我的十分之一。」秦厲對我說,我對他說絕不,雖然發不出聲音,但估計他從我的嘴形知道我要說的話,眸子頓時黯淡下去。

  「漫雲,我只要你一個女人,所以你也只能屬於我,即使你恨我,你也只能是我秦厲的女人,我再說一次,我尚未娶妻,如果我娶妻,那個人一定是你。」

  在龍七的船靠近的時候,他不動聲色地解開了我,將我整個人拋回龍七的大船,他的動作看似粗魯,但實際力道不大,我在空中打一個筋斗,落地雖然踉蹌了一下,但卻麼有損傷。

  「楚漫雲,你既然委身於我,為何又勾引龍城主?但我再心動,也斷不能要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秦厲說,我睜大眼睛,心像被捅了一刀,鮮血橫流。

  「龍城主,這女人我玩膩了,你要就帶回去吧,兄弟們,我們走。」秦厲說完,頭也不會轉身進船艙,四周的船停了,但海浪依然在翻騰。

  「秦厲,你這混蛋——」我悽厲的喊聲在寂靜的夜迴蕩,而人無力倒在船上,龍七手下的刀劍明晃晃對著我,眼裡儘是鄙夷,甚至有人朝我吐唾沫。

  海面風大,秦厲離開的海船快速離開,掀起一陣陣浪花,我死死瞪著載著秦厲的那艘船,眼睛幾乎滴出血來。

  「小姐——」隨船只有小翠,小伊兩個陪嫁丫鬟,其他送嫁過來的侍衛被安排在另一艘船,驚聞這一變故,他們忙開船靠過來,我忙低頭,不敢面對自家的兄弟,發生這種醜事,他們會怎麼想我?他們是不是以為我真的水性楊花?

  左臂的袖子被撕裂,露出如藕般雪白的手臂,發白的指尖死死掐如掌心,絲毫不感到疼痛,今夜我真的痛了,這種痛根本不是當年那六十軍棍可以比擬。

  「呸,你這女人——」船上有人朝我吐了一口唾沫。

  「城主,這女人——」說話的聲音帶著憤恨與厭惡,這把聲音我認得,是剛剛跟龍七調笑的桑塔,他低頭看著我,眼神充滿鄙夷,恨不得要我撕碎了一般。

  「事情不是你們想像那般,是他剛剛點了我的穴位,我根本法抗不了,他破壞我的名節,只不過為了龍城主將我休棄,他再來迎娶我罷了,你們不會都信吧?」我努力支撐讓自己站起來,今日我不能倒,一定不能倒。

  我傲然挺立,坦然地看著眾人,師傅說的,輸什麼都不能輸氣勢,眾人看著我,什麼眼神都有,我定定看著他們,今日我不能退縮,就連一點眼神的躲閃都不能夠。

  「雷諾,把船駛開,我沒事。」雷諾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得力悍將,本來楚寒劍安排牧歌送親,但牧歌抱病在床,雷諾主動請纓,楚寒劍見他辦事穩重,答應了。

  「是,小姐。」雷諾稍稍遲疑了一下,將船開走,我的命令對他們來說就是軍令,他們不敢不從,但許是擔心發生什麼事,船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你說的是真的?」有人問我。

  「自然是真的。」我坦然看著說話的人,聲音帶著肯定。

  「是點了穴又怎樣?都嫁我們城主了,還跟舊相好拉拉扯扯,如果不是舊情難忘,跑上那船幹什麼?」有人低聲嘀咕著,雖然聲音很小,但船上的人還是聽到了,自然也包括龍七,自始自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臉色鐵青著。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你們商州不一樣女子傾慕著龍城主?我們小姐,是涼州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幾個浪蕩子纏著,這不正常得很嗎?」說話的是小伊,她是楚寒劍一手帶大,雖然是我的貼身丫鬟,但平日都是中規中矩,想不到今日竟然有這等膽識。

  「今日這局面大家也看到了,他們是兩百多艘船,而你們也是兩百艘船,你們目的只是迎親,每艘船不過十來人,其中有幾艘船還是拉著我的嫁妝,但對方的目的是搶親,滿船都是人,如果真的打起來,你覺得你們今日還有命在此說話嗎?」


  「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龍城主也說了不能見血,所以我只能冒險上去見他,試圖讓他死心,化解今日這場災難,既然我嫁給龍城主,龍城主的兄弟,也就是我楚漫雲的兄弟,我怎忍心因為自己,而讓你們喪生在大海?」我對緩緩對他們說,竟然讓自己顯得淡雅端莊。

  「想不到遭他暗算,才有你們看到的這一幕,我一個女子哪是他的對手?今日話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們。」說完我直視著他們,他們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但眼裡的鄙夷之色已經全無了,甚至剛剛朝我吐唾沫的男子,臉有慚愧之色,不大敢拿眼瞧我。

  「城主——」他們全都看著龍七,龍七站在眾人之外,似乎只是一個旁觀者,其實聽到秦厲那如刀子的話,被他拋到船上的瞬間,我的眼睛就澀得不行,很想放聲大哭,但我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哭。

  此刻感覺自己的眼角有濕意,我將頭微微擡起,今日我不能哭,我一定不能哭,無論如何,我的眼不能滴一滴眼淚。

  「我龍七的女人,我自然是相信的。」龍七走了過來,牽起了我的手,雖然他臉上掛著溫暖的笑,但他的手真冷,冷得我禁不住發顫。

  「你們退下吧,從今天晚上,大家提起精神,免得又有垂涎我女人的浪蕩子過來偷襲。」龍七說,眾人領命退去。

  「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麼能說?口才還真好,死的說成活的,歪得說成直的,日後跟著我做生意,一定能掙不少。」龍七笑著對我說,但這樣的笑容太絢爛,絢爛得我十分不安,他為什麼說我將死的說成活的,歪的說成直的?

  「你不相信我?剛剛真是他點了我的穴道,我沒有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我將手舉起來,他卻阻止了,他說相信我,他說我們是結髮夫妻,如果連我都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

  聽到這話,看到他溫暖的眸子,那一瞬間,心中暖流翻湧,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如果這次他能信我,此生此世定不離不棄,無論風雨霜雪。

  看到我們緊握的雙手,小伊她們笑著走到一旁了,而雷諾似乎也鬆了一口氣,將船開遠,經過這一鬧騰,已經天亮,雖然僵局暫時打破,但已經回復不到剛才喜慶熱鬧的氛圍,龍七的手下也顯得沉寂多了,並沒有人再喝酒笑鬧。

  不管什麼原因,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秦厲這般貼身吻著,已經入了他們的腦海,讓龍七受盡了屈辱,他們應該為他們的城主不忿吧。

  「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著,還有換一套新的嫁衣,這嫁衣可不能破了。」龍七對我說,聲音沉沉,那沁人心扉的藍眸看不出喜怒,我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麼都不說就進去了,今日這一幕一定讓他很難堪了,他心裡是有芥蒂的吧。

  小伊見我進去,也跟隨著進來,她麻利地將衣服給我找出來,然後端來了一盆水,在茫茫大海中,這種淡水顯得尤為可貴,只是為了我梳洗方便,龍七船艙下面準備了很多桶水,夠我用上一個月。

  「小姐,洗一把臉,睡一覺什麼都忘了。」小伊將擰乾的毛巾遞給我,我身邊的貼身丫鬟都是楚寒劍安排,自小我有什麼做得不好,她們就會立刻向楚寒劍報告,有一次我練武看書太倦了,偷偷跑到楚府的偏僻角落撲蝶,結果被她們告發了,我被楚寒劍狠狠責罵了一頓。

  在她們的監督之下,我的童年除了外出的幾個月,幾乎沒有完整一天可以玩樂,所以我待她們並不親近,但在這樣的夜晚,突然很想抱著她們哭一場,現在我發現,不管她們是我調教的,還是楚寒劍調教的,她們都是我們血族的人,她們都是自己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護我,愛我,就如我如此拼命守護著她們一般。

  「小姐,難受就哭出來吧。」小翠低聲對我說,我揉了揉眼睛,我都將近二十二歲了,已經過了能隨意大聲哭泣的年齡,哭會被人笑話的。

  「放心,我沒事。」我給她們一個寬慰的笑容,然後把那身撕破的嫁衣脫下來,換上自己選的嫁衣,雖然沒有這件那般華麗高貴,但卻款式布料都是極好的。

  「小姐,這衣服破了,扔了吧,免得看著礙眼。」小翠說完試圖將破了的嫁衣扔了。

  「別,拿來給我。」我制止了小翠。

  「這嫁衣雖然破了,但這料子多貴呀,尤其是這上面鑲著的寶石,可以養活幾戶窮人。」小伊責怪地數落小翠,小翠吐了吐舌頭,不敢接腔。

  我將嫁衣整整齊齊疊好,然後放好,我留著它,並不是因為這衣服的料子貴,更不是因為上面鑲著寶石,而是因為這嫁衣是龍七替我選的,破了日後我會縫好,縫得比之前還好看,這次他相信我,我日後會向他證明,我定不負他,讓他過得比任何男人都要幸福。


  洞房花燭夜,會證明我的清白。

  「城主,我們都不是怕死,如果不是你制止我們,我們就去碎了那廝,竟然敢——」我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外面的聲音不大,但我聽力敏銳,聽得一清二楚。

  「城主,那狗雜種究竟是誰?回商州之後,我們找人滅了他。」

  「城主,你說——你說——夫人的話——的話——」說話的人吞吞吐吐,最後還是沒膽子把話說完整,他估計是想問我今日的話可信不可信。

  我忙撐起身子,豎起耳朵去聽,但聽到風聲,浪濤聲,卻聽不到龍七的聲音,整整一天他沒有說過一句話,眾人見他不吭聲,也不敢再說一句話,連呼吸都小了下去,這船還真安靜。

  接連幾天,龍七都很少出現在我面前,但晚上他還是回來,兩人同床,但他卻不碰我了,他心裡估計還是介懷的,我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用,等我們洞房花燭之後,他自然會知道我是處子之身,那會他心裡釋然,心裡的刺自然沒了。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他最後還是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龐髮絲,動作眼神都是那般溫柔,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很不安。

  「我與他是清白的,我從來沒有與他上床,你要信我。」我還想對他說,如果你不信,我們今晚洞房吧,但這話我猶豫了好幾次,始終說不出來。

  「嗯,我信你。」他朝我重重點了點頭,但那藍眸有點飄渺,他在想著東西,這樣的他,無法讓我安心。

  哥哥說女子要矜持,我怎能主動要他跟我洞房?秦厲說我水性楊花,千方百計勾引他,如果我對龍七主動,他會怎麼想我?

  睡吧,睡醒一切就會好,睡醒胸口就不會痛,睡醒心被戳穿的那個大洞就會結痂止血,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我不停地對自己說,以求心安。

  接下來幾天海上風平浪靜,十七日的早上我們到了商州碼頭,船還沒有靠岸,我已經聽到了震耳的喜樂,歡快而喜慶,從船艙踱出去,外面全是黑壓壓的人群,即使離得有點遠,但那歡呼聲已經飄到海面上空。

  好些天沒那般熱鬧了,這才是我要的婚禮,熱鬧而喜慶,而不是這些天那般寂靜而壓抑,讓人感覺烏天黑地。

  「小姐,真的很多人。」小伊提起我的裙擺,禁不住發出感嘆,龍七走了出來,與我並肩而立,小伊呆呆看著我們,說我們兩個站在一塊,美得讓天地失去了顏色,這丫頭嘴巴真甜。

  「要蓋上紅蓋頭嗎?」我問。

  「不用,我已經幫你揭開就不用,我們商州的百姓也想瞧瞧你。」龍七對我說。

  「啊?那我去補補妝。」得知被那麼多人看著,我急了,提起裙擺沖了回去,對著鏡子看看哪些地方不夠完美,我細細打扮著,他信我愛我,我也愛他,護他,我要做他最美的新娘子。

  我慌慌張張地擺好東西,但鏡子剛拿起來,船停了,龍七走了進來,牽起我的手往外走,我掙脫他的手,說還沒行,他重新拽住我的手,說可以了,結果兩人推推拉拉之間,他的身子不小心碰了一下桌面,擺在桌子邊緣的鏡子掉了下來,碎了一地。

  龍七愣了,我愣了,小伊和小翠,臉色煞白,忙收拾。

  成親當日,鏡子破碎,並不是好兆頭,我的心禁不住往下沉,龍七的藍眸暗了暗,並不說話,破鏡難圓,是不是預示著我們這婚姻並不完美有了裂縫?那時的我以為只是有了裂縫,不曾想這鏡子已經摔成了碎片,難圓了。

  「出去吧,碎了就碎了,不就一塊鏡子嗎?」龍七說,聲音平和,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溫和而又暖人。

  他牽著我出去,緩緩踏上岸邊,上了馬車,他牽著我的手,站在外面,向百姓微笑,道路兩旁鮮花盛開,紅毯鋪地,漫天花瓣在空中飄落,璀璨的煙火在白日盛開,百姓朝著他歡呼,那一刻,我覺得他就是一個王者,商州之王。

  今日商州到處搭建戲台,好戲都在今天上演,並且一連演出半個月,天天不同劇目,據說就連這些演出的劇目,都是龍七親自安排,全都要喜慶圓滿的。

  聽說今日龍府筵開三千多桌,酒菜全準備好,來自不同地方的賓客也全到位,就等著一對新人歸來,聽說就是沒有受邀請的老百姓,今日也殺雞宰鵝,喝酒碰杯,祝賀城主新婚,聽說……

  我握住龍七的手,微微用了點力,他的手僵了僵,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許是握的時間長了,兩個人的手都有了暖意。

  這手只要不鬆開,始終握著,多冰涼都會捂暖,就像我與他那般。


  商州的碼頭,我曾來過,記得商賈遍布,貨物成推,多得讓人的眼睛看不過來,今日的商州碼頭看不到推堆積如山的貨物,留出一條寬敞的大路,等這迎親的馬車從這裡經過。

  道路兩旁卻人頭涌涌,歡呼震天,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我聽到不少由衷的讚美聲,說我和龍七很般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人說龍城主挑的女人就是不同凡響,兩人站在一看,能讓人看呆了。

  我臉上一直保持著淡雅得體的淺笑,但腦子有點亂,對自己的將來,我覺得茫然,似乎抓不到一個方向,不安的情緒一直在蔓延,心忐忑著,除了碼頭兩岸,四處街道兩旁也圍一個水泄不通,這場面真是轟動,只是無論人有多擁擠,百姓都很自覺地留出一條大道,讓迎親的馬車暢通無阻,這樣預示著我們成親以後也會無任何困難阻礙,一路暢通,一輩子幸福。

  「我會對你好好的。」我低聲對龍七說,但卻說得依然鄭重,他握著我的手顫了顫。

  「嗯,我們會好好的。」他輕輕應了一聲,聲音雖然小,但卻讓我一下子安下心來,以後我就全心全意做他龍七的妻子,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了,我微微將頭擡起,陽光灑下來,心情一點點變好。

  到了龍府是下午,府邸前面的桌子已經擺好,三千多桌,一眼看不到邊,賓客都在一旁等候,遠遠看到我們回來,歡呼頓起,這種熱鬧的情緒很能感染人,讓人也快樂起來,我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喜娘早在一旁等候,等我靠近的時候,門外喜炮齊發,震耳欲聾,這跟我們涼州習俗不一樣,龍七輕輕幫我掩了一下耳朵,這動作雖然細小,但卻很暖心。

  「沒嚇著吧。」他問我,聲音柔柔的,很溫暖。

  「沒有。」我朝他笑,但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一點,他牽著我的手往大堂走去,進了裡面人少了,就安靜多了,顯得嚴肅莊嚴,我雖然很好奇,想到處打量一番,但想著今日的一舉一動皆入眾人的眼裡,於是變中規中矩,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高堂之上坐著兩個人,男的高大威武,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長相依然俊郎,那堅毅的輪廓,顯得英氣逼人。

  女子長得嫵媚動人,一顰一笑自有說不出的風情,只是今日的衣服很端莊,讓她顯出幾分貴氣,那雙藍眸如碧海藍天,充滿慈愛,微微勾起的唇帶著激動與歡喜,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是俏皮活潑,他們應該是龍七的爹娘。

  關於龍七的爹娘,甚少有人提過,只聽說母是古夏人,爹是西凌人,此外就無任何關於兩人的傳聞,他們的姓名我也是婚前問龍七才知道,他的娘叫風來儀,爹叫龍天宇,兩人喜歡雲遊天下,有時一年回一次,有時三兩年才回來,他們住在舊龍府,這座氣勢磅礴的新龍府的主人是龍七。

  我曾說他的爹娘顧著自己玩樂,沒好好照顧他,不是好爹娘,他笑著說,這樣挺好,整天圍著他轉,是疼他,但讓他自己一個人,也未必不是愛他。

  「娘說照顧得我太好,我就會樂不思蜀,不想成親,照顧得差點,受不了就會趕緊找一個女人回來,但縱是這樣,我也熬到二十六歲才娶親,把娘氣得夠嗆。」龍七那天笑著對我說,聽到這話,我笑了。

  我問他小時候是不是很孤獨,他說不是,他過得很快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那麼好,為什麼還娶我回來管著你。」我記得我曾這般問他,他說愛上了,就想娶回來,不娶回來,心忐忑著,夜夜想著,吃不香,睡不安穩,很心焦,說得不好聽,我犯賤,想找人管我了。

  「娘是照顧我爹的,我的娘子才是照顧我的,雲兒,你會照顧我的是不是?」記得那天,他媚眼如斯,勾魂一般朝我看來,聲音柔柔軟軟,連哄帶誘,活脫脫一個千年妖精,專門出來勾人的,定力差一點的,被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怪不得咱們的兒子一下子動心,原來討了這麼一個可人兒。」龍七的娘笑著說,聲音如泉水叮咚,很是好聽,她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猛清醒過來。

  「想什麼呢?神不守舍,不願意還是不甘心?」龍七問我,聲音很沉,讓人的心說不出的壓抑,我猛地搖頭。

  就在這時,有人說吉時到,要準備拜堂,龍七牽著我的手往前走去,就在這時腳步聲急急響起。

  「城主,門外有人送來賀禮,說是你的至交,要城主務必在拜堂前打開,他還說城主看了一定驚喜萬分。」說話之人帶來兩幅畫卷,畫卷的紙似乎已經有幾年了,有點泛黃,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很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會發生。


  「少爺,吉時到了,先拜堂再看吧。」身旁一個老伯催促道,估計是龍府的管家。

  「嗯」龍七應了一聲,但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將畫卷打開了,在他打開的瞬間,我看到龍七的手抖了,臉變得鐵青,渾身上下散發著陰冷的氣息。

  這一生陰冷的氣息讓喜慶的大堂,變得如陰曹地府一般陰冷,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許是他的臉太陰沉,大堂無人敢說一句話,就連準備叫我們拜堂的大叔張了張嘴,不敢吭聲。

  龍七將其中一張畫卷好,又打開另一張,但這次他的手抖得比剛才更厲害,讓人感覺如寒風中的枯草,當完全展開的時候,他的臉變得煞白而無血色,看著那熟悉的畫紙,我心猛地往下沉。

  「小姐——」在另一側扶著我的小伊有點擔心地看著我,估計我掌心的冰冷的手嚇到她了,我身體有點發軟,我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雲兒,你的字寫得真好,想不到成親當日,還能再次觀賞你的親筆字,真是為夫之幸。」龍七將畫遞給我,煞白的臉不但恢復如常,還浮上一抹異樣的紅,顯得俊美異常,艷美無比。

  我顫抖地將畫卷接過,但看到畫卷和畫卷的字那一瞬間,我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整個人似乎沒了支撐,腳底虛軟著,一個踉蹌差點倒了下去。

  那畫是我當年玩心大喜畫的,陡峭的山是天都山,在山之峰巔,畫著兩個纏綿的人兒,是我將他壓倒在身下,峭壁旁邊,還有我親筆題的字,身下人,承雨露,扶起嬌無力。

  身下人,承雨露,扶起嬌無力,那字如無數細針,全刺到我的眼,那瞬間,我如墜冰窟,畫卷旁邊還有一張紙,寫著偉岸君子,淑女好逑,這詩歌果然印證秦厲的話,我與他曾在床上銷魂蝕骨過,是我千方百計勾引他來著。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我拿著這紙發抖了。

  「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龍七低笑,帶著悲憤與蒼涼,他的聲音極小,笑得只有我能隱約聽到,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團,痛得很。

  「我——我——」我張開嘴巴,說不出一句話,我的字遒勁有力,過目難忘,龍七是見過的,今日他看到這字與看到我和秦厲巫山雲雨有什麼區別?原來多年前我挖了一個大坑,今日親自將自己埋葬了。

  「這幅更精彩,這畫畫得真好,算得上出神入化,形神俱備。」龍七對我說,聲音出奇的平靜,平靜得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平靜得讓我感覺暗流即將噴涌而出。

  我茫然得接過,但打開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一個踉蹌,腿一彎,就要摔倒在地,身旁的小伊早發現我的異樣,用手摟住我的腰,硬將我撐了起來。

  這畫還是熟悉天都峰,峰頂還是我倆,只不過換成他將我壓在身下,峰之上還有扔在一旁的凌亂衣裳,我那凝脂般的玉臂緊緊摟住他的腰,他的身下還隱約看到我修長的長腿,如藕一般嫩白的手臂,旖旎春色滿山峰。

  畫下面有他的題的字,寫著春宵一刻值千金,無邊風光在玉峰,字龍飛鳳舞,霸氣而豪放。

  我笑了,低低笑了,笑得無比淒涼酸楚,秦厲,你這個混蛋,你這混蛋。

  我努力掩飾自己的酸楚疼痛,因為我知道大堂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我,還有我手裡的畫卷。

  「我曾愛過他,還等了他七年,但這畫只是鬧著玩,我與他並沒有如畫那般,如果你信我,洞房花燭夜會證明我清白,如果你不信我,趁還沒有拜堂,休了我,這事怎麼說,是我對不起你,聘禮我送回,你今日為這場婚禮所花的銀兩,我雙倍奉還。」我對他說,聲音壓得極低,只讓他一個人聽到。

  他低頭恍若未聞。

  「吉叔,有沒有誤了吉時?」很久之後,他突然問,聲音有力,臉色如常。

  「沒有,沒有,剛剛好。」叫吉叔的人連忙答道,其實我知道吉時早已經過了,只是管家是何許人,怎會如此掃興說吉時已經過了。

  「那開始吧。」他說,我震驚地看著他,那一瞬間眼眶發熱,淚差點流了出來,他真的信我。

  眾人聽到他的話,也立刻鬆了一口氣,整個大堂重新變得熱鬧喜慶,握著小伊的手,滿是汗,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小伊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機會溺水而死的時候,有人有力地將我從死神那裡拉了出來。

  「一拜天地,二拜……」喜慶而莊嚴的聲音在大堂迴蕩,我一樣又一樣地完成著,謹慎而小心,心中充滿著感激。


  儀式完成,宴席開始,賓客與主人同歡共賀,而我扶入了新房,新房寬敞而喜慶,喜字貼牆,紅燭高燃,地面鋪著華貴的毛毯,踩著軟綿綿,很舒服溫暖,床很大,粉色的帳幔帶著曖昧的氣息,床上紅色的被褥喜慶,摸起來柔軟而舒適,四周的環境布置得高雅而溫馨,每一處細節都做的極好,可見他花了很多心血。

  我坐在床上,小伊給我端來一杯茶,小翠替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我靜靜坐在床沿喝著茶,心還是靜不下來,紛煩躁動。

  新房離筵席很遠,但我依然能聽到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還有觥籌交錯的聲音,外面應該很熱鬧,小翠端了些食物過來,雖然一天沒吃過東西,但我卻沒有任何食慾。

  如果沒有連續的變故,也許對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我會忐忑不安,甚至還會緊張羞澀,但今晚我卻特別盼望早點洞房,早點證明我清白,早點讓龍七知道,那兩幅畫的內容並不屬實。

  「龍城主怎麼還沒來?」夜漸漸深了,小伊她們開始坐立不安,雖然我靜靜坐著,但我心比她們還焦躁,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笑鬧聲,還有紛亂的腳步聲。

  小伊開門將頭探出去,然後興奮地說龍城主來了,知道他來了,我懸起的心放了下來,手心微微出汗,不知道是不是緊張了。

  龍七進來後,小伊她們笑著出去了,想進來鬧洞房的人似乎被管家拖走了,四周變得很寂靜,他進來之後將門關上,空氣瀰漫著酒的醇香,估計他喝了不少,只是他的雙眼依然清明,估計還很清醒。

  桌子上擺這酒杯與酒壺,我等著我們的合卺酒,我見他不動,主動去倒了兩杯。

  「睡前要喝合卺酒。」我對他說。

  「我困了,先躺一會。」他說完他躺了下來,一會就發出了勻稱的呼吸,竟然睡著了,他睡的時候並沒有看我一眼。

  窗邊的風很大,吹的燭火搖曳,幾乎要熄滅,我傻傻坐在床上,不知道是該睡覺,還是坐著等他醒來,又或者將他叫醒。

  家中的姨娘告訴我,上床前要先喝合卺酒,夫妻才能恩愛一輩子。

  我有好幾次將手伸向他,想將他喚醒,但最後都縮了回去,我叫醒他幹什麼?要一起喝合卺酒,還是要他跟我洞房?那他會怎麼想我?哥哥說要矜持,我與他都成親了,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他會明白。

  我替他蓋好被子,然後在他身旁躺下來了,奔波了一整天,我實在累極,一會竟然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他還躺著,但外面似乎已經天色大亮,我一下子驚醒,我是不是起得遲了?今天我還要向他爹娘奉茶。

  「我太累了,睡沉了,我這就跟你過去向爹娘請安。」我猛地爬起來,準備今天的穿戴,他睜開眼睛著屋頂,眼神有點飄渺。

  「不用了,這戲你也不用演了,裝淑女很辛苦吧?」他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從衣兜拿出一張紙扔在地下給我,我撿起來,然後往後退了幾步,竟然是休書。

  「休書?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把手裡的衣服放了下來,然後直直看著他。

  「楚大小姐不識字?這是我龍七給你的休書,今日你就給我滾回涼州。」他對我說,聲音冰寒而冷漠。

  新房很靜,我拿著休書的手顫抖著。

  「你一早就打算休我是不是?」我問他。

  「是」他答,沒有任何猶豫。

  「我昨晚問過你的,如果你信我就娶我,如果不信,在拜堂之前就將我休掉,你明明說信我,你明明——」我大聲吼著他,但吼到一半,喉嚨乾澀得再也說不下去,他怎能這般坑人?

  「我花了大價錢,不洞房就休你,豈不是很虧?我龍七從不做虧本的生意,我就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楚漫雲已經是我龍七的女人,我龍七用過不喜歡才扔了,我就要讓他知道,他的女人我昨晚享用了。」

  「你讓我受盡天下人恥笑,我讓你一輩子都頂著龍七棄婦這頭銜過日子,負我者,今日不留,傷我者,十倍奉還。」他陰狠地吼。

  「他送這兩幅畫過來,不就是想我休妻嗎?我自然會如他願,但我偏要洞房花燭夜過了才休你,他要我痛,我也要他更痛,楚漫雲,要恨就一起恨,要下地獄我們一起下。」他的聲音冰寒蝕骨,眼神陰鬱的駭人。

  「龍七,你去死——」我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這滿嘴謊言的女人,你以為我真的信你?以你的武功,如果你不願意,他會點你的穴道?如果你不願意,你們能在船上這般?但即使如此,我還努力讓自己相信你,但你——你——」


  「知道為什麼我昨晚沒碰你嗎?因為你髒,我看見就覺得噁心。」他的話如刀刃直插我的心臟。

  「身下人,承雨露,扶起嬌無力,春宵一刻值千金,無邊風光在玉峰,楚漫雲你還敢說你是清白的?你這個盪一婦——」他憤恨得吼著我,那俊美的臉龐變得猙獰。

  「龍七,你這個混蛋——」我將一腳將桌子踢翻,拿著桌子的酒壺砸他。

  那天早上,我們打了一架,書畫撕爛,被褥砍碎,大床新房成了廢墟,而我與他都傷痕累累,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但最痛還是心。

  他罵我是悍婦,我罵他是娘娘腔,他氣得額頭青筋暴凸,一雙藍眸變了顏色。

  「他自然是男人,因為他無數次將你楚漫雲壓在身下是不是?」他咬牙切齒地吼我,藍眸竟然變得猩紅,我氣不過,又跟他打了起來,外面的侍衛聽到聲音,跑了過來。

  「滾——」龍七怒喝一聲,侍衛嚇的臉色煞白,忙退了出去,小伊、小翠嚇蒙了,一個衝過來想保護我,結果被龍七的掌風所傷,一個衝出去找雷諾。

  打著打著,我停手了,打贏了又如何?打得遍體鱗傷又如何?

  「龍七,負你者,你今日不留,棄我者,我此生不要,今日踏出這門口,你我是路人,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恩怨兩斷。」他背對著我,聽到我這句話,身體不受控制顫了一下。

  我帶著一身傷痕走出了新房,雷諾已經氣喘吁吁趕來,看到我一身傷,他怒目圓睜,就想衝進去。

  「我們走,回家——」聲音帶著哭腔,整個人搖搖欲倒,我將頭仰起,硬是沒滴一滴眼淚,回家,我還哪有臉面回家?我楚漫雲嫁一定要隆重,就是因為這樣,我出嫁轟動整個涼州,如今成親一夕被休了,他們會怎麼看我?他們會怎麼說我?

  「小姐,這——」

  「我被休了,我們回涼州。」

  「什麼?實在欺人太甚——」雷諾試圖帶人衝進去,而這時龍府的人聽到動靜,也全圍了過來,一時人頭涌涌。

  「走,這裡是商州,不是涼州,不要衝動,動手我們吃虧。」我拽住雷諾的手望外走。

  「小姐——」小伊哭了,送親的將士眸子都紅了,拳頭緊握,臉上都帶著屈辱。

  「不哭,我不哭,我不哭。」我大踏步往外走,我怕走慢一點,會被他們看到發紅的眼眶。

  龍七,你這混蛋,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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