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受傷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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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親的院子,是從前二少爺的居所。

  內里是臥房,外間是二少爺的書房,桌上、柜子里皆擺著書籍、帳本等物。

  那悉悉簌簌的聲音越發明顯。

  我揭了紅蓋頭。

  身旁的小音縮成一團,道:「小姐,不會是二少爺的亡魂回來了吧?」

  我悄聲吩咐:「把蠟燭吹了。」

  鬼?

  我才不信有鬼。

  世上作祟的,從來都是人。

  屋子漆黑一片後,外頭的動靜大了些。

  我命小音莫要吭聲,隨即從門後抓起一根木棒,推開臥房的門,悄悄走了出去。一個黑影正急急翻找著什麼。

  軟緞繡鞋,踩在地上,輕不可聞。

  「砰」

  我拼盡全力,一棒打下去。

  那黑影被打懵了。

  我趁勢死死揪住他,大聲向外喊著:「來人吶!府里鬧賊了!」

  家丁們闖進來:「二少奶奶,出了什麼事?」

  我指著那黑衣人道:「此人夜闖程府,鬼鬼祟祟,速速送他去見官!」

  黑衣人拼命地搖頭,手與腳卻被縛起來了。

  動靜鬧得很大。

  府中各院的燈都亮了。

  大少奶奶、三小姐都來了,就連老夫人也驚動了。

  三小姐走到我身邊,問道:「二嫂,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大少奶奶瞧了瞧盜賊,摸出帕子掩了掩嘴,道:「老二家的,你可真有本事,一個女流之輩,就這麼把賊抓住了……」

  老夫人鐵青著臉,道:「寡婦房裡鬧了賊,有甚好聲張的?還要鬧到官府去,不怕人笑?把這賊打幾棍子,丟出府去便罷。」

  我忙道:「母親,不可。」

  「這是哪家子做媳婦的規矩?婆母說話,這廂就敢頂撞。」老夫人似要動怒。

  我俯身,道:「母親,二爺死在外頭,說起來不明不白的,顯是被害。這賊進程府,不偷正廳,不偷上房,卻偏偏進了二爺的書房,左右翻找,像是在尋什麼重要物件。兒媳覺得,這賊恐是與二爺被害有關。送去官府,嚴刑拷打,或是能有什麼線索。還望母親大人明察。」

  黑衣人聽了我的話,臉嚇得煞白。

  老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想了一陣,嘆口氣:「罷,罷,罷,送去見官吧。」

  家丁們得了令,將那人扭送去了官府。

  我向老夫人道:「母親,府里正門有十來個兵丁守著,後頭角門處,卻只有兩個上夜的小廝。賊人若要偷溜進來,有機可乘。往後,角門處也要多增派些人手才是。另則,各院守夜的家丁,兩班輪著,才可不致夜裡熬不住打盹。二爺出了事,府中更該警醒為上。」

  老夫人不作聲。

  我看著她的面色,輕聲道:「兒媳愚見。母親定是早就想到了。」

  半晌,老夫人道:「就依二少奶奶說的吧。」

  小廝丫鬟們齊齊道了聲:「是。」

  眾人散去。

  這不平靜的一夜總算是過去了。

  我躺在婚床上,卻總也睡不著。

  索性起身,坐在程淮時的書桌前。書桌被賊人翻得亂糟糟的。有幾本書,被翻開了,上面用工工整整的字寫著批註。

  每一撇,每一捺,都很小心。

  觀其字,度其人,這程淮時定是個嚴謹認真的性子。

  如此,是怎麼被害的呢?

  被何人所害?

  翌日,晨起,我去北院給老夫人請安。

  大少奶奶早已到了。

  小丫頭正伺候著老夫人用玫瑰水漱口。

  漱口畢,大少奶奶遞過帕子,老夫人擦了擦嘴。

  「你乍來程府,可住得慣?」她悠悠問了聲。

  我低頭道:「托母親的福,一切都好。」

  「府里,你大嫂管著家,缺什麼,少什麼,問大嫂要吧。」


  「是。」

  外頭,小廝報:「衙門來人了。」

  老夫人起身相迎,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走進來,拱手:「問老太太安。」

  老夫人命丫鬟上茶。

  師爺擺手道:「老太太,小的公務在身,茶就不用了。知府大人命小的來回,昨日府上送來那人,已拷問過了,就是市井上的潑皮毛賊,進府來想偷些東西。現此人已被關押,老太太放心。」

  老夫人點了頭,道了聲:「有勞。」

  那師爺便去了。

  身後還跟著幾個衙役。

  我看著他的背影,覺出了些不尋常。

  老太太滿臉失望,眼淚又流下來:「苦命的淮兒……」

  她擡起頭,兩個媳婦站在她面前。大少奶奶錦衣華服,我則穿著從娘家帶來的粗布葛衣。

  兩下里比著,她越發感嘆二房的凋零。

  她喚來管家:「婚事辦得急,除了喜服,別的竟未給二少奶奶添置。裁縫每旬日才過來。你索性帶二少奶奶去綢緞莊,做幾身好衣裳。府里時常見客會親,如此打扮,倒讓人笑話。」

  「是。」

  揚州府,在運河邊。

  漕運南來北往,天下的物資,應有盡有。

  管家帶我到了城中一家店面頗大的綢緞莊,選了金陵的雲錦、兩廣的莨紗綢、蜀地的浣花緞。一應都是素淨的顏色。

  貴而不嬌。

  裁縫到裡間為我量好了尺寸。

  掌柜的笑道:「明日做好,送去府上。」

  管家頷首。

  出得門來,見一婦人急急走向綢緞莊隔壁的藥鋪。管家喚著那婦人,婦人見了管家,道:「他爹,春哥兒早起病了,高熱不退。」

  管家一聽,也急了,拱手與我道:「二少奶奶,這是小人的渾家。犬子病了,小人想回趟家。晚些回府。您放心,馬夫是熟路的,讓他帶您先回府。您看,行嗎?」

  父母愛子之心,焉能不體諒?

  我道:「你且去吧。」

  管家千恩萬謝地去了。

  這廂,我回到馬車上,竟忽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躺在裡頭。他胸前受了傷,血把衣裳浸透了。觀之面容極陰柔,兼之男子的俊美與女子的嫵媚,狹長的眼,薄薄的唇,一雙桃花眼,美得不可方物。

  他手中拿著一把刀抵著我:「別出聲。」

  這聲音怪異得很,從未在別處聽過。

  外頭,車馬穿梭,人來人往。

  早上見到的那個師爺,正帶著衙役搜捕著什麼。

  我想了想,不動聲色地放下帘子,坐在了裡頭,向馬夫道:「走吧。」

  馬車跑起來。

  男子聽著官靴的聲音遠去,方才鬆了口氣。

  「你是什麼人?」我問道。

  他不作聲。

  「你因何事得罪了劉大人?」

  我話音剛落,他的刀再次抵過來:「你莫要多管閒事。」

  我笑了笑:「我若不管閒事,誰救你?」

  他愣了愣。

  昨夜那賊,分明有異,劉知府卻包庇不管。想必其中大有貓膩。

  敵人的敵人,或可是朋友。

  我決定救下這個人。

  「我必須馬上回京城。」他悄聲道。

  「去渡口。」

  我掀開帘子,吩咐馬夫。

  他打量著我:「今日姊姊相救之恩,馮高來日必報。」

  到了渡口,我打發馬夫去買些吃食。

  隨即掀開帘子:「你走吧。」

  這時,衝過來幾個男子。瞧著,他們與府衙的官兵不是一撥人,都穿著青衫,倒像是江湖人士。

  他們喊著讓開,我卻紋絲未動,站在僅容一人通過的關口。

  馮高動作迅疾,縱身一躍,跳上一艘北往的船。

  為首的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憤而將刀置於我的頸上:「糊塗婦人!」

  我強自鎮定道:「休得無禮,我是漕軍五品千戶程滄時的弟媳,程家的二少奶奶!」

  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笑話。

  「什麼?你說你是誰??」

  我感覺冰冷的刀刃貼在我的脖子上,正在用力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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