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相思不絕·繾綣成殤》:錦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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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相思不絕·繾綣成殤》:錦帳春,低語偏濃

  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

  欲要與君絕,豈料更相思。

  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

  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也許很多人無法理解,完顏亮都下旨讓我回去了,我還要怎麼樣?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時機未到。

  之前,他狠心廢黜我,打發我到西三所服役,不信我是清白的,大概對我很失望吧。我在西三所過著膽戰心驚的日子,飽受折磨,猶如在火上煎熬,數次差點兒喪命,他心痛、憐惜,讓我回去是遲早的事。可是,僅僅因為不忍之心與舊情難忘而讓我回去,那些虎視眈眈的妃嬪勢必會時不時地提起我的「罪名」,不洗刷冤屈,我仍然是「戴罪之身」,無法昂首挺胸,無法坦然地與她們對視。

  若我此時回去,他自會像從前一樣寵我、愛我,可是,我要的不僅僅是寵愛。

  後宮風平浪靜,西三所也沒發生什麼事,就這麼平靜地過了一月。

  六月,驕陽當空,日光強烈,曬得人像是脫了一層皮。

  西三所熱得像一個蒸籠,屋外無風,千丈日光遍灑庭院,就像烈火熊熊,整個西三所就要燒起來似的。屋內密不透風,人待在裡面不出片刻就大汗淋漓。我還沒經歷過這樣的炎炎夏日、住過這樣熱的屋子,有時徹夜難眠,卻也只能一日、一日地熬著,心浮氣躁。

  午時、未時和申時的日光太過毒辣,在大太陽底下洗衣一會兒就受不住,琴姑姑不想每個人都病倒,就安排這三個時辰歇息,其他時辰洗衣。

  這日,吃過晚飯,繼續洗衣,大院燈火通明,仍然悶悶的,不過微微的涼風吹來,總比白日涼快。好笑的是,有宮人怕熱,就用洗衣的水往身上倒,全身濕透了也不打緊,這才夠涼快。因此,地上濕漉漉的,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待洗完所有衣物,宮人都將剩下的水往身上倒,大呼暢快。貪玩的宮人還打起水戰,嘻嘻哈哈,亂成一團,琴姑姑喊得再大聲也沒用,氣得回房了。

  安心、安平和我不想加入其中,卻也被潑到水,相熟的宮人熱情地勸我們一起玩,我們想著反正衣衫都濕了,就加入水戰。

  大伙兒潑來潑去,水花飛濺,大院亂糟糟的,宮人追逐嬉戲,尖叫聲、歡笑聲響成一片。我看著安心、安平追來追去,笑得暢快,不禁想著,西三所的宮人難得像今日這麼開心。正出神的時候,忽有水潑在我身上,我沒有防備,被潑得眼睛都睜不開,尖叫一聲。

  下一刻,不知怎麼回事,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控制不住,往後仰倒……我想抓住什麼,想憑藉一點功夫阻止自己倒下,可是地上有水,而且很滑,我什麼都沒抓住,往後退了幾步,硬生生地倒在地上……

  所有嬉笑聲立即停止,萬籟俱靜。

  後腰劇烈地痛起來,我掙扎著爬起來,可是一動,腰就很痛,痛得鑽心。

  左右看了看,原來是倒在大木盆,後腰撞到了木盆的邊沿,才會這麼痛。

  安心、安平趕過來,想扶起我,見我這麼痛,就不敢亂動我了。

  「怎麼辦?」安心憂心地問。

  「先抬我回房。」

  她們喊了兩個宮人幫忙,四人合力將我抬回去,其他人呆呆地看著,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

  換了衣衫,安心讓我躺得舒服一些,安平蹙眉問:「腰是不是很痛?我去太醫院找個太醫來。」

  我道:「不必,也許明日就好了。」

  她不容反駁地說道:「傷了腰,可不是玩的,你的後腰正好撞在木盆邊邊,最好找太醫來看看。」

  「是啊,不及時診治,便是一輩子的病根。」安心讓她速速去找太醫。

  「太醫未必會來。」那些太醫都是人精,沒有多少救死扶傷之心。

  「你別管,我很快就回來。」安平衝出去。

  安心倒了一杯水餵我喝,「奇怪了,你好端端地怎麼就滑倒了,還正好倒在木盆上?」

  我忍著腰間刺刺的痛,「有人故意潑水在我身上,緊接著趁我睜不開眼的時候,用力地推我,我才後退幾步,往後仰倒。」

  安心震驚道:「竟有這樣的事?不知道是誰故意推你。」

  無論是誰推我,都是別有用心。西三所的宮人與我並無十怨九仇,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推我?推我的人大有可能是受人指使的。


  安心嘆道:「你在西三所短短几個月就多次被害,我覺得,你不該再待著這裡。不是被琴姑姑欺負折磨,就是被妃嬪秘密謀害,我都為你膽戰心驚,這樣心驚動魄的日子,我早就……過不下去了。」

  我苦澀道:「過不下去又能怎樣?安心,在西三所最開心的就是認識你和安平,你們處處維護我,我銘記在心。」

  「離開了西三所,你便是妃嬪,我們就高攀不起了。」她玩笑道。

  「在我心中,你們永遠是我的朋友。」我誠懇道,「上次連累你們中毒,我很過意不去呢。」

  「既然你當我們是朋友,就沒什麼連累不連累的。」

  她擔心我太痛,不停地與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腰間的劇痛無法忽略,仿有無數的銀針不斷地刺入腰間,痛得我冒汗、咬牙。

  太醫會來西三所為我診治嗎?萬一太醫不願來,怎麼辦?

  安心見我痛得厲害,想安慰,卻又無從安慰。

  等了半個時辰,沒有等到太醫,卻等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

  安平先回來的,說太醫不肯來,讓我先忍著,她繼續想辦法。沒多久,大院傳來嘈雜聲,先是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跪拜行禮的聲音。

  完顏亮?

  我訝異地看向安平,她含笑解釋:「方才我去太醫院的路上遇到也速大人,他說太醫不會來西三所,去了也沒用。接著他去稟奏陛下,這會兒應該是陛下來了。」

  這次受傷,再次驚動了完顏亮。

  八虎和眾多侍從在外面候著,只有他一人進來,安心、安平下跪行禮,低著頭。

  完顏亮坐在床沿,摸摸我的額和腮,痛惜道:「面色這麼蒼白,阿眸,你傷到了腰?」

  我不發一言,不好轉身,便只能拉高薄毯,蓋住頭。他立即扯下來,氣道:「熱都熱死了,你就這麼作踐自己嗎?」

  我悽然地瞥他一言,閉上眼,不理他。

  他伏低身子,低聲道:「這屋子不能住人,又悶又熱,你又有傷在身,朕帶你回去。」

  我依舊不語,完顏亮溫柔地耳語,「不要再和朕慪氣了,乖,聽話,眼下不是作踐自己的時候,朕抱你回去。」

  說罷,他強硬地抱起我,我掙了掙,疼得齜牙咧嘴。

  「不要亂動。」他用命令的語氣說,卻飽含疼惜。

  「安心、安平,我會回來的。」我故意這麼說,朝她們揮揮手。

  她們也朝我揮手,笑道:「恭送才人。」

  西三所的宮人都站在大院圍觀這難得一見的一幕,大多是艷羨的目光。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完顏亮抱著我走出大院,坐上在院外等候的帝輦,離開西三所。

  如此陣仗經過幾座殿宇,不少宮人都看見了,明日一早就會傳遍整個皇宮,我將再次置身於風口浪尖。

  本以為回合歡殿,卻是昭明殿。他再次抱起我,直入寢殿,喊道:「太醫呢?」

  一個宮娥回道:「太醫在偏殿等候,奴婢去傳。」

  完顏亮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在龍床上,我氣惱地問:「為什麼不送阿眸回合歡殿?」

  「朕擔心你再次溜回西三所。」他似笑非笑,「朕親自守著你,這次你絕對跑不了。」

  「難道陛下不上朝嗎?不處理朝政嗎?」

  「想從朕的口中套出話,妄想。」他笑。

  太醫進殿,躬身一禮,然後為我診治。我說了一遍事發經過,他把脈後,道:「陛下,才人……」

  完顏亮立即打斷他:「不是才人,是元妃。」

  太醫汗顏,「元妃的後腰正好撞到木盆邊邊,有點損傷,須服藥休養一月。」

  「一月?要這麼久?」完顏亮不悅道。

  「若是復原情況良好,大半月就能康復。」太醫再次汗顏。

  「速速去抓藥、煎藥。」

  「是,微臣告退。」太醫匆匆走了。

  完顏亮脫下外袍,只剩貼身的單衣,道:「這天真熱,雖然寢殿放著四個冰桶,朕還是覺得熱。」

  兩個宮娥進來,用大大的羽扇緩緩地扇風,如此,含著冰氣的風才夠涼爽,我也覺得舒服許多,比西三所悶熱的屋子涼快多了。


  他擦了把臉,喚兩個宮娥進來為我擦身。我斜睨著他,「陛下不出去?」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宮娥粗笨,下手不知輕重,弄疼了你怎麼辦?朕在這裡看著。」

  四個宮娥嗤嗤地笑,我瞪他一眼,他訕訕地笑,忽然正色道:「不許笑!」

  宮娥仔細地為我擦身,不敢有絲毫馬虎,擦了好久才好。接著,宮人端來湯藥,我服了藥,他沐浴後回來,揮退宮人,只留下兩個扇風的宮娥。

  他將我抱至里側,然後側身躺著,手肘支撐著頭,含笑看我。

  我沒好氣地瞪他,「看什麼看?」

  「不許再回西三所,嗯?」完顏亮半是懇求半是命令。

  「這是旨意?」

  「是!」

  「阿眸可以抗旨,大不了一死。」

  「朕怎麼捨得你死?你少了一根頭髮,朕都心痛得要死。」他撫觸我的娥眉,輕輕的,深含憐惜與情意。

  「心痛?」我尖刻地笑,「陛下狠心廢黜阿眸,將阿眸打發到西三所,也會心痛?」

  他抬臂,往外揮手,那兩個宮娥會意,放下羽扇退出寢殿。他半壓著我的上身,雙臂困住我,「是朕不好,朕錯了,朕是天底下最壞的混蛋,竟然讓你在西三所吃了那麼多苦,還讓你幾次身陷險境,差點兒被害死……這一切,都是朕的錯,阿眸,原諒朕,好不好?」

  我委屈道:「阿眸讓陛下吃盡苦頭、幾次身陷險境,甚至殺了陛下,再對陛下說阿眸錯了,原諒阿眸,可以嗎?陛下可以接受這樣的過錯嗎?」

  完顏亮急道:「朕知道……朕會補償你,只要你原諒朕,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補償你。」

  我淒冷道:「阿眸不要補償,阿眸只想回西三所。在那裡,雖然每日都要幹活,有時候還很累,但是,那裡沒有妃嬪的明爭暗鬥、明槍暗箭,更沒有痛徹心扉。」

  他凝視我,近在咫尺的墨色瞳仁微微地閃動。半晌,他低低道:「朕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放心,朕會給你。」

  這句話,似乎話中有話。

  「夜深了,你也該歇著了。」他沉笑,「對了,還覺得熱嗎?」

  「還好。」天子寢殿自然比西三所涼爽,舒服得令人想快快墮入夢鄉。

  「可是朕還是覺得熱。」他意味深長地笑,慢慢俯首。

  腰間受傷,我不敢動彈,完顏亮如願以償地叼住我的唇,輕柔的碰觸很快就變成狂熱的激吻。

  熱吻結束,他滿足地笑,「睡吧。」

  太醫說,頭幾日,我不能亂動,更不能劇烈地動,必須臥床靜養。因此,我只能躺在天子寢殿的龍床上,乖乖地被伺候著。

  下了早朝,他匆匆趕回來,見我正在吃早膳,便道:「朕餵你。」

  我忙道:「明哥餵就行了。」

  他堅持餵我,讓所有宮人都退出去,「要麼在這裡養半個月回合歡殿,要麼復原後再回去,你覺得呢?」

  我不客氣道:「吃完早膳就回去。」

  他有恃無恐地笑,「有本事,你就自己走回去。」

  我氣呼呼地別開臉,「陛下存心氣人。」

  「咱們費了不少時日,朕不想再虛度,只想時時刻刻與你廝守。」他捧著我的臉,輕啄我的唇。

  「想與陛下廝守的妃嬪多如牛毛,陛下又何必執著於一人?」我伸指堵住他的唇。

  「那些牛毛,朕不要,朕只想要你。」他吻觸我的手指,「你在乎朕有那麼多妃嬪,朕就獨寵你一人,可好?」

  「陛下想讓那些妃嬪守活寡嗎?」

  「那也沒法子,因為你不喜歡。」

  「三千寵愛在一身,便是三千怨恨在一身,陛下不知嗎?阿眸霸占著陛下,那些妃嬪不撕爛阿眸才怪。」

  「誰敢傷你、害你,朕就大開殺戒!」完顏亮語聲含笑,卻是冷酷的殺伐決斷。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他——為了我,他殺了他的妃嬪?

  他目光深邃,語聲深沉,「阿眸,你是朕心中的血;那些妃嬪,是朕腳下的泥。地上的泥,與朕無關;倘若心沒有了血,朕就活不成了。」

  我徹底地呆了,說不出話,動彈不得,就這麼直愣愣地望他。


  你是朕心中的血,倘若心沒有了血,朕就活不成了。

  這樣的深情,這樣的刻骨,這樣的用心,令人感動,令人不得不震撼。

  可是,為什麼他不信我?

  完顏亮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悲沉道:「你每受一分苦,朕就心痛一分;你每痛一次,朕就心痛一次;你受一次傷,朕的心就傷一次;你流一滴血,朕的心就少一滴血。你受苦受傷、身陷險境,朕怎能不心痛?你痛,朕比你還痛!」

  深深的震撼。

  他所說的話,一字字、一句句,滲入我的骨血、魂靈,深入心底,試問,誰能不震撼?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不是花言巧語?

  「阿眸,朕想錯了,朕真的錯了,不該讓你吃那麼多苦。」他誠心誠意地致歉,「是朕混帳,原諒朕,好不好?」

  「阿眸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修容滑胎,鐵證如山,但朕不是不信你;朕信你,但朕必須對她交代、對後宮交代,不能偏袒你。」他說出當時的心情,「朕廢黜你,讓你到西三所服役,是想……藉機懲罰你。」

  「懲罰?」

  「去年七月,朕帶你回來,就想著好好地懲罰你,因為,在江南,你不僅恨朕、殺朕,還將朕的心踩在腳底下狠狠地踐踏。朕付出了所有,你非但不感動,還處處曲解朕的用心,你的所作所為,傷透了朕的心。朕決定,把你囚在身邊,不再對你掏心掏肺,不再流露真心真情,朕想寵幸你就寵幸你,想冷落你就冷落你。」

  「因此,陛下對阿眸時好時壞、時冷時熱,時而寵愛得無法無天,時而將阿眸打入冷宮。」

  完顏亮沒有否認,「一開始,朕封你為才人,因為朕不想讓你知道朕對你的愛從無變過;朕要讓你知道,雖然朕親自南下帶你回來,卻根本不在乎你,『才人』便是你在朕心中的位置。沒想到,『才人』這個位分讓你飽受欺凌,貴妃驕縱,再三欺負你、羞辱你,你飽受委屈、痛楚,朕冷眼旁觀,沒有保護你。」

  雖然猜到了知道他的意圖,但我還是問了:「為什麼?」

  他黯然道:「後宮的明爭暗鬥古來有之,朕選擇不聞不問、不保護你,因為朕想讓你嘗嘗被欺凌羞辱、被踐踏尊嚴的滋味,讓你在一次又一次的痛楚、危險中明白,沒有朕的寵愛、保護,你什麼都不是,你將會步步艱辛,甚至無法立足、無法活下去。如此,你才會知道朕有多重要,在後宮,沒有朕的寵與愛,你休想立足!」

  果然如此,我輕笑。

  他握著我的手,輕輕地吻著,「你知道嗎?你懷了朕的骨肉,朕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朕以為你終於接受朕,因為腹中的孩子,你不再恨朕,心甘情願地為朕生養,一心一意對朕。可是,一切都是假的,朕沒想到,孩子也是假的,你為了救趙璦,不惜假孕騙朕。朕有多傷心,你可知道?朕恨你的無情無義,卻又不知把你怎麼辦才好。」

  我悽然道:「陛下不是賞了阿眸一巴掌嗎?」

  「是!那一巴掌,朕使了十成的力道,恨不得打死你!」時過境遷,完顏亮仍然咬牙切齒,「可是,十成的力道打在你臉上,更打在朕的心上!」

  「是嗎?」

  「朕知道你牙床裂了,左耳傷了,養了大半月才好。」他雙手捧我的臉,「朕又心痛又後悔,然而,打都打了,已經收不回來了。阿眸,你每受一分痛,朕也受一分痛。」

  多麼情真意切啊!多麼透骨透徹啊!心痛,身痛,哪一種更痛一些?

  我問:「陛下為什麼廢黜阿眸?為什麼將阿眸打發到西三所服役?」

  他的俊眸染了血紅之色,盈盈的水光倒映出一抹小小的人影。他沉暗道:「你一次次地傷朕的心,朕一次又一次地痛徹心扉,朕應該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朕?你才會徹底地明白,沒有朕,你如何在宮中活下去?」

  的確,沒有他的寵愛,沒有他這棵大樹的遮風擋雨,我很難熬下去。

  完顏亮沉痛道:「朕以為,你身陷險境、飽受痛楚的時候,會想到朕的好,想到朕對你的愛是你最可靠的依仗,然後慢慢地接受朕、喜歡朕。可是,朕錯了,朕的一念之差,將你推入危險的境地。」

  明白了,他想征服我,就先讓我嘗嘗任人踐踏的滋味,卻沒想到,我數次危在旦夕。

  「每一次你受傷受苦、危在旦夕,朕就懊悔、心痛,幾次差點兒堅持不下去……忍了又忍,才忍下來,繼續原先的計劃,這才拖到了昨日。」他的血眸盛滿了痛與悔,臉上淨是至死不渝的痴情,「上次你中毒,必定不是意外,朕就讓也速暗中保護你,有任何狀況立即稟奏。果不其然,你再次受傷,傷了腰。朕再也受不了那種心慌意亂、徹骨心痛,更不想再聽到宮人說你性命攸關的稟奏,朕不想再與你分開……」


  「陛下……」我輕觸他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他這番長長的心裡話,痛入骨血,讓我聽得驚心動魄。

  「阿眸,你可明白朕的心?」他沉聲問,期盼我的回答。

  我頷首,心隱隱作痛。

  當一個高高在上、驕傲自負的天子對一個女子說出這樣感人肺腑的話,誰能不感動?

  完顏亮的眸光微微地閃,「無論你恨朕、還是接受朕,朕已經不在意;只要你在宮中,在朕身邊,朕就讓你成為天底下最幸福、最快樂的女子。」

  可是,你可知道,你囚著二哥,我如何幸福、如何快樂?我如何拋下所有、當你的女人?

  我問:「陛下以為,幸福是什麼?快樂又是什麼?」

  他俊美的臉膛近在眼前,真誠得不似有假,「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補償你。」

  唯一的心愿便是,放了二哥,讓二哥南歸。

  可是,終究沒說出口。眼前這個情深透骨的帝王,用盡了手段、費盡了心思要得到我的心,對我的情意的確無可挑剔,卻也城府極深,深不可測。也許今日他對我說這麼多,只是情之所至,若我還惦記著二哥,提出這個要求,說不定他會勃然大怒,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還是暫先觀望吧。

  「你有任何要求,朕都會應允。」完顏亮凝視我,無比的誠懇。

  「當真?」

  「嗯,朕只想補償你。」

  「阿眸想要什麼,陛下不知嗎?」我反問。

  他沉沉看我,眼眸近在咫尺,仿佛彼此的目光都深深地探進彼此的心中。

  片刻後,他從懷中取出兩隻香囊,是我親手做的香囊。

  大姝妃和蕭淑妃揭穿我假孕的那晚,他將香囊扔在我臉上,如今在他手中,想必是明哥、羽哥收起來,後來他又要了去。

  完顏亮摩挲著香囊上的字,「明睿一世,凝眸一生。阿眸,這八個字,朕很喜歡。這是你送給朕的生辰禮物,雖然並不貴重,但朕很震撼。在朕心中,這兩隻香囊、這八個字,是稀世珍寶。」

  當初做香囊時,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喜歡。

  他從明黃香囊中取出黑髮,語聲低沉,「你與朕的發已綁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我們;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他將桃紅香囊放在我掌心,「這隻香囊里也放著我們的發,你可以戴在身上,也可以收著。」

  我頷首,眉骨酸酸熱熱的。

  他吻我的娥眉,蜻蜓點水似的,又吻我的眼眸、鼻子、臉腮和雙唇,溫柔而輕盈。

  我習慣了明哥、羽哥的服侍,因此,她們留在昭明殿貼身伺候我。

  這兩日,完顏亮除了上朝外出,其餘時辰都在昭明殿,奏摺也搬到寢殿批閱,偶爾接見朝中重臣也是在偏殿。我說腰傷只是輕傷,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勸他去書房,不必時刻陪我。他說寧願當守門人,也不去書房。我無奈,只能隨他了。

  這日午後,他說看奏摺看得頭昏腦脹,就出來走走,順道來瞧瞧我。正巧,宮娥端來羹湯,他便接過去,說要餵我。

  我笑道:「阿眸的手又不是廢了,阿眸自己吃吧。」

  完顏亮堅持餵我,說了一句令人臉紅心跳的話,「朕可是有打算的,今日朕餵你,改日你餵朕。到時,你可要好好服侍朕,朕滿意了才會饒過你。」

  最後一句話有弦外之音,他還賊賊地笑,曖昧得很。

  我笑睨著他,「不正經。」

  他意味深長地笑,「你喜歡朕正經的樣子,還是喜歡朕不正經的樣子?」

  我不答,端過羹湯,兀自喝著。

  宮娥接過空碗,抿唇偷笑,悄然退下。

  完顏亮欺近身,笑眼微眯,故意做出一副色咪咪的樣子,我連忙推他,「阿眸要歇著了,陛下快去忙吧。」他抓住我兩隻手,大聲地吞咽著口水,「你吃完了,輪到朕吃了。」

  說罷,他含住我的唇,我「嗚嗚」地叫著,故作慘狀,與他玩鬧。

  恰時,寢殿突然響起明哥的聲音:「陛下,元妃,皇后來了。」

  心中暗驚,我立即推開他,他不再與我嬉鬧,正襟危坐,「皇后怎麼來了?」

  「嬪妾參見皇后,嬪妾無法起身行禮,還望皇后恕罪。」我微低著頭,方才驚鴻一瞥,徒單皇后的面上並無不悅,還輕輕地笑著。


  「臣妾見過陛下。」她微微一禮,「元妃受傷了,臣妾來看望元妃,沒想到來的不是時候。臣妾送來千年靈芝給元妃補身,如此,臣妾先告退。」

  「無妨,你和元妃聊聊家常,朕去看奏摺。」完顏亮與髮妻說話給人一種相敬如賓的感覺,接著,他轉過頭看我,溫柔道,「朕先去了,晚些時候再回來看你。」

  「恭送陛下。」徒單皇后和我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朝徒單皇后伸出手,「皇后來看嬪妾,嬪妾榮幸之至。」

  她坐在完顏亮坐的地方,握著我的手,輕輕拍著手背,「氣色好點兒,那西三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今日,她身著一襲質地較為輕薄的淺紫宮裝,編繡全枝花,妝容淡雅,整個人兒清新而又端莊,可以瞧出是精心妝扮的。我一笑,「皇后這身宮裝很美,端莊而不失嫵媚,穿在皇后身上正好,雍容的風範讓人敬服。」

  徒單皇后抿唇笑道:「前些日子宮人裁製的,本宮覺得這淺紫太過嬌嫩,與本宮的歲數不符,不想穿。九娘她們卻說正適合本宮,一個勁兒地勸本宮穿上瞧瞧,本宮不得已,今日才穿上。」

  我笑,「九娘說得對極了,這身宮裝很適合皇后,將皇后的端莊、嫵媚與風範展現得淋漓盡致。」

  「你也覺得好看?」

  「好看,美極了。若嬪妾是男人,一定會拜倒在皇后的裙下。」

  「貧嘴。」

  「嬪妾哪敢欺瞞皇后?若皇后喜歡,可以讓宮人做裁製幾身類似的宮裝。」

  「倒是個好主意。」

  接著,我們說到了我在西三所發生的事。她目色沉凝,「本宮聽說了,你意外中毒,又意外滑倒,當真是險象環生。你覺得,當真是意外?」

  我道:「世上哪有這麼多意外?意外的背後,往往是陰謀。」

  徒單皇后沉吟道:「若是陰謀,便不難猜了。」

  我頷首,「嬪妾在宮中已有一年,幾次差點兒一命歸西,再無退路,嬪妾能做的,只有迎戰。」

  她欣慰道:「不是你死,就是她亡。不過你在西三所吃苦幾個月,也不是全無收穫,陛下接你回昭明殿,讓你在天子寢殿養傷,還與你同食同寢,甚至為了你不去書房,前朝後宮都在議論這件事,流言蜚語滿天飛。」

  早已料到這個後果,盛寵固然好,卻也遭嫉,那些妃嬪恨不得撕爛我、拆了我的骨、喝乾我的血。再者,前朝那些大臣對我也頗有微詞吧。

  「嬪妾想回合歡殿,但陛下不許。」

  「陛下的確任性了點,但他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她嘆氣,「如此一來,你要承受多少人的忌恨,對你並非好事。」

  「過幾日,嬪妾再勸勸陛下,讓嬪妾回去。」

  「只能如此了。」徒單皇后溫婉地笑,「陛下御極多年,還從來沒有哪個妃嬪在天子寢殿養傷,陛下也沒有與哪個妃嬪同食、同寢這麼多日,身為天子,能為一個女子做到如此,不是真心真情是什麼?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能做到?你可不要辜負陛下,要好好侍奉陛下。」

  「嬪妾明白,謝皇后教誨。」

  「也不算什麼教誨,只是讓你明白陛下對你的用心良苦。」她善意道。

  再閒聊片刻,她讓我好好歇著,就回去了。

  很多人都對我說,完顏亮待我多好,對我多痴情,說我應該珍惜、不能辜負他,那麼,我應該忘記完顏雍、接受他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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