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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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蘭.....」聽聞她要回到遼人身邊,輕舟只覺吃了一驚,依著她對萬重山的深情,依著她為萬重山的付出,輕舟只以為,她會留在萬重山身邊。

  「我之前就已是和他說過,等我生下孩子,我便會帶著我的孩子,和我的族人,回到草原。」納蘭聲音很是平靜,她凝視著輕舟的面容,繼續說道;「他是你的,沒有任何人能從你身邊把他奪走,我也不能。」

  輕舟聽著她的話,只覺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

  「李雲召不是他的對手,大齊的江山,遲早會落在他的手裡,到時,你們母子會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你會是皇后,你的兒子,會是太子。」納蘭輕語。

  納蘭的話音剛落,輕舟心裡卻並沒有絲毫喜悅之情,有的,只是無盡的惶然與落寞,她迎上納蘭的目光,一字字道;「納蘭,我從未想過要去當最尊貴的人,我也從沒想過要去當皇后,至於我的小寶,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我從沒奢望要讓他當什麼太子。」

  輕舟說完,有片刻的沉默,繼而才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帶著孩子,和他在一起,一家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輕舟的聲音依舊溫婉,卻透出了濃濃的無奈與淡淡的淒涼,直讓剛從戰地上回來,欲掀開帳子的萬重山聽得一清二楚。

  萬重山的手指凝滯在半空,他的黑眸如墨,只停下了步子。

  帳子裡的納蘭亦是沉默了下去,她出身高貴,正是出身於皇宮中,才更是明白皇家的詭事何其多,父不似父,子不似子,為了權利,手足亦可相殘,天家雖是富貴,可卻連平常百姓家最尋常不過的天倫之情也是奢望。

  「你的性子,的確不適宜皇宮。」納蘭看著輕舟白淨嬌柔的面容,吐出一句話來。

  輕舟聞言,卻是情不自禁的向著小寶看去,眼見著孩子正在嬤嬤的懷裡玩的開心,輕舟心緒複雜,眼下的情形,她知道他們一家人只會有兩個結果,要麼,李雲召打敗了萬重山,對著亂臣賊子,李雲召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他會斬草除根,萬小寶是萬重山的骨肉,他決計不會放了這個孩子。

  另一種,則是萬重山打敗了李雲召,得到了大齊的江山,若日後真有那麼一天,萬重山登基為帝,他定會有旁的妃子,也還會有別的孩子,到了那時,不論是他,還是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她亦是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推到權力的中心。

  那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若他日後登基,你們母子....多多保重。」納蘭道出了這句話。

  輕舟心知,她這是在與自己道別,草原廣袤而遼闊,待納蘭領著族人回到草原,這一別,興許此生再無相見的機會。

  「你帶著族人去哪,董木合....他會放過你嗎?」輕舟問了一句。

  「我的族人早已習慣了逐水草而居,至於董木合,」納蘭微微笑了笑,道;「我從未將此人放在心上,他的騎兵,對我也構不成威脅。」

  納蘭說完這些,最後看了輕舟一眼,在心中則是默默言出了一句,再見了,陳輕舟。

  不,應該是永無再見的機會。

  納蘭抱著懷中的嬰孩,無聲的垂下了目光,她沒有再去看輕舟和小寶,而是十分乾脆的轉身,離開了輕舟的帳子。

  而後,迎面遇見了站在帳外的萬重山。

  納蘭的腳步停在了那裡。

  即便到了此時,她已下定決心遠走草原與大漠,可看見他,只讓她的心仍是不可抑制的湧來一陣酸楚與難過。

  「萬重山.....」納蘭嗓音很低,喚出了他的名字。

  萬重山的眼睛落在她懷中的嬰兒身上,他見那孩子長得十分壯實,雖是剛滿月的嬰兒,可那五官卻也是隱隱地透出粗獷之意,一瞧便知不是漢人。

  見萬重山看向自己懷中的嬰孩,納蘭微微一笑,道:「他剛出生時,我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可現在,我疼他,愛他,恨不得日日夜夜的抱著他。」

  說完,納蘭頓了頓,她看向萬重山的眼睛,很輕的聲音說了句:「這個孩子屬於遼闊的草原,屬於蒼涼的大漠,我要帶著這個孩子,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地方。」

  「你要走?」萬重山聽了納蘭的話,微微擰眉。

  「對,我要回到我的族人身邊,帶著他們過回騎馬放牧的日子。」

  「納蘭....」萬重山還欲在說什麼,卻見納蘭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萬重山,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也不用為了道義挽留我,我生於草原,長於草原,我過不慣你們漢人深宮中的日子,唯有草原,才是我們母子兩該去的地方。」


  見她心意已決,萬重山未再多言,他心中明白,回到草原,既是納蘭的心愿,也是她的成全,是對自己與輕舟的成全。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念起她數次的相救與相助,回護與放手,萬重山黑眸深邃,卻是看向那個孩子,問了句:「我可否抱抱他?」

  納蘭鼻尖一酸,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沒有吭聲,只點了點頭,將孩子送到了萬重山懷中。

  嬰兒沉沉睡著,這是一個父不詳的孩子,也是一個因他而誕生於世的孩子。

  萬重山久久地看著孩子的睡容,他一語不發,卻是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跟隨他多年,外間的刀鞘上刻著一個篆寫的「萬」字。

  他將那把匕首放在了孩子的襁褓之中。

  納蘭微怔,不解的看向萬重山的眼睛。

  「這匕首由名匠所鑄,共有兩把,其中一把,我留給了我的兒子,這一把,給這個孩子。」

  「萬重山.....」納蘭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不願失態,只微微側過身,勉強道:「這匕首既如此寶貴,你還是自己留著,不必給他。」

  萬重山聽著她的話,只緩緩搖頭,匕首乃是死物,與納蘭所做的一切相比,這區區一把匕首,又能算得了什麼。

  「納蘭,今後不論何時,即使是這個孩子長大成人,但凡這個孩子有何需要襄助之處,你都可讓他拿這把匕首來大齊找我。」

  納蘭心中一震,明白這是得到了萬重山的承諾。

  而這一諾,重於千金。

  納蘭張了張口,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只余淚水充斥在眼眶中,竭力忍耐著,不讓它們落下。

  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緣何會這般脆弱,她是草原上的女兒,她出身尊貴,從小便被告知哭泣是可恥的,懦弱的,無能的。

  可面對他時,她卻總是一次次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許是心知今日一別,日後再無相見的機會。

  許是他給予的這一把匕首。

  許是他的這一聲承諾。

  萬重山望著她的眼睛,一字字的開口:「只要我萬重山能夠做到,我都會傾力而為。」

  納蘭的淚水終是落了下來。

  萬重山走進帳子時,就見萬小寶已是睡著了,輕舟守在孩子身邊,看見萬重山進來,便是站起了身子。

  方才,萬重山與納蘭在帳外所說的那些話,輕舟亦是全都聽見了。

  「你回來了。」輕舟聲音低柔,向著丈夫走去。

  萬重山伸出胳膊,環住了她的身子,他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有許久,兩人都沒有吭聲。

  「納蘭走了。」輕舟從他的懷裡微微抽出身子,輕聲開口。

  「嗯。」萬重山微微頷首,他撫上了輕舟的面頰,溫聲道:「她有她的日子,咱們有咱們的日子。」

  「你能放下她嗎?」輕舟眼眸如水。

  萬重山聞言,只微微俯下身,用自己的下顎遞上她的前額,告訴她道:「我從未拿起,又談何放下。」

  輕舟眼眸一熱,心中的芥蒂終是沒了蹤影,她將身子埋在萬重山的懷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萬重山輕撫著她的髮絲,想起她與納蘭說的那些話,他明白她在擔心什麼,他捧起她的小臉,他的目光溫和而堅定,甚至能透出光來,他就那樣看著她,和她說道:「月兒,相信我。」

  「相信你什麼?」輕舟霧蒙蒙的看著他。

  「相信我,倘若有朝一日,我登基為帝,我會許你一個太平盛世,六宮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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