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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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1章 追憶

  在紫雲鎮參觀完愛華電子生產基地的次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三。

  自從張雲起迴轉江川後,張媽就開始忙忙碌碌收拾起了一些過年在雲溪要用的東西,今年他們老張家要住雲溪的新房,順帶在老家過農曆新年。

  眼下聲勢浩大的雲溪別墅群項目已經竣工。農村搞房子向來神速,但不便宜,總體造價更是達到了1995年的600多萬元,其中村集體掏了300萬元,村民們自籌300萬元,分攤下來,一戶人家差不多要掏三萬塊巨資。

  說實話,面子是掙到了,喧天鬧地的,雲溪村那些泥腿把子們,家家戶戶住上二樓洋樓的新聞已經宣揚到全國,各類媒體報導層出不窮,頗有一點前世華西村的架勢。當然,國家方面也確實需要這類致富典型,但打腫臉充胖子,虧空是落下不少的,後面還是在張雲起的建議下,雲溪村以合作社10%的期權收益進抵銀行,貸了兩百萬元出來,再借給村里人,以村里人的股權分紅進行分期抵扣。

  老張家分了兩套別墅。

  不是占村里便宜,張雲起和張雲峰早已經分家,哥倆現在是兩個戶頭,按規矩自然有兩個分房名額。

  兩套房裝修的事都是張雲峰在操持,村里人集資建房花銷不少,室內裝修都比較樸素,主打一個落地大白,也就是張雲峰覺得不能矮了他老弟張雲起的身份,專門從省城裡津請了最好的裝修公司,砸錢開路,一個月不到就規整好了。

  全雲溪最奢華的別墅也就樹了起來。

  臘月二十四的清晨,張雲起、張雲峰和張秋蘭三個張家成年後輩,開了三輛豪車,滿載著時興的年貨,和一大堆洋牌子高檔電器,帶著張爸張媽和春蘭小小,以及初見一家人奔往雲溪。

  張雲起的車上坐了張爸張媽,還有初見和小小。

  有張小小這個調皮搗蛋的女娃娃,這一路上絕對不會無聊,不過張雲起發覺現在他越來越糊弄不了這個妹妹了,一般的東西根本就吸引不了她,張口閉口都是要樂高玩具和洋牌漂亮裙子以及PS遊戲機、索尼MD之類的高檔玩意兒。

  這兩年她堆得高檔布偶、裙子和玩具已經得專門用一間房來裝。在與國際潮流接軌方面,張小小毫無疑問地勇立了張家前頭。

  嘮著磕,張家的奔馳、皇冠和帕薩特三輛車子穿過市井繁華年味濃郁的江川,往前奔不到半個小時,便出了封陽城。

  老家的農村景象總叫人親切。

  入眼處,是廣遼無垠蒼茫無際的田野和魏巍山巒,空氣中滿含著破冬時的泥水腥味,春江河已經漲寬了,天空灰青的雲朵一直低垂下來。

  這樣的時節,田野的鳥獸已經絕跡,萬般寂靜,大地和村莊在蒙濛霧氣里若隱若現,遠處村落的煙囪上,升著一柱柱厚重的青色炊煙,充滿了煙火氣息和倦鳥歸巢的年關感。

  張媽好些時日沒回雲溪了。

  車子進了村子後,以前這個破爛的山旮旯窩,在她眼裡真是一天一個變化。

  從村口處,就有一溜清亮的柏油馬路直通村莊深處,漂亮整潔地發緊,兩側是一望無垠的高標準農田,千里沃野,全是機器種植,她前些日子還聽村里那些去市里忙事的婆娘跟她嘮說,村里規整後的水田今年畝產往上拔了200多斤哩!全是她家老三的設想和功勞,砸進去不少錢。

  車子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見村頭近年來新建的公共設施,村文化中心、村小學和籃球場,最叫人矚目的自然是村北頭那一排排連棟別墅了,中式風格,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大院,背靠將軍嶺,東臨數千畝種養殖基地,坐擁鄰水美景,可以遙望隆冬時節的月牙河,風景秀美,頗為壯麗。

  張雲起車開到他們新家門口的時候,村里好些父老鄉親就三三兩兩聚了過來。

  大家都相當的熱情。

  有上前跟張媽打招呼嘮嗑的,有直接上手幫著給張家卸貨的,還有看見初見的妯娌,嘴裡對張媽念叨:「這是老三雲起的媳婦吧,唉喲,長得可真水靈哩,像天仙一樣。」

  初見一下子就紅了臉。

  張媽倒是笑呵呵的:「這會還沒結婚還沒結婚哩,這閨女還在北大上學呢,眼下他們年紀小,搞學習重要。」

  「瞧這話說的,現在雲起這年紀村裡頭結婚的都好幾對了,抱娃的都有!當然,咱們雲起是有大本事的人,忙務事業重要,不過這女娃娃也真不錯,長得真可人哩,在北大念書也是個高材生呀。有雲起那娃娃幫襯,往後指定有大出息!」


  張媽笑得更開心了。

  她念叨說:「是類,我這個閨女叫做初見,長得乖巧,性格也好,學習一等一的棒,可是我們省里今年高考的文科狀元!現在一邊在北大念書,還一邊寫文章,她寫的文章在首都都拿了大獎。以後是要當大作家的!」

  張媽的這番話給旁邊的張秋蘭和張曉楠聽見了,兩人都愣了愣。

  知母莫若女,她們老媽給初見這麼一頓夸,似乎是抱著不願意叫村里人低看初見的心思,也要明確初見進了她張家,不是旁人身份,更不是保姆女兒的身份!

  村裡頭關於他家老三和紀家閨女的閒言碎語她們不是沒聽過。她們老媽聽的就更多了。其實不管張家其他人是什麼想法,老媽明顯和初見感情更深。

  養了三年多,能不深嘛!

  所以老媽這番話也是說給雲起聽的。但云起正給叔叔伯伯們遞煙,好像沒聽見。倒是初見那小姑娘臉色紅紅的,有那麼一點緊張。

  那些街坊妯娌們卻是很配合,擺出了驚訝的表情,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隨之而來的便是給初見好一頓誇讚。不出意外,這事兒要不了兩天就會在整個雲溪村擴散開來。

  那些叔伯們沒這麼多閒話嘮,他們幫著張家把貨全卸了下來,張雲峰又熱情地挨個發了一遍中華煙,張媽還要留他們喝茶,但年關家家戶戶都有事情操持,另一方面張家剛剛住新房,一大堆事情要忙,也不好打攪,三三兩兩的離開了。

  中午簡單的吃過午飯,張雲起帶著初見逛雲溪。

  初見以前來過這裡,但那時候的雲溪村才剛剛發展起來,遠遠沒有如今的繁華景象,初見挺開心的,小臉上還有幾分感慨:「這次來雲溪過年,感覺好特別,其實想想好像也沒有過去多久,但云溪的變化用滄海桑田形容這裡好像也不為過。」說到這裡,她笑著對張雲起說:「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張雲起笑道:「說實話,旁人對我說這種話我嘴上會謙虛一下,但心裡還是會有很強烈的虛榮心,我媳婦說的話,我就不謙虛了,只是有時候也會反思,這種虛榮心容易影響我的判斷,實際上我對雲溪村最大的貢獻就是提了一些切合實際的設想,大家願意相信我,而這也是一個好的時代,只要努力,發家致富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初見笑著說:「真好。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雲溪發展起來了,村里人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過,村民們都很感激你。其實看著雲溪村的那些熱情的村民們,我會想到我以前住在農村的時候,就是貴平縣梧桐村,但很多記憶已經模糊了。」

  張雲起說道:「那邊應該還有一些親戚和小時候的玩伴吧,以後找機會我陪你回去看看。」

  初見想了想,說道:「親戚還有,但好多年不走動了,小時候的玩伴就好像沒有了,有也沒什麼印象了,因為我媽媽是個啞巴,又被我親爸爸拋棄了,家裡也窮,所以很多村裡的小孩會歧視和欺負我,我的童年基本上跟著我媽媽形影不離。」

  說到這裡,初見問張雲起:「你呢?童年應該很多朋友吧?玩的最好的是紀靈?」

  張雲起說道:「算是的,小時候紀靈寒假倒是回來的少,都在株洲她爺爺那邊,不過暑假基本上每年都會來雲溪村的,她天天跟在她表姐張小梅屁股後邊,我和張小梅又是鄰居和同班同學,所以我和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們做了挺多傻事的,記得有一次跑起去摘果子,被果園主人發現了,嚇得滿山跑,不過說起來她家裡條件太好了,稍微懂事後,我還挺自卑的,然後初中有一段時間關係就不怎麼好的。」

  初見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張雲起說道:「走吧,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經常待的地方走走。」

  初見說好。

  立春,冬雪已經消融。

  雲溪村外的曠野遼闊無垠,遠山隱匿在薄霧之中,這座聲名漸隆的村莊籠罩在午後溫暖的陽光里,家家戶戶的別墅大門前高掛著燈籠,張雲起帶著初見邊聊邊散步,走過了小時候的小學學校,破破爛爛的老禮堂,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月牙河邊,河邊枯草之中已經冒出了綠芽,是白色野鈴蘭。

  一路上,張雲起講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

  其中印象比較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他念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天中午,他忽然從學校里消失了,當時的老師急的要命,找到了在山上鬆土的張媽,最後發動全村人滿世界找他,一直到天黑,才在家裡的老廂房裡發現他,當時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後免不了挨張媽的一頓竹板子肉吃。

  初見抿著嘴笑:「小時候小姨經常揍你麼?」


  「我媽現在年紀大了,要操心的事情也少了,加上身體不好,性格改變了一些,以前她脾氣很不好,可以說是相當暴躁。」張雲起說著話,在河邊找了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和初見一起靠著肩膀坐下:「另一方面,相比於打小懂事的哥哥姐姐和春蘭,我和小小性格比較像,好吃懶做,家裡的農活又實在是又多又苦,尤其是薅菸葉,簡直深惡痛絕,所以我媽揍我是家常便飯,後面為了有充足的理由好吃懶做並且不挨揍,我就死命的念書。」

  初見莞爾一笑:「沒想到當年你這個中考狀元是這麼來的。不過高一剛知道你是中考狀元的時候,我對你還蠻好奇的。」

  張雲起湊到初見耳邊說:「所以想偷偷接近我是吧?我記得那會兒晚自習的時候,你老是跑過來找我問題目。」

  初見小臉又紅了,耳根有些發燙,但沒有否認,她伸手挽著張雲起的手臂,把腦袋枕在他堅硬的肩膀上,看著冬日裡的晴天,慢慢說道:「人間萬千光景,苦樂喜憂,跌宕起伏,又轉瞬已逝,愛一個人,攀一座山,追一個夢,不妨大膽一點。」

  張雲起側頭看著初見的側臉,笑了笑:我的煜以後肯定會是個大文學家。」

  初見抿嘴笑:「如果有那一天,我要給我的大企業家寫一本自傳,像稻田和夫的一樣。你口述,我記錄。」

  張雲起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白雲,笑著說好,隨後他又問道:「你小時候在老家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事情?」

  初見想了想,說道:「有呀,我的那個親爸考進清華大學離開我們後,我和我媽媽還在老家梧桐村住了一些年,那段日子也蠻苦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記憶,我跟著媽媽一起打柴,挑水,采茉莉花,我像個小跟屁蟲一樣和她形影不離,晚上抱著她睡,有時候媽媽半夜起來,挑著茉莉花到各個鄉村叫賣,我在黑暗中驚醒,哭著抓住她,但媽媽還是要去,要不然我們就沒飯吃,我只能在黑暗中提心弔膽等待黎明的光線到來。」

  初見說:「記得八九歲的時候,我跟著媽媽去湖上放鴨子,有一天風浪又急又大,幾十隻鴨子被暴風驟雨打散,在湖中驚慌四散,我和媽媽就坐著一個竹筏上追趕,一個浪頭打過來,竹筏顛著往下沉。我在竹筏的這一頭,媽媽在那一頭,我覺得自己很快就要被湖水淹沒了,沒救了。」

  初見說:「當時我想喊媽媽,但是在風雨里聲音傳不過去,我媽媽雖然是一個啞巴,但那時就是我的守護神,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當然知道那時她也無能為力,她的愛無能為力,那短暫的時刻,我感覺到命運的無助和恐慌,後來,湖水淹沒到我的腰際,竹筏又浮了上來,我得救了,但是那種被淹沒的恐慌,很多年都一直無法散去。尤其是媽媽嫁給繼父後,在很多年裡,遇到的很多事情中,都和那時的感受相通。」

  說到這裡,初見側頭看向張雲起,抿嘴笑著說:「一直到遇見你,那樣的感受才慢慢消散。或許,這就是大膽愛一個人的意義。」

  張雲起伸手,把初見抱入懷裡,低頭親她白的清澈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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