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以皇后之位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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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跑得飛快,又慌不擇路橫衝直撞,被她撞到的女子摔在地上,面紗掉落釵環凌亂,花容失色驚叫起來。

  是孔花嫵。

  「滾開!」成深秀沒有道歉,徑直從孔花嫵蜷縮的雙腿上邁過去。

  倒是成夫人趕過去,扶起孔花嫵,對她道歉。

  「這位小姐傷到了嗎?」

  「沒事,沒事。」孔花嫵忍著疼痛擺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成夫人也沒有多留,與沈連翹草草道別,追著成深秀出去了。

  孔花嫵雙目含淚,委屈巴巴地擡起頭,看到沈連翹,連忙咽下淚水整理衣裙,對沈連翹施禮。

  「郡主,」她膽怯道,「奴家來賞景,沒想到衝撞了那位小姐,實在抱歉。」

  她的面紗髒污不能用了,露出清雅的面容。

  沈連翹這才看清她的長相。

  孔花嫵皮膚白皙雙目含情,小巧的鼻樑比尋常女子高些,唇瓣粉嫩,怯懦拘束的樣子,讓人橫生愛憐。

  沈連翹對她招手,示意她走進水榭避暑。

  此時宮婢送來烏梅湯。

  琉璃盞在陽光下光影轉換,烏梅湯酸甜可口涼爽宜人,讓沈連翹亂亂的心神平復了些。

  「沒關係的,」她安撫孔花嫵道,「那是丞相府的嫡小姐,不是你衝撞了她,是我把她氣走了。」

  孔花嫵把琉璃盞握在手中,感受著烏梅湯的涼意,卻沒有往唇邊送。

  「怎麼會呢?」她看一眼成深秀離開的方向,「郡主您寬和有禮、從容大度,怎麼會跟人鬥氣呢?」

  沈連翹笑起來。

  「因為成小姐想嫁給太子殿下啊,」她搖著頭,自嘲道,「都說女人善妒。所以我把她按進水缸,周圍燃起大火,差點把她煮熟了。」

  孔花嫵檀口微張,手中的琉璃盞掉落下去,「咚」地一聲落水,驚得水榭下的游魚紛紛逃散。

  「郡……郡主?」

  「真的是這樣,」沈連翹嬌俏地笑笑,「不信你去問太子殿下。」

  孔花嫵不知該說什麼好,後背的熱汗消失殆盡,炎炎仲夏,她卻感覺自己汗毛倒豎,頭頂如同炸開悶雷。

  一直鳴叫的蟬突然啞聲,夏季的風從小池上空吹過來,柳枝輕擺,衣裙翻飛。

  孔花嫵的手指按住欄杆,因為太過用力,粉紅的指尖透出失血般的白。

  「郡主一定是在開玩笑,」良久,孔花嫵才扶正花鈿,幽幽道,「佑哥哥小的時候,也喜歡開玩笑。」

  孔佑小的時候?

  沈連翹感覺喉中乾燥,不得不再飲幾杯烏梅湯。

  孔佑的童年少年,那是她沒有參與過的歲月。

  「佑哥哥說這世上比銀子還要好的東西,只有金子。」孔花嫵「咯咯」笑出聲,對沈連翹眨眼睛,「是不是很好笑?」

  沈連翹覺得沒什麼好笑的。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她,金店該開門營業了。那些金匠和夥計們,還等著掙錢過日子呢。

  孔花嫵解釋道:「這世上比銀子好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健康、快樂、自由、親人,怎麼只有金子呢?佑哥哥那般穎悟絕倫的人,這麼說話自然是開玩笑的。」

  沈連翹飲盡烏梅湯,沒有作聲。

  大約這小姐沒有吃過苦頭,不知道搜遍全身沒有一顆銅板的難處。孔佑知道金子有用,所以他來到洛陽之前,做了許多生意。

  據嚴管家說,那些生意又多又雜。

  錢莊酒樓、貨運茶鹽、珍寶布匹,只要是能賺錢的,無所不包。

  而他攢下的錢,都在北地抵禦匈奴時花光了。

  豢養兵馬、裝備軍資,本來就是傾盡國庫才能辦到的事。

  所以現在沈連翹的未婚夫君,是個窮人。

  孔花嫵巧笑嫣然,繼續說著:「佑哥哥小的時候,不太愛說話。族裡的孩子有很多,他只喜歡同我在一起待著。對了,郡主知道嗎?我的詩書開蒙便是佑哥哥親自教的。他帶我讀《詩經》,讀『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這首詩前面也沒什麼,無非就是擊鼓啊打仗啊。但是後面很好,後面……」


  她攥著手中的帕子,微微低頭,對沈連翹道:「不瞞郡主,我小的時候,以為他說的那些,都是承諾。是我錯啦,郡主身後有整個大梁,殿下娶您,才是門當戶對。」

  孔花嫵說完這些飄然離去,留下怔立在水榭的沈連翹。

  什麼詩?什麼承諾?什麼門當戶對?

  怎麼孔花嫵的意思是,我搶了她的夫婿嗎?

  沈連翹心中不快,索性沒有前往酒宴,而是帶著阿靖出宮遊玩。

  天已經黑了,街市上點點燈火。

  心情煩悶的時候走一走路,翻幾堵牆,總能好受很多。可惜如今身後跟著衛尉軍,翻牆就算了。

  她從金樓走過,不知不覺,溜達到孔家門口。

  世子府的牌匾已經摘掉,換成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孔宅」。

  這裡是真正的孔宅了,孔家人將要住在裡面。

  他們是孔佑的救命恩人,即便不會挾功邀賞,孔佑也會給他們足夠多的報答。

  那個報答,會是皇后之位嗎?

  如果孔家要自己屈居妃位,自己會甘心嗎?

  沈連翹審視她的內心,覺得慌亂又無力。她想到城隍廟坐坐,又想起那裡已經沒有父母的牌位。

  天下之大,她是孤身一人了。

  怎麼會這樣呢?

  明明當初被沈家厭棄欺辱時,她尚能堅強應對。如今得了幾日溫暖,便割捨不下了。

  心中正亂,忽然見一個男孩從孔家大步走出來。

  是魏光嗣的小兒子,魏元濟。

  魏元濟悶悶不樂地垂著頭,手裡的燈籠左搖右晃,差點熄滅。餘光見街角站著幾個人,他漫不經心地擡頭,待看到是沈連翹,頓時樂了。

  「師姐!」

  魏元濟跑過來,離近些時又突然止步,認真整理了衣襟,才昂頭挺胸走過來。

  「你在孔宅做什麼呢?」沈連翹問他。

  「我聽說郡主和太子今日不在東宮,便想著或許會來孔宅。被我猜中了!師姐你果然來了。太子殿下呢?」

  魏元濟向沈連翹身後看看,沒見到孔佑,他反而更開心了。

  「我攢了些銀子,想請郡主吃飯。」魏元濟大大方方地邀請。

  被一個十歲的小公子邀請吃飯,還是第一次。

  沈連翹和阿靖相視一笑,點頭道:「好,吃什麼?」

  「當然是京都最好的酒樓,最好的菜。」

  魏元濟拍著胸口得意洋洋,清嫩的臉頰被燈籠映照得紅紅的。

  雖然年紀小,魏元濟卻熟悉請客吃飯的禮儀。

  請客人點菜,再細細問客人有沒有忌口,想喝什麼酒。沈連翹出汗,他便搖動蒲扇。沈連翹伸手,他便遞上茶點。他甚至請了一位樂伶,隔著屏風奏樂。

  琴音安靜幽遠,如高山流水、萬壑松風。

  沈連翹雖然不懂樂理,也聽得漸漸入迷。

  過不多久店家奉上酒菜,魏元濟給沈連翹斟酒,他自己卻沒有喝。

  「你怎麼不喝呢?」沈連翹問。

  魏元濟答道:「我怕我喝醉了酒,就不能送師姐回去了。而且我年紀小,父親大人說,過早飲酒,腦袋會壞掉。」

  他的腦袋可不能壞掉,他還有好多事要做。

  沈連翹聞了聞酒香,輕輕抿了一口。

  是專門為女性釀造的酒,爽滑綿柔,微辣回甘。

  喝了一口,感覺心中的沉悶散掉一些,便去喝第二口。

  「你怎麼想起請師姐喝酒呢?」沈連翹問。

  魏元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想了想道:「聽說師姐要出嫁了。我家中長姐嫁人前,總是讓我給她偷偷買酒喝。我想著或許師姐也需要,可師姐在京都沒有弟弟,沒有家人,所以我便來了。」

  沈連翹抿唇笑笑。

  魏元濟的聲音低了些,猶豫著道:「我同母親說,不想你嫁給太子。可母親說師姐年紀到了,年紀到了不成婚,便會錯過良人。哎……」他嘆息著,「都怪我年紀太小。」

  沈連翹沒有留意魏元濟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她心中都是孔花嫵的話。


  待魏元濟從店家手中接過蜜瓜,沈連翹忽然問:「你學《詩經》了嗎?」

  沈連翹是沒有學過《詩經》的,她只學了《論語》。

  雖然過目不忘,但是沒有過目的東西,她是想不通的。

  魏元濟點頭道:「才讀過幾篇。」

  沈連翹在酒香中托著頭,半睜著一隻眼睛問:「那你讀過『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嗎?這首詩的後面是什麼?」

  突然有了可以賣弄的機會,魏元濟立刻來了精神。

  他站起身,一字一句為沈連翹背誦。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沈連翹心中「轟」地一聲,仿佛什麼東西從天空塌落,埋葬了她的心。

  她看著眼前搖頭晃腦的魏元濟,舉起酒盞,再一次一飲而盡。

  不知道喝了多少,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靠近,把她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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