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帝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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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禮原本溫潤柔和的臉龐突然罩了一層寒霜。

  他的視線收回,幫沈連翹把衣襟撫平,低聲道:「是我兄長府中的家奴,兄長死後,他背主離京不知去向,本王都快忘了有這麼個人。」

  沈連翹疑惑不解地坐進馬車。

  晉王的兄長,應該也是某位皇子。卻不知是因為什麼死了,而他的家奴,盯著自己做什麼?

  劉禮也跟著鑽進來,幫沈連翹放好引枕,又道:「京都艷羨本王者眾多,匈奴更不希望大周和大梁聯姻後和睦相處,故而難免有人想破壞你我的婚事。良辰且記著,陌生人,不要信。」

  沈連翹乖乖點頭,雖然帶著稚氣未脫的懵懂,卻讓人心生愛憐。

  劉禮看著她,臉上散開淺醉般的微笑。

  車窗外,嚴君仆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臨近傍晚,嚴君仆在路邊吃嫩豆腐。

  野韭花醬和醃黃豆的澆頭給得很足,他一面吃,一面警惕地留意四周的動靜。

  今日在東市他沒看錯,從綢緞鋪出來的是他們家小姐,金鋪的掌柜,沈連翹。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們甚至兩兩相望。

  但沈連翹的眼中空無一物,甚至還有些疑惑陌生人盯著自己的緊張。

  像是他們從不認識,像是失去了魂魄。

  斷手的劉禮倒是同往常一樣假惺惺的,不過他和沈連翹的關係,看起來親近不少。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碗嫩豆腐吃盡,嚴君仆埋頭喝淨湯水,放在碗邊兩個銅板,便起身離去。

  有人跟著他。

  那人腳步很輕,借著暮色掩護,在每次嚴君仆回頭時,都能消失無蹤。

  嚴君仆索性找了一處偏僻無人的巷子,靜靜等待。

  過不多久,巷尾走進來一個人。

  那人抱著寶劍,肅然而立。

  嚴君仆轉過身,認出這人是誰。

  晉王的隨從,夜崖。

  他對嚴君仆點頭,聲音冷漠道:「主人聽說你以前是江湖人。江湖人不該管朝堂事,希望你今晚離開這裡。」

  貴人們起名很有意思。跟著東家的人,名字里都帶水,跟著劉禮的,都帶土。

  水克火,土克水。

  卻不知道什麼克土呢?

  嚴君仆輕抿一口茶水,搖頭道:「我若非要管呢?」

  「那小的便要得罪了。」

  夜崖抽出寶劍奔過來,嚴君仆連忙走到牆角,把他的茶壺小心放好,這才轉身,硬生生擡起手,險險接了夜崖一劍。

  他手上只拿著一把匕首,卻借力打力,把夜崖的長劍斬斷。

  夜崖難以置信地看著斷劍,退後一步。

  江湖人,竟然比他這種大內內衛出身的人武藝都好嗎?

  這一次不敢大意,夜崖使出渾身本領,足足同嚴君仆打了十多個回合。但到底技不如人,他被嚴君仆刺中大腿,哀嚎一聲,滾落在地上。

  「江湖人喜歡懲凶除惡,」嚴君仆扯下一根布帶丟給夜崖,示意他捆綁傷口,「回去告訴你的主人,我在這裡,盯著他。」

  慢條斯理地拾起牆角的茶壺,嚴君仆施施然轉身,向前走去。

  他手中的匕首已經放回袖袋,提著暗夜中唯一一盞昏黃的燈籠。

  忽明忽暗的光芒照亮洛陽城的土牆,投下暗長高大的身影。

  沈家的夜晚很安靜。

  終於有錢買燈油,沈家娘子得以在燈火下縫補衣裳。

  戌時三刻,門口響起敲門聲,她呼喊兒子去看看是誰。

  「準是鄰居家借面的!」沈大河不情不願地走出去,「以前也沒見他們接濟過咱們,現在好了,把咱們家當肥羊了,沒事就薅一把毛。」

  借著月光,他打開門,沒好氣地道:「誰呀?」

  外面的人不說話,只伸出手揪住沈大河的耳朵,把他扯了個踉蹌,七八步後才抱住街巷口的榆樹停下腳。

  「鬆手鬆手!」沈大河喊叫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是誰?」


  「沈大河,」嚴君仆的聲音有些森冷,「你的腿好了?你的靠山,莫不是我家小姐?」

  乍聽見這聲音,沈大河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嚴管家,您……您有話好好說嘛。要喝茶嗎?小弟去給您燒茶。」

  「茶就不必了,」嚴君仆道,「夜深人靜,不方便叨擾。我有幾個事兒問你。」

  沈大河一問三不知。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晉王不准他們去見沈連翹。

  說是突然翻臉了,沈紅芍嚇得回來後一直哭,他娘都在考慮要不要搬回宜陽老家去。

  「可憐你們東家短命,要不然可以娶了我家妹子。」沈大河抱怨著,「這會兒好了,要嫁給晉王。但晉王那人欺軟怕硬,連我這個大舅子都不認。」

  嚴君仆訕笑著打量沈大河,搖搖頭。

  這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舅子,不知道大梁那位皇子知道了,會怎麼想。那可是一面喊著心肝妹子,一面起兵反叛的人物。

  「你回去吧。」嚴君仆放過沈大河,想了想該怎麼辦。

  今日他只是接近沈連翹,晉王就嚇得派人追殺。

  看來對方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大梁使館密不透風,趁夜偷摸進去,倒不是不可以。但他是個男人,要為小姐的名節著想。

  還有誰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嚴君仆眯著眼,忽然想到一個人。

  那人雖然也是小姐,但見一面似乎還能做到。

  樹枝在沙盤上划過,整整齊齊,刻了十一個「正」字。

  每過一日,孔佑便會擦去一筆。

  那是沈連翹婚期的倒計時。

  縱使心急如焚,他眼下要做的,也是保持鎮定,積蓄力量,等待迎戰匈奴,打回去。

  朔方的軍隊正在與匈奴苦戰,孔佑得到消息,并州的軍隊也已經趕去支援。如果停留在京都的征北軍北上,打敗突破關隘的匈奴,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孔佑沒有動。

  不光是因為從隴西趕來支援的軍隊需要操練,還因為他發現有源源不斷的匈奴士兵,試圖繞過朔方,一直向東,突破空虛的并州。

  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皇帝中計了。

  孔佑任命隴西郡守李成紀為虎威將軍。

  按照孔佑的要求,李成紀把十萬兵馬分為步兵、車兵和騎兵。每日操練的內容,分別是體力訓練、弓弩使用和行列戰陣。

  十萬兵馬不是小數目,他曾經擔憂會出現糧草不足的情況,卻發現自己杞人憂天了。

  那個喜歡眯眼笑,總是在摳手指,討厭沙漠風沙的隨從江流,似乎有花不完的銀子。

  他們不光不缺吃穿,漸漸地,連武器配備都比大周軍隊還要好些。

  弓弩嶄新、軍馬茁壯,戰車之多,漸漸有五百乘。

  「沙漠作戰,使不上這麼多戰車啊。」李成紀擔心軍資亂用,對孔佑建議。

  孔佑卻搖頭道:「主戰場不在沙漠。」

  不在沙漠,難道……

  李成紀來不及懷疑孔佑是否準備謀反,便看到了集結待命的旗令。

  要打仗了!

  是男兒,就要保家衛國,驅逐外賊!

  洛陽城大梁使館中,婢女阿靖正在為沈連翹簪花。

  「大周的宮花真好看。」她挑了一朵絹花牡丹,插在沈連翹鬢角。

  「太大了。」沈連翹說著,挑出一朵小些的。

  「這個是茶花,」阿靖道,「咱們大梁這個時候,茶花已經開了。」

  提起大梁,倒讓沈連翹想起了別的事。

  「你跟我說說,」她看著銅鏡中自己的面容,「我的父母親都是誰?我嫁到這裡,他們擔憂嗎?我還從來沒有收到過他們的信。」

  郡主一般都是王侯或者公主之女的封號,她不姓蕭,也就是說,她是某位公主的女兒。

  這麼多天了,也沒能想起什麼。沈連翹有些著急了。

  阿靖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她下意識看了看其他幾個伺候梳妝的婢女。她們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卻也不太自在。


  沈連翹疑竇叢生,放下宮花道:「怎麼了?」

  阿靖想了想,解釋道:「殿下是長公主和良駙馬的女兒,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原來是這樣。

  沈連翹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有些事,是不是不知道,也就免得傷心。

  那麼她總是在夜裡不由自主地難過,是因為父親母親嗎?

  「這裡有寺廟嗎?」沈連翹忽然道,「告訴黃大人,我想去廟裡為父親母親進香。」

  阿靖點頭退去,沈連翹也站起身。

  她擡起手指揉搓著額頭,總希望能多想起些事情。

  比如夢中那隻素淨修長的手,是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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