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男人得有媳婦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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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風前放著一張春凳,沈連翹取來軟毯引枕,把劉禮扶坐在上面,幫他躺下去。

  劉禮先是覺得姿態不雅,但因為實在太痛,終於也顧不得什麼,側躺著了。

  只不過是一會兒工夫,他鬢角的頭髮已經濕透。小腿微微蜷曲,緊咬著牙,避免發出聲音。

  他的左手握緊右臂手腕處,眉頭緊皺,急促地喘息。

  「很疼嗎?」沈連翹在劉禮身邊蹲下,有些著急,「斷掉的手怎麼會疼呢?」

  劉禮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氣道:「太醫說是幻覺,骨肉雖然長好了,身體還以為它在疼。」

  沈連翹不懂醫術,她躊躇著不知該怎麼安慰,想了想,起身去為劉禮煮茶。

  這些事平常都是婢女在做,但沈連翹覺得一點都不難。

  水燒開,用茶匙舀出茶葉放在壺裡,手背輕碰水壺,等到合適的溫度,再沏入茶壺。

  先以熱湯洗茶,去其塵垢冷氣,再次添水,才誘發茶香茶味。

  沈連翹疑惑,自己做起來為何如此輕鬆嫻熟。

  看來她以前,是一個喜歡煮茶的人啊。

  端著茶盞坐到劉禮身邊時,他已經睡著了。

  那一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淺淺地閉著,身體鬆弛,手臂垂下春凳。高挺的鼻樑上有細密的汗水,神情透著疼痛剛剛散去的舒展。

  沈連翹擱好茶盞,把劉禮的手臂放回去。

  雖然動作很輕,但他還是醒了。

  茶香入鼻,劉禮覺得頭腦清醒了些。不久前的疼痛正在退去,可身體還是倦的。

  他就那麼躺著,看向被燭光籠罩的女子。

  她的鼻樑小巧精緻、檀口殷紅稚嫩。膚若凝脂、髮絲烏黑。美麗如常,卻又同往日不太一樣。

  是因為眼睛嗎?

  她原本擁有一雙明亮聰穎的,似蝴蝶撲扇著翅膀,在陽光下翩翩而行的眼睛。

  可如今的她,眼中失神,只能看到些許的關切。

  她在關心自己。

  一瞬間,鼻中清甜的茶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酸澀。

  這就是他苦苦求來的東西了。

  她的關心,她的惦念,這人間煙火中,她的陪伴。

  劉禮喉頭微動,眼中蓄滿淚水,對沈連翹道:「良辰。」

  「殿下。」沈連翹離他又近了些。

  劉禮薄唇輕抿,唇角散開一絲微笑,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殿下你對我就很好啊,」沈連翹不假思索道,「可惜我記不得很多事,不知明日清晨,還曉不曉得今日發生了什麼。」

  是的,她是自己見過,最善良的姑娘。

  劉禮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支撐著春凳起身。

  「不早了,」他還不能站得很直,卻跟她告別道,「你好好休息。」

  出了沈連翹的院落,劉禮徑直去找大梁正使黃萬仞。

  「那種藥,你還在餵她嗎?」不等黃萬仞開口,劉禮劈頭蓋臉問道。

  他臉上的溫潤已經消失不見,眼角眉梢,攢起凌厲的森冷。

  「是那大夫說,」黃萬仞解釋道,「郡主或許服下過解藥,故而我讓婢女把藥拌在郡主的湯羹里了。」

  怪不得她能忘記昨日的事。

  劉禮的手按在劍柄上,壓低聲音道:「黃正使,本王要娶的是妻子,不是傻子。」

  「可萬一……」黃萬仞有些緊張。

  他奉大梁新帝的命令前來聯姻,剛來就聽說郡主並不想嫁給晉王。若不是有這些失憶的藥,怎麼能完成使命呢?

  「不要再餵了。」劉禮正色道,「一次也不要!」

  他不要她明日醒來,忘記他們曾經烤過篝火,賞過寒星,聞過冬日裡茶水的清香。

  他要留在她的記憶里,身影越來越多,直到她即便能記起孔佑,也已經離不開自己。

  夜深人靜,沈連翹躺在床上,揉了揉自己因為想回憶些什麼而有些疼的頭。

  不想了,不想了。

  她側過身子,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很難受。


  夢中那隻手,還有那籠罩在霧色中的臉龐,是誰呢?

  看不清楚,卻刻骨銘心。

  一滴淚沿著她的臉頰淌落,沈連翹有些迷惑地擦乾淚水。

  「我怎麼哭了?」她喃喃道。

  沈連翹蜷縮在錦被下,翻過身去趴在床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覺得很傷心,很難過。

  你是誰?我為什麼,這麼難受呢?

  綿長的夜色像黑色的綢緞,雖然看起來柔軟光潔,卻擋住她想看清真相的眼睛。

  「今日該吃餃子!」北地的營帳內,江流端著一鍋餃子進來,呼喊議事的將軍們。

  沒有人應聲。

  雖然是大年夜,卻有比吃餃子更重要的事要做。

  「衛將軍已經接到了匈奴軍情,為何並未加強防衛呢?」孔佑站在輿圖前,寒聲道。

  剛剛得到消息,匈奴突襲了大周朔方的要塞。衛燃已調兵去朔方支援,但匈奴捲土重來,這一次勝負難料。

  幾位被他更換職位,提拔為將軍的將士同樣不解。

  「世子爺,會不會是因為劉禮帶走了十萬將士,邊境防守兵力不足呢?」

  之前匈奴大軍退去後,朝廷想節省軍餉。所以劉禮扶欞回京,也帶走了不少兵馬。

  孔佑的手指在輿圖上滑過,突然問道:「我們現在有多少人?」

  「兩萬。」有部將回答道。

  他們不光收編了楊嘯叛軍,也在邊境招募流民加入軍隊,短短半個月,已經有兩萬人。

  「不夠。」孔佑搖頭道,「不夠,不能去送死。」

  更何況他們距離朔方很遠,也救不到。

  「那我們怎麼辦?」江流一面塞嘴裡一個餃子,一面問。

  「兵馬,」孔佑道,「我要最少十萬兵馬。」

  十萬兵馬不是小數目,你說要,便能有嗎?

  就算有這些兵馬,軍糧呢?

  江流偷摸在心裡算了算這些人每天要吃多少飯,就覺得世子爺辛苦攢了十年的銀子要花光。

  他悄悄嘆了口氣。

  如果沈掌柜在就好了。

  算盤珠子撥幾遍,就能嚇住世子爺。

  這男人啊,還是得有媳婦管著。

  正胡思亂想,忽然聽到帳外有人高聲傳報。

  「隴西李氏,求見世子爺。」

  李氏!

  江流看孔佑一眼,便忍不住掀開帳幔跑出去。

  隴西李氏,是世子爺的母族。

  李氏以武立足,出過跟秦皇嬴政打天下的李信,那可是滅燕滅齊的一員猛將。

  今日李氏來,是要送上將門之後輔佐世子爺嗎?

  除夕夜的帳幔外,冰雪剛剛消融。

  來人個頭很高,他在火把的照耀下低著頭鑽進營帳,解下貂皮氈帽,露出一張莊重冷峻的臉。

  這張臉笑起來,揚聲道:「族長讓小的來一趟,給世子爺帶些人馬。」

  「多少?」孔佑道。

  「八萬。」對方答。

  「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不等孔佑問,幾位將軍便開口道。

  「本人隴西郡守,」那人單膝跪地道,「願帶郡內將士效忠世子爺,共同抗擊匈奴,護我河山!」

  帳內靜了靜,孔佑上前一步,把來人扶起。

  幾位軍將見此,紛紛告退。

  郡守雖然說得氣壯山河令人欽佩,但他們都明白髮生了什麼。

  朝廷法度,郡內軍將不可離開郡境。

  孔佑等眾人離開,面露擔憂道:「郡守大人如此,不怕朝廷說隴西謀逆嗎?」

  郡守冷笑道:「朝廷命我隴西將士鎮壓因加征賦稅而出的民亂,卻不准我抗擊匈奴,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他低聲對孔佑道,「族長讓我給您帶一句話。」

  「什麼話?」

  郡守看一眼外面的夜色,沉聲道:「族長說,隴西的先太子妃,還未瞑目。」

  隴西的先太子妃,孔佑的母親,死在宜陽驛站的亡魂。

  下意識地,孔佑攥緊手指,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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